從昨天的對話裡,可以知道其他室友今天的行程都是要回市區的。這意味著整個房間裡只有我需要早起,意味著我必須是最謹慎不要干擾到大家的那個。
見識過日本人山屋裡來無影去無蹤最高品質靜悄悄的本事,說實在備感壓力。
盡量把不用的東西收好,要用的依照順序擺放,以免進進出出翻來翻去產生噪音。
一起床,就抓著頭燈、食物和牙刷、毛巾到用餐區去。吃了早餐,直接去廁所刷牙,然後回房,把背包拎到走廊上,幾樣還沒歸位的也集一集拿出去。
收拾完準備做最後點檢,聽得裡面的室友陸陸續續起身,這才進去拉起簾子、把床單枕套抽出來,寢具大約摺好,並且確認沒有遺漏的物品。
謝謝橫尾山莊連續兩年給我很好的住宿體驗。
走出戶外,往橫尾大橋去。
平坦的林間小徑之後,進入寬闊的溪谷。
跟印象中差很多。記憶裡的路徑大多是沿著溪谷和山交界處的邊邊,眼前的路卻更多往溪谷中央繞去,要踩在不穩定的石頭上、依靠繩子界定範圍的路變得相當長。
接下來又進入山裡。
即使記憶猶新,還是沿路紀錄。
第一個重要的「分段點」,本谷橋。
打著回來一定要好好涼一下的主意(更想順手洗個衣服),沒多做停留,直接開始爬升。
上山雖然累,但因為下山的大家幾乎都會讓道,即使人多,也不會因太多停留亂了節奏,這是非常舒服的一件事情。
慢慢開始有了展望,隨之就到了屏風澤。這裡看過去是南岳。
令我印象深刻的部分。
對於造設這段步道的人感到驚佩。
要把所有的大石頭一顆一顆找到最相配的平坦面然後拼在一起,才能鋪出這樣一條又大又平的高山上的路。其實不要這麼累,隨便排一排,對爬山的人來說也是可以通行無礙。真是謝謝有人願意如此費工。這實在異常好走,「腳感」安適。
接下來到了Sガレ,這是大家「愛用」的休憩點之一。
一方面是可以容納較多人坐在路邊,一方面是展望很棒。
去年的我,在這裡看到涸澤Hütte和涸澤小屋,覺得矮油還要爬那麼高喔;今年的我,在這裡看到這兩間山屋,覺得要是可以爬到那邊就好的話不知道該多好。
趕快轉念。到那邊就好的話我來幹嘛。只是,有點不想面對現實的再往右上方一直看過去。
看得到唷。今天要住宿的穗高岳山莊……
真的要爬上去餒。
趕緊安慰自己這樣可以親近可愛的涸澤槍,深怕(其實不怕,因為不可能啦)自己亂改變主意又換行程。
接近雪溪地形,大石碎石又多了起來,原本應該冷硬的地景,卻也因雪溪帶來水的豐沛而處處芳草、眾花繽紛。
眼見涸澤Hütte和涸澤小屋的岔路就在前方不遠處,我愣住了。
去年有一片不算小的雪溪在這邊,我印象深刻。
現在一粒冰不剩,相同地點只有灰黑色的石瀑。
今年的梅雨真是太可怕了。
要上奧穗的路在涸澤小屋旁邊,因此取右,回程再跟涸澤Hütte打招呼。
接近涸澤小屋,方向清楚明確:面對山屋,右邊往北穗,我隔天會從那邊下來;左邊往奧穗,是等等要挑戰的路徑,涸澤岳在那裡為我指引。
到了涸澤小屋,已熱翻。
故作鎮定地在戶外桌椅旁下了背包,但內心已經飛進販賣部。
啥事不管,先來一支霜淇淋再說。迅速吃完,想再吃第二支。
其實沒有不行,但就不想一下子對自己這麼好。
俯視著涸澤Hütte,接下來就是不認識的路了。
要好好看方向,認真爬,注意安全。
嗯。
把岩盔從背包上取下戴好。
頭上有頭套、遮陽帽、岩盔,雖然前兩者都極其輕薄透氣,但這種天氣下有一層就是一層。
我的天,好熱……
