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份工作,也是我至今唯一的in house工作,為期一年。雖然沒有按部就班的學習歷程,但透過實作累積經驗,成為我日後接案的養分。
公司的老闆是金獎導演,但我從他身上沒有學到太多電影的技藝,比較多的是看他如何以導演的身份和社會上各個階層的人打交道,看他和同行、政界、客戶、各領域傑出人士、市井小民、年輕人打交道。就像成長中的孩子會模仿父親的言行舉止一樣,我這樣一個剛出社會的菜鳥,也自動將第一個公司的老闆當作學習榜樣,儘管後來不喜歡他某些待人處事的方式,仍無可避免地受他影響。
公司的風氣自由,但待在這裡只能自力更生,沒人會主動教你什麼,其實在他公司和自己接案沒什麼兩樣,唯一的差別就是這裡有人會給你壓力,讓你不得不去做你不擅長、不熟悉、甚至遠超能力範圍的工作,並得在時間內完成,因此在這裡工作時,能力的成長飛快。不過很可惜,這時我的心思鮮少放在學電影上,也沒有仔細規劃人生與事業,只想趁著年輕多體驗,多去經歷各種事情,以賺取人生經驗。現在回頭看,所謂這些人生經驗究竟有什麼價值呢?其實我覺得並沒有太多價值。
一開始拍紀錄長片時最操勞,可能在這段時間搞壞了身體,為日後的偏頭痛種下惡因。做完這支片子後,我在公司儼然一副老鳥姿態,上班晚到,也不太願意加班。下了班之後去學打鼓、玩樂團,一心想成為左手拍電影、右手玩樂團的才子,但從來不肯下苦功的結果,不論是打鼓還是電影創作,一直停留在半調子。這種做白日夢的狀態一直持續到了現在。
我和當兵前認識的貝斯手,還有一眾以他為社交中心的朋友,住在南勢角一間破舊公寓的頂加。當時有一部電影叫西班牙公寓,描述幾個來自歐盟不同國家的留學生住在一起,因彼此的文化背景互相激盪。我們也把自己住的地方稱做南勢角公寓。
我現在已經很難想像當時的自己是什麼模樣,面貌比兒時記憶更模糊。這段時間所發生的事,我僅能記得一些零星的片段,不成脈絡。當時的朋友,現在也大多沒有保持聯絡。
努力回想:
剛開始拍紀錄片時,在偏鄉遇到一位充滿理想和能量的校長,他的笑容很燦爛,和孩子打成一片⋯⋯
貝斯手的男朋友是攝影師,他告訴我有一個很有設計感的網站,從那時候開始,我拿底片相機拍了不少照⋯⋯
有一次我劇烈頭痛,不斷嘔吐,後來是一個平常被我們覺得熱情過了頭、常常到南勢角公寓串門子的男生送我去醫院,並且買麵包給我吃,非常感謝他⋯⋯
拍紀錄長片時去了一趟香港⋯⋯
開了一個部落格,但裡面只有寫幾篇短而立意模糊的網誌⋯⋯
我有一罐噴不完的香水,噴在身上太引人注意,於是拿來噴房間與床鋪⋯⋯
樂團組合似乎一直在變換,面試新團員⋯⋯
當時追過好幾個女生,或許我這段時間的生活重心,就是在追女生這件事情上。有一個後來去德國唸藝術的女生,還有一個在電影後製公司工作的原住民女生⋯⋯
除了和南勢角公寓的朋友認真經營一個樂團外,也和高中朋友、大學朋友、咖啡店認識的朋友組過團,可以同時玩好幾個風格不同的樂團其實蠻厲害的⋯⋯
如今我的生活如此封閉,幾乎沒有什麼朋友,為什麼當時的生活這麼多采多姿?短短一年內接觸的人、事、物,紛雜到我理不出各自的時間順序。
進公司屆滿一年之後,有個工作是要當導演老闆的副導,雖然知道進入劇情片劇組學習是成長的必經之路,但我還是非常不能適應劇組工作。拍了大約10天之後,因為有一個更早之前就談好的工作,導演老闆也很常表示自己是個不需要副導的導演,我就暫時離開劇組,和一個從政界隱退的作家,一同前往波蘭做一項調查記錄。
我在波蘭待了三週,那三週令我眼界大開並產生莫名的自信,我想要離開公司,自己接案,想創造工作上不互相佔便宜、不欺瞞壓榨的工作環境,想聚集台灣最有才華的年輕人一起工作,於是回台灣之後我就向公司遞出辭呈。
不重要,但還是想記一下:華沙是個很新的城市,和波蘭其他城市不太一樣,來到華沙時我非常興奮,也是在這時開始想著要離開公司,開展鴻圖大業。我躺在飯店的浴缸裡,用隨身聽聽著Control原聲帶裡的Warszawa,一邊想著以上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