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本備忘館之《亂糟糟的弟弟》

繪者：子彥

繪本備忘館之《亂糟糟的弟弟》文：Y、繪：子彥(IG帳號：log_v_studio)

如果一個人變好了，但不再是妳認識的那個人，妳能接受嗎？

相差六歲的我們，從小到大我們都共用一個房間。

弟弟以前就沒有收拾習慣，都是做姊姊的我，替他做牛做馬、收拾房間。弟弟在其他方面還算是能溝通，只有亂糟糟的習慣，始終改不過來。

這在以前不是困擾，但我現在已經十六歲了，不再是個小孩子了。

本來同住一個房間的恐怖平衡，在我國二的某一天，因為不慎踩到弟弟的樂高小積木，痛到瞬間飆淚後被打破：「你真的太亂了…你這個亂糟糟的弟弟！不准跟我共用房間，滾開！滾開！滾開！」

你以為會因為我的暴怒讓情況就此改善，哼！才沒有呢……

亂的區域只是從我們共住的臥房，轉移到了儲藏室。儲藏室就是現在弟弟生活起居的房間。

我曾經禁不起好奇打開儲藏室，難聞的氣味撲鼻而來，喝完的飲料空瓶、皺皺鼻涕紙、樂高小積木、斷手斷腳又奇形怪狀的機器人、從未拼成功過的500片拼圖，散落在儲藏室的地板上。

就像是某種宣示—怎樣！我就亂！

不過有件事值得慶幸，弟弟的亂，只會侷限在他自己的居住空間，不會延伸到客廳、廚房。

至於為什麼要由我當姊姊的來煩惱這事？因為爸媽分居多年了，爸爸是名義上的監護人，房子是祖產，雖然沒有房貸、房租的壓力，但他對我們姊弟倆的作用，不過是每個月初會在鞋櫃上放上一疊鈔票，當我們當月的生活費罷了。

爸爸只有一個要求，主臥室我們絕對不可以進入。

他每晚都在外喝酒應酬，也搞不清楚他到底做什麼工作，我曾經問過他，但他下一秒就會轉移話題。學校的家長會與人交際時，我聽到他自稱是專業的投資人，但我懷疑他根本是從事偏門的工作。

也因為這樣，上了國小後，我和弟弟都是所謂的鑰匙兒童，也沒有上任何課後班及補習班。

上個月，和學長告白失敗。

唉……告白失敗後沒幾天，就在學校附近的小吃店，看到他和學姊手牽著手。

親暱的模樣，讓我這顆脆弱少女心隱隱作痛，段考完便不自覺地搭上18號公車，隨便挑了一站下車閒晃。

什麼？你說為什麼要挑18號公車？因為18是…學長在班上的座號。

那間小小的繪本館，招牌上用毛筆寫著「繪本備忘館」。

說到繪本啊……想到了我在幼兒園時期、媽媽還住在家裡的時候，會用輕柔地語調唸繪本給我聽的溫暖記憶。

記得那時候的我，好喜歡工藤紀子的小雞系列繪本，黃澄澄又無厘頭的小雞們，總是讓我和媽媽看到哈哈大笑。

繪本館的館主看起來有點詭異，留著山羊鬍，他說他的外號叫X，說完喊了「X！」一聲，嗯…有點變態…害我差點倒退走出大門。

不過開始聊天後，發現X是個很好的聽眾。

適時地回應、絕對不搶話。

和陌生人聊天比較能講真心話，因為有種「反正未來不一定會見到」的放鬆。

我忍不住和他抱怨家裡對我造成的種種壓力和困擾，比方失格的父母、亂糟糟的弟弟。

X說：「哎呀！來來來，有本繪本太適合妳了！妳剛剛說不住附近，沒信用卡也沒關係。我想想辦法……妳就用單筆現金租借好了。父母的問題啊，我恐怕無法解決，但妳畢竟是和弟弟同住，弟弟的問題總是要優先處理的。這本《亂糟糟的弟弟》推薦給他，15塊借一個月怎麼樣？」

我：「你不擔心我沒有還回來嗎？」

X：「I Trust You.」

好有力量的一句話，被信任的感覺真好。

那天煮完晚餐後，我把《亂糟糟的弟弟》拿給弟弟閱讀。這本書的大概內容是，從來不收拾的弟弟，因為太亂糟糟了，被各種鬼怪纏上，自此就變成整潔的弟弟了。

然後，不可思議的事情居然發生了。

第二天弟弟一到家，把房間打掃、收拾得一塵不染。我問他要不要吃晚餐也不回應，我又忍不住多催促了幾句「來吃飯啦！」

拿著拖把拖地板的他，終於回過了頭，表情很冷靜，眼睛閃著某種異樣的光芒。

我問他：「你怎麼會突然想收拾和打掃？」他用眼睛直視著我，閉著雙唇不語。

我：「你說話啊！你怎麼了？」

弟弟：「我是整齊齊弟弟了。」

哇！雞皮疙瘩爬滿了我雙手，這個人，才—不—是—我—弟—弟。

不！我的意思是這個人外表還是弟弟，但內心已經被置換了。

接下來的五天，弟弟不喝飲料、不玩樂高、不玩機器人、不拼拼圖，繼續維持著房間的整潔。

我受不了了，認識他十年了，這絕對不是我的弟弟。

一個直覺告訴我，回到繪本館是唯一的辦法。也許X可以出點主意，畢竟弟弟的改變，都是從看了《亂糟糟的弟弟》開始。

我拿著悠遊卡衝出家門，把繪本放進棉布袋，搭上公車，再一次回到繪本備忘館。

繪本備忘館和上次一樣，剛好沒有其他客人，一看到X，我就像溺水的人抓到游泳圈，把弟弟這些日子的改變，一邊流著淚、一邊告訴他。

X摸著長長的山羊鬍，悠哉地說：「這樣不是很好嗎？你的弟弟終於不會亂糟糟了。」

我：「才不要，變成現在這樣的弟弟，我覺得好可怕！」

X：「可怕在哪裡？」

我：「對於乾淨那執著的眼神和狀態好可怕！」

X：「亂糟糟妳不接受，整齊齊妳又嫌可怕，很挑剔哦！要回復成原本的弟弟，恐怕只有一個辦法……」

我：「嗯？」

X：「妳請個半天假，把他的房間回復原狀，就是再一次變成亂糟糟！」

隔天，我中午時就以生理不適的理由，請了生理假。回到家馬上丟下書包、走進弟弟的房間。

深吸了一口氣，先感受一下這無異味的房間。接著打開他的樂高桶，把小積木散落滿地﹔至於機器人嘛…一定要頭、手、腳分家﹔500片拼圖往地板、床上倒。

老實說，把整齊的房間弄亂的過程，有種罪惡又療癒地滋味湧上喉嚨。

弟弟那天回家後，看到自己的房間亂了回來，沒什麼表情，只有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

隔天，亂糟糟的弟弟回來了。

喝完的飲料空瓶、皺皺鼻涕紙、樂高小積木、斷手斷腳又奇形怪狀的機器人、500片的拼圖，全都亂回來了！

歡迎回來！我親愛的亂糟糟弟弟啊！

姊姊我呀，最喜歡你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