把頭套拿掉就烤耳朵臉頰,把遮陽帽拿掉就刺眼睛(從正上方來的陽光太陽眼鏡是擋不住的啊),沒比人家會走至少裝備要齊全以表尊重和敬意,岩盔還是戴著吧──努力擦汗、認真喝水──反正這個季節不缺水,只要平安走到穗高岳山莊,一切好說。
提到「奧穗」,前兩天跟幾個人聊過才知道,如果光說要去「穗高岳」的話,人家都會遲疑兩秒,然後回問「是奧穗嗎?」
不過在告訴自己要改過來之後,就沒機會跟別人說到這件事情了。
離開涸澤小屋,首先是一段樹林裡、走起來比看起來陡的爬升。
繼之從闊葉林的邊緣鑽出,眼前斷續出現越來越大片的石瀑,也越來越需要找尋記號,才能抓出大方向。
然後,就開始了石頭、石頭和石頭,超大石頭大石頭中石頭和小石頭的世界。偶爾會需要鑽一下灌木叢,因此更加依賴白色圈圈和紅色噴漆。
隨時腳邊都出現「注意落石」的標語。
以涸澤槍為中央伍,把爬到它跟前當作首要目標,我很努力的在石瀑上做幾乎看不出來、效率很差的移動。
毫無遮蔽的地形、滾燙的地面,一邊行走,一邊蒸乾自己。看向前方時,汗水從頭頂川流灌進衣領;低頭時,則有水珠串串從臉的四面八方往鼻尖集中。一眨眼,眼睛就進水,忍住不眨眼,水就滴到太陽眼鏡上,很快視線就模糊了。索性把太陽眼鏡拿掉,白色石頭反射的太陽光又極刺眼,很快就覺得眼睛痛。
嘆了口氣,只好交錯配置:15分鐘戴太陽眼鏡、15分鐘拿掉,把同一種類的不適時間縮短,也比較好忍受一點。
看到「パノラマコース」字樣,心裡一動。
這不就是去年看到標示,說殘雪很多不開放的那條嗎?
今年可以走了耶!
遠遠的,看見幾個人在那條路徑上開心走著的樣子。
好想走看看。
到了分岔點,剛好迎面遇見一對山友,兩人討論要走哪條路下山。
他們有兩個選擇:一是我走上來這條,往涸澤小屋。二是パノラマコース,往涸澤Hütte。
他們看了看──要是我也會做一樣選擇:我正走著的這條路往下看實在看不出所以然,但パノラマコース視野開闊、路徑緩和。他們選了後者,我只能在原地欣羨的目送。
繼續往上。
身體的辛苦並不因為景色壯美而有所消減,但心靈的享受也沒有因為這些不適而被拋開或忽視。爬山沒有不累的,比這難受的經驗怕是只多不少,但比這更令人驚嘆的展望卻是相當不常見。
身在此處讓人極感渺小。能這樣被涸澤圈谷包圍,自己何其有幸。
終於,我可以感受到自己漸漸來到了圈谷接近上緣的地方。前方也罕見的出現了比較緩的路徑。不過,那條走上去就知道並不那麼緩的路的盡頭,其實真正的辛苦才要開始。
橫在前面、有著像海邊玄武岩那樣垂直解理的黑色巨石像堵牆,接下來要爬到那「牆頭」上去。
不很遠的前方有兩個人,努力的攀爬著。
每次在這樣的距離裡看到人,都覺得很感謝。這意味著我沒有走錯路,又能先識得大方向,而且兩造並不會明顯感受對方存在,不至於彼此影響節奏。
第一千次回頭望。爬了快100分鐘,還是可以看到涸澤Hütte。
一時之間覺得有點氣餒,但想想又發現很合理:從涸澤Hütte往上看,本來就直直可以看到稜線的最上緣。現在在接近稜線頂端的地方可以看到它,沒有不對哩。
第一千次抬頭,仰角變小的程度終於有感,真的可以說快到了──但還沒就是還沒。
無數個「還沒」終於到了盡頭,我站上稜線,決定休息一下。
沿路的景色廣闊和高處的景色廣闊給人相當不同的感受。我想試著描述兩者之間的美好的差異,目前為止仍然沒有頭緒。
檢視對面稜線,發現那有點尖尖的是常念岳!
