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4/10/01閱讀時間約 20 分鐘

釀專訪|長大才理解,放不下的恨裡頭也有愛──《小雁與吳愛麗》楊貴媚 vs 夏于喬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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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按:在新片《小雁與吳愛麗​​》扮演母女的楊貴媚與夏于喬,戲裡糾結著傷痛記憶,戲外則是感情超好的前輩晚輩。《釀電影》本次邀請到兩人受訪,不只聊各自戲裡戲外的生命經驗,也請她們準備對彼此好奇的提問,期待擦出火花!


Part 0_開場

夏于喬(下簡稱喬):其實我記得,我在拍戲的時候就問了媚姐很多問題,像是媚姐經驗這麼多,你現在都是怎麼挑劇本的?怎麼決定要演這個戲?結果媚姊說──

楊貴媚(下簡稱媚):気持ち(Kimochi)。

喬:不是啦!你那時候是說劇本⋯⋯

媚:哈哈對啦,劇本本身要有吸引力,我要喜歡看,像看小說一樣啊,再來就是導演,還有對戲的演員。

喬:但你不會覺得雖然故事很喜歡,可是怎麼又是演類似的角色嗎?

媚:對,像媽媽的角色我演過很多,但「媽」也分很多種啊,每一個媽她的背景跟環境都不太一樣,導演要的精神面也不一樣,還有跟對手擦出什麼火花⋯⋯每一次都是全新的。

Part 1_越來越能訴說家醜的時代

《小雁與吳愛麗》海報/牽猴子提供

釀電影(下簡稱釀):那這次接下《小雁與吳愛麗》,媚姐看到的是什麼精神?

媚:其實當初看到劇本,就覺得這反映了現代人看待家庭的方式,還有「個人」是什麼。像現在新聞有什麼兒子殺了爸爸媽媽⋯⋯之類的家庭悲劇,就很像這部戲裡面女兒做的,那是一時衝動,不然她後面不會有那個反省,不會那八年心裡都很痛。我們希望這故事可以給在類似的狀態中,或是崩潰邊緣的人,思考怎麼面對這些問題。

喬:這次做田調的時候,和很多社工、還有真實的家暴受害者對談,有些真的是孩子,也有些現在已經脫離原本的家庭、結婚了,而且我們都找女孩子。像有一位才十幾歲,剛逃離所謂家暴的環境,我很感謝她願意跟我聊天,因為她其實整個狀況看得出來是非常,怎麼講⋯⋯

媚:不安嗎?

喬:對,她就是眼神從來沒有跟你對到過,不敢看人,然後在公共場合好像隨時都⋯⋯像一隻很害怕的貓,隨時都在準備逃跑這樣。跟她們聊完,還有搜集很多資料之後,我才覺得哇!在我所知道以外的家庭,原來發生這麼多事情。尤其之前疫情,原本出去工作的現在沒工作,在家裡就煩躁,就開始揍人,這種真的很多。當然家暴這種事從以前就很多,只是以前不願意講、不敢講,現在比較願意。

媚:以前真的是更多啊!家暴一定是從古代就有,只是以前大家會覺得家醜不可外揚,不好對別人說,然後孩子其實就是看媽媽嘛,如果媽媽被家暴,小孩也不能說想怎樣,又沒辦法獨力生活。而且以前家暴法也沒有那麼清楚,觀念又不普及,是到這幾年才有一些單位像是勵馨,會跳出來幫助一些受家暴的婦女,慢慢讓她們覺得我可以逃離,可以尋求幫助。以前怎麼幫助啦!又不敢跟娘家說,你自己做的選擇啊,你怎麼好跟娘家說?

喬:而且跟社工聊才發現,現在已經 2024 囉,有很多案例還是不敢講,而且不敢離開她的施暴者。還有怕逃出來之後被抓回去的。

媚:我有跟這些保護家暴婦女的單位聊過,我說你們保護她,但是她們跟小孩離開家裡,怎麼生活?總不能一直靠你們單位吧,你們這個也是募款來的嘛,他們就說會輔導她們就業,不能就業的就做手工、學烘焙等等,賺點錢。但是她們被安置的地方都不能對外說,就是怕會再被抓回去。

喬:而且很多這樣的女性通常都比較沒自信,會覺得跟社會脫節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謀生能力,就會依賴著不敢離開,然後又有小孩就更難了。所以就像媚姐講的,這些社工和公益團體就在幫助她們建立自信,讓她們知道你一個人也可以活下去。其實就這麼簡單,可是光這麼簡單的事,就好難啊!

Part 2_我的媽媽真可愛

《小雁與吳愛麗》劇照/牽猴子提供

釀:兩位這次在戲裡演母女,但在戲外的人生經驗都是扮演「女兒」為主,又都跟媽媽有著十分密切的、愛吵愛鬧的關係。想問這次的演出,有取材自己的母女經驗嗎?