我從那邊走過來耶。
真不知道應該要覺得自己很棒認為還是自己有病。
沒關係,比我棒很多的人跟比我病得嚴重得多的人都非常之多。
不用沉浸在矛盾情緒中,繼續往上看,腦子就清醒了。
接下來200公尺的距離,要爬升160公尺,這根稻草必須小心輕放。
看到穗高岳山莊前面平坦的地,還把石板鋪得這麼整齊,簡直都要膜拜了。
不忙著驚嘆。理智告訴我這些先靠後,第一優先是先研究營地申請和紮設。
在山屋門口閱讀規則,看了看時間,先去找營地。
我以為(真的不可以甚麼都用「以為」來做事情,再犯!)營地「應該」(也就是極有可能不是)在山屋的前後左右。由於山屋左右兩邊都很陡,於是看了前後兩邊,沒有。
不會吧?
很容易沒看到就在眼前事物的我,果然。
往營地的路就在剛剛我上到山屋平台前,右轉90度的陡坡。
因為太開心看到山屋了,所以視線沒往那裏去。
因為太陡了,頭抬得不夠高,還真看不到那條路。
先開心營地被整得極好。在這種斜度的山坡上,能夠墾出這樣的梯田,值得收下大家的膝蓋。
開始選時,就知道有點麻煩。
平整是平整,但每一塊都好小。好不容易挑到最大的了,還是很不樂觀。
好吧是我自己不好。想要住豪宅的心情實在太強烈,我這次硬是帶了很大的帳篷,不是小二人,而是正二人,且還是雙大前庭的正二人。
用起來是真的很舒爽啊,裡面東西隨便擺,都不會因為什麼被什麼蓋著而找不到,有一點點髒的東西就塑膠布鋪一鋪全部往前庭丟還完全不影響出入。但找營地的時候就知道慘了。
只能替自己找藉口,因為這是我唯一一頂自立帳啊,想說自立帳比較穩固,比較不吃搭帳技巧的說。比較。
爬了幾層,在看到夠大的營地之前,已經喘到不行。
不管了,再往上爬就離山屋太遠了。我的設定是要好好利用山屋廁所和洗手台的,還要這樣陡上陡下我實在不想應付。
大幸是,剛剛所見裡面最大的一塊就在第一層,不用爬就可以到山屋。
就盡量往山壁紮吧。另一邊的前庭能縮就縮。
決定好,把背包放下(規則就是要先把背包放在地上,把營地號碼記起來,去窗口登記的時候要報告自己選幾號。其他山友看到這裡有背包在,就知道要去選別塊地),然後前往山屋。
還沒有到受付時間,因此先到屋外去裝水,咕嚕咕嚕咕嚕,好好喝!
等待受付時間,先看看山屋裡面的樣子。
申請完營地,依照原計畫,先去把帳篷紮起來。
為了能很基本的將要使用前庭伸出去,一移再移,真的靠到了邊還騎了上去。帳底像翹翹板,只能勉強用石頭和營釘將高起的一腳固定,希望一晚而已,不會傷害帳篷太嚴重。沒有使用到的一邊前庭直接是釘到了山壁上,有使用到的那邊,很不好意思的只留了一隻鞋子的寬度給人走(一旁就是崖邊了)。即使如此,整個迎風面還是鬆鬆垮垮,讓人非常憂心。
紮營花了比預計久很多的時間,怎麼樣弄都還是很有問題。只能指望風繩拉緊再拉緊,並且在能調整的範圍內(也沒甚麼範圍可言)喬好相對可以讓帳篷穩固的角度。
雖然很不滿意,但再耗下去也沒有比較好,趕緊東西收一收,先上奧穗高。
一天當中最炎熱的時候正要開始。望著黑得發亮的碎石坡,一下子脖子就痠了。
今天已經爬升了1300公尺,身體累積了一定的疲倦,燠熱的天氣更加速身心的消耗。帳篷沒能搭得理想這件事情又很難放下:擔憂著不換營地是否太過不智;懊悔著現在要換營地也可能沒甚麼選擇了;猜測著如果造成裡面兩個營地的人出入不便會不會有人來叫我撤走;更害怕抗風性差早成不堪設想的後果──搭在第一層營地,沒固定好就是下去了……
重點行程就在眼前,明明應該很期待的,卻身心交迫。我開始覺得我可能走不到奧穗高岳,開始覺得半小時的路程可能會需要一小時,然後一小時或許也撐不過去。
撇撇頭,告訴自己一定要抓回注意力,絕不能因此發生任何危害安全的事情。現在是輕裝且該帶的都有帶,雖然大delay但現在也才11:30。
一步一步走著。遠方的稜線好優美,眼前的地形好無情。
看到右手邊如薄牆的山勢,心想如果奧穗在那邊,我應該是走不過去了。
不敢看時間,怕每次看都發現過沒幾分鐘。此時的策略是:還沒到就是還沒到,到了就知道,還差多少不必知道,走就對了。
結果這個策略大搞笑。因為到了的時候我還真的不知道。
眼前的指標有三個箭頭:一個往前穗和岳澤,那是前一版規劃要去的地方;一個是我原本的所在穗高岳山莊;另一個寫著西穗,自作主張覺得那應該是先到奧穗再往西穗的意思──我走這麼慢,一定還很遠,還沒到啦!
走著走著,覺得對向來人的眼神怪怪的,更覺得前面的路怪怪的──好像就是那種可能(我)要用屁股擼過去的極瘦稜,腦中被喚醒的畫面是中央尖鞍部往中央尖東峰巴巴山南稜、秒嚇退人的那段。
直覺反應不對,但前方稜線上遠遠的依稀有人,我一邊遲疑一邊前進,還是沒有停下來。
還好日本的山徑碰到這種非一般登山路線都一定會有警告標語。這個立牌簡直是為我這種眼睛常常看不見該看的東西的人而設,幾乎就在路中間。
一看之下,哎唷喂呀,這是直接去西穗的啦。
鴨母鴿,奧穗高岳咧?
這才拿出手機看離線地圖,什麼!我已經走過頭了嗎?我剛剛已經在那裡了?有嗎?
不用往前走超開心,轉頭邊走邊找。
回到了剛剛的指標處,手機裡的定位點顯示我人就在奧穗高岳。
?
眼前兩條路,一條往前是西穗,一條往左是前穗,現在地是奧穗,這我知道但是?眼前腳下都只有石頭石頭和石頭呀。
定位點會有誤差是沒錯,但是?
鼎鼎大名奧穗高岳,一定有很顯眼的標的物。不可能沒有。
那往前穗那邊看看好了。
一抬頭,好喔。
原來是我仰頭20度角看到指標竿就沒有繼續往上看了。現在仰頭45度角加往左轉頭45度角,就看到奧穗的神社高高的在頭頂上。
原來不騙人,我真的到了。
爬高一點想要拍張完整的照片,看見一個人背倚神社,坐著。
對面的高處設有四周展望山頭標示,好幾個人在那裡,大家左拍右拍,就是沒有辦法拍神社這邊。
我也如法炮製,先拍周邊,先欣賞景色。神社那邊,為了閃他只能拍到這樣部分的樣貌。
他如果在欣賞風景我可能願意再等久一點,但,他在滑手機,從我看到他開始,始終都在滑手機!
周邊的人卻完全沒有出聲。
管他,反正我是外國人,不懂這種空氣也讀得下去是為什麼,決定開口,緊張的用坑疤的日文客氣的跟他說「不好意思,我要拍照。」
那位先生看了我一眼,沒反應。
「這樣我會拍到你。」我說。
他又看我一眼,沒反應。
「你會進到我的照片裡面唷!」我再說。
從手機螢幕上勉強抬起來的眼神多了「然後呢?」的意思。
還好此處的石頭都很大我拿不動,不然真擔心我會抄起一顆爬上去丟他。
忍耐,不可以上新聞。
可是難道要就這樣算了嗎?
正考慮是不是應該要直接說「可是我不想拍到你」,或是「請讓開」這種沒禮貌的話,也考慮改用英文,但又怕用英文他更有藉口作聾裝傻。
終於在對面高處應該也是等很久的人受不了了,聽到我苦苦溝通無效,終於有人幫忙出聲。但這些人很賊,講得一副只有我要拍照,他們不用的樣子。
看來我的傳達方式是正確的嘛。他確實是欺負人,不是聽不懂。
然後,他終於起來了,但!他只是站到神社旁邊一點點,還繞了一圈,最後站定後還只留了約5公分的空隙,就是非得要站在神社旁邊。
對於這種人我也只好算了。在旁邊再晃晃,就不相信大家都可以繼續忍受這件事。
果然,幾分鐘過後(應該只有幾分鐘但對在那裡曝曬等待的我來說很漫長),有人一上來,就跟他反映這件事。
不知道是那位講話的人比較有說服力,還是被問煩了,他終於說「我要下去了」,然後慢條斯理的起身。
如果我沒有先開口,不知道會怎麼樣。
原本以為多數日本人豁達到連空景的登頂照也可以不要,是我太在意山頭,太小心眼了,還為自己開口做這種要求可能不合當地文化感覺有點羞愧。
但,那個人一下來,剛剛在對面石頭上的人全溜了過來,在附近休息的人也都紛紛站起走過來。大家輪番爬上去拍照,你拍完我拍,我拍完他拍,你我他都拍完了拍合照,照得可開心的咧。這種氛圍下,找人幫忙拍照也蠻順的就是了。
所以剛剛在周圍都沒人有意見,大家是真的覺得可以接受嗎?
這種不會有答案的事情也還是只有算了。現在只差走回山屋,就可以吃到午餐、喝到啤酒了,這才是真正值得在意的事情。
在那之前,還是多待一下吧。展望這麼好,雖然餓了也不是那麼急著下去。
不時遠遠看到槍,隔天就要往那個方向去(但是沒有要走過去──也沒那個本事)。
回望剛剛差點就要不小心一步一步靠近的那個黑色猙獰的牆壁。後來在山屋裡逛,才知道人家是有名字的,而且似乎很有名。
ジャンダルム到底是甚麼意思呢?查了一下,原來是說Gendarme這個字,賽馬。
這就沒錯了。爬這段路徑,人就會像賽馬一樣巴著馬背深怕掉下去,這樣吧。
我覺得這樣的命名理解應該是沒有差太多的。
齁,不只看到槍,還看到了「我家」在下面呢!
以及,這才看得清楚,如果要繼續往上找地營地,到底有多上面。
還有,嗚嗚,明天上涸澤岳的路怎麼那麼陡啦。
還好我沒有繼續往上找營地。雖然可以減少隔天往涸澤岳的爬升,但今天我要怎麼過啊?不只上廁所,想到連要吃個晚餐還得那樣爬下爬上,不行不行。
而且,夠大的營地看來都在停機坪的旁邊。雖然沒有人說直升機一定會每天來,但如果來了的話……
我還是到家後嚴嚴實實的檢查所有釘子和繩子比較可行。
山屋周圍環境看起來好舒服。
好大兩塊平台可躺著、可以曬裝備、可以吃喝。
欣賞歸欣賞,這個角度更可以看出來如果帳篷有個萬一,有個萬一就是直下雪溪了,好恐怖。
今天好累,午餐點了最貴的牛筋咖哩飯。
比較驚訝的是規模這麼大的山屋竟然沒有生啤,也沒有槍穗高IPA。
吃飽喝足,開始亂逛紀念品。
有點喜歡那個鈦杯,雷鳥畫得蠻可愛,而且是Belmont的。但還好手機收訊不錯,能有朋友幫忙滅火,不然真的又亂買了。
回到家門口,看見另一邊鄰居的帳篷──帳雖然小,但他的風繩整個釘到崖邊下面去,擋路的程度比我絕對有過之,而且不注意還可能沒看到。原來這樣是可以的唷。
謝謝大家的體諒。
接下來就是坐在前庭賞景,然後認真消耗瓦斯和飲料包的時間了。
正發呆,眼前有人跨過來又跨過去,接著前庭網紗前突然出現一張臉,很認真的問我:「隔壁那個人你不認識吧?」
我說不認識。
嚇我一跳我以為是要來罵我帳篷太大的。
欸,但眼前這個人我早上看過,就是那個越野跑的。
時間回溯到我搭帳的時候,旁邊4號營地來了一個越野跑裝束的人,放了背包在這裡。我以為他去付錢完就要回來搭帳,結果沒有,他又把背包背走了。大概是發現了更適合的地吧,我想。
約莫11:25,4號營地帳篷搭起來了,不是早上那位。
我回帳篷的時候,4號營地的人不在。
剛剛問我認不認識隔壁帳的那個人,不久之後請山屋的人過來查看。
一陣子過後,隔壁的人回來(B),山屋的人不久也又來了,並和我早上看到那個野跑的、剛剛問我話的那個人(A)一起。
根據他們的對話,事情是這樣的:
大約10:35,A來到營地,把背包放下,去完成了付款手續。但他沒有搭帳,也沒留下東西。想說已經訂好營地號碼,照理來說是沒問題的。
11:30左右,B來了,看見營地是空的,就把帳篷搭起來。
但B在櫃檯付款的時候,早被告知4號營地已經有人,所以在櫃檯的時候登記了別的號碼的營地。但他看見4號營地沒有人,自己認為那應該就是沒有人吧,於是就在上面紮營了。
下午A回來,看見自己白紙黑字登記的4號營位竟然已經有了帳篷在上面,覺得莫名其妙,於是請山屋的工作人員來調解。
溝通的期間,B一直覺得自己沒有錯,山屋人員請他撤走,他堅決不從。山屋人員和A表示B這樣沒有遵守營地規則,B反過來玩文字遊戲,並說這個地方他來好幾次了,以前他都是這樣做的沒問題,怎麼會今天變不行?
所以這B很有問題啊,人家跟他說他要的那個營地已經有人訂了,他拿了別的號碼的設營許可搭在不同號碼的營地上,竟然說自己沒有錯,說人家找他麻煩?
B不動就是不動,再怎麼說也是沒有辦法。
山屋人員和A走後,B過來跟我說他要準備在那邊煮東西了,問我是不是把晾在那邊的襪子和鞋子移一下比較好。然後他就抱怨,這規定很奇怪,他明明沒有做錯,卻被要求移帳篷,實在莫名其妙。
我尷尬的應聲,總不能說「不對喔,我覺得你比較莫名其妙,沒搞懂規則的人是你喔。」
山屋人員「安置」(安撫?)好了A後,又回來找B。請他下次要遵守自己申請的營地號碼紮營,不要再做這樣的事情。結果B不改強勢,對話結束前,竟然變成B有點像在教訓山屋人員的感覺,說「你們山屋這規定寫得不清不楚很有問題,要改進」,山屋人員大概也意識到跟這種人再說一個小時也是白搭,因此只好「是是是」,結束這個回合。
然後坐久了,飲料喝夠了,故事聽完了,就去山屋用廁所,再看看有沒有逛漏的部分。
雖然明知山屋內部只有住山屋的人才能進去,但我臉上又沒有寫「帳篷」二字,進去看看,只要不太誇張,應該不會被發現。
脫鞋子的同時,一眼看到耳邊音樂的來源:竟然有整套的音響。
雖然大白天放小夜曲實在不知道是用甚麼標準去選擇的,但總之能夠在山中小屋聽到有品質的東西,耳朵非常滋潤。
整個客廳就跟(我印象中的)山中度假別墅一樣,厚重的沙發、煙囪式暖爐、油燈。到了晚上應該很有氣氛吧。
再度回到帳篷,發現風開始變大了。
明明氣象預報風向應該是吹涸澤岳那邊,但或許地形使然,我感受到的是從眼前谷底送上來的強烈氣流。
然後天還沒怎麼暗,就開始變得蠻冷的。
心想可能是都沒有動的關係,因此又強迫自己來來回回出去逛個幾圈。
終於到了晚餐的時間。
難得遇到住帳篷可以訂晚餐的山屋,一定要好好把握。
大家七手八腳的添飯、裝湯、倒茶。開動前,遇到媒體來取材。我因在最早坐滿並且準備好要吃的這桌,攝影師很客氣地來打招呼,說他要拍一下桌上的食物,但不會拍到大家的臉。拍了幾張之後又很客氣的說打擾大家用餐了很不好意思,然後離開。
接著我大吃大喝的本事又再度好好發揮了。
晚餐後,除了就寢準備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欣賞夕陽。
山屋後方有個專門看夕陽的觀景台,辨識度最高的就是笠之岳,形狀真的像一頂斗笠。
這一天的夕陽美歸美,不算特別厲害。即使如此,也很滿足了。
回到營地,看著我鬆垮的前庭,憂慮之心又開始升高。
事已至此,我也只能認真再度檢查所有的固定物。
這一夜很難眠。
沒拉緊的帳篷在強風的肆虐下,發出非常大的聲響。從谷底灌上來的、和從山頂上迴下來的風,互不相讓的拉扯著布料、衝擊著營柱。每一次清醒睜開眼睛前,心裡都害怕掙扎一次,最後索性出來上個廁所,藉此再重新檢查。
看起來是沒有問題,但五感裡接收到的仍是各種令人擔心的訊息。
希望我運氣好,祈禱我運氣好,在昏沉中等待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