喬:我其實跟媚姐吵架那場戲,媽媽那些抱怨的台詞,幾乎都是從我媽那邊偷來的(笑)。因為我媽媽也是會說「我犧牲這麼多,那你給了我多少,怎麼那麼不孝順?」等等。以前我每次聽到都好生氣,就會回說「那是你要給的,我沒有逼過你啊!」(媚姐:哈哈!)我媽就會說她從小都沒有父母的愛,因為以前家裏務農而且重男輕女,她就說「我從小就沒有那麼多的愛啊,我現在給那麼多,然後你給了我什麼?」

但現在長大了,我比較可以理解了,其實媽媽就是媽媽,她覺得犧牲的東西,的確真的經歷過,因為那是她的人生。雖然她以前一直念我都只覺得「很吵」,可是現在回頭想,她的確過過很辛苦的生活,從小辛苦然後沒有爸媽這麼疼愛,一個人從嘉義來到台北努力,然後認識了我爸爸,生了我們,辭掉工作當一個家庭主婦。這中間經歷很多我都知道很辛苦的事,所以會覺得為了家庭為了孩子犧牲很多。這一切造就了她跟她的人生,所以她會想抱怨,會有遺憾,她有很多未完成的夢想,然後可能不自覺給了我壓力⋯⋯這些她都不知道。或是她給了我太多的愛,她也不知道。

所以現在,尤其是三十多歲之後,我已經覺得沒有必要去改變她,就像你也沒辦法改變我。我就改變我自己的心態,現在我媽在念的時候我就會想說:對啦,這就是我媽啦,又在念了。這樣一想就覺得好多了,也不會生氣。

媚(大笑):以後再念你可能就會把它放進台詞。

喬:對!我就把它記下來,說「媽等一下,你剛才講什麼?」(笑)⋯⋯欸我必須說,那時候書宇在寫這個劇本的時候,有很多母女的對話是我回去翻我跟我媽的 LINE 訊息,我媽以前都寫很多很長的那種情緒勒索,一封一封這樣,我就回去一個一個翻,然後覺得這個詞不錯,就丟給他(林書宇)。所以我只能說,我媽也是編劇之一啦。

攝影/黃曦

媚:你剛說你媽媽講的話啊,我媽媽都從來沒有說過誒。因為我們家小孩很多,然後爸媽早上就出去工作了,然後我是大姐嘛,所以所有家事都是我在做,從小朋友吃三餐,到什麼洗澡洗衣服洗碗⋯⋯都是我,然後我媽媽一回來講的都是「你怎麼那個沒有做、這個沒有做」,然後弟弟打破碗也是,什麼狗屁倒灶都是我的錯。我媽媽念的都是這個,然後我就會乖乖地覺得「是啊我應該要做這麼多工作」,因為從小就是這樣啊。我記得國中的時候我才發現:ㄏㄟ?跟我一樣年齡的人,他們怎麼都去看電影、去幹嘛,我怎麼都沒有?我才知道說原來不一樣。

喬:但是你還是很乖⋯⋯

媚:我很乖,因為你不乖沒有用啊!那個工作放在那邊會累積耶!

喬:就不做啊!

媚:那我不做怎麼辦?

喬:弟弟妹妹做啊!

媚:不行啊,弟弟妹妹還很小,然後我媽就會說「你是大姐,你都沒有做好,你怎麼管他們啊?他們怎麼會尊重你?」──你看帽子戴這麼高(比),你就得乖乖的。但我媽講得沒錯,一直到現在其實我弟弟妹妹都很尊重我,他們還會跟我說:「哎呀長姊如母呀~」,我就說哼,最好是!(笑)

不過其實,我也滿感謝我媽媽,那很長一段時間裡給了我以後出社會需要的、各種生活層面的能力。像是應對進退呀,一早起床看到對面的阿伯要說早安,某某阿嬸早安,媽媽從小就是告訴我嘴巴要甜,要會叫人,我說「為什麼要叫他呢?」她說啊有一天你需要幫忙的時候,他就會給你鬥相共(tàu-sann-kāng,幫忙)啊!她會教我這些人際關係。

那當然我有自己的個性,就是我不鳥的人我還是看都不看他,但是在我媽面前我還是會尊重一下,因為我們的教養畢竟還是父母親的驕傲,他們會覺得你看、我的孩子教養得很好。像我們小時候隔壁鄰居都常會說,啊那個誰誰無教示(bô-kà-sī)──

喬:bô-kà-sī 什麼意思?

媚:就是父母沒有教。

喬:喔喔家教的意思!

媚:對,那時候我們被講這樣是很嚴重的,就是你的父母沒有知識,沒有常識,雖然在說小孩其實是在罵父母。所以我們都不允許人家這樣講。還有像洗衣服煮飯啊我都會,後來進了演藝圈,這些我都不用人家教。

喬:這讓你演戲的時候就很自然。

媚:因為我從小就做這些嘛。而且我是長女,我最知道她對我們的要求是什麼。

攝影/黃曦

喬:那你都不會叛逆嗎?

媚:有喔,我最叛逆的時候其實是我已經進演藝圈,我以前工作的錢都是給他們,我自己沒有錢,然後比如我今天要跟夏于喬去吃飯,我就說「媽我要跟夏于喬吃飯,妳給我錢」,她說多少?我說今天可能高檔一點,妳給我五千吧,她就給我五千,然後吃完剩下的我就留著。後來有一次我媽媽生病,我就跟媽媽說「你不要做工作了,我們兄弟姊妹大家都上班啦,你就跟爸爸兩個人出國去哪裡,或是跟人家去進香團,反正你們那麼受歡迎,年輕人都喜歡你們,你們去玩然後我們每個月給你一點錢,這樣子就好。」結果她說不要!她說「我還能做,為什麼要給我的序細(sī-sè,子孫)壓力?」然後就這樣吵架了。

喬:其實都是在為對方著想誒!

媚:對對對,就吵架了,然後我也不知道到底講了什麼,我媽就很不高興,就把存摺圖章都丟給我,說你翼股焦矣(si̍t-kóo ta--ah,翅膀硬了)你拿去!你自己打算⋯⋯欸我從小就沒有離開過家誒!你叫我自己打算,我還真的不知道要去哪裡。

喬:連存摺也不知道怎麼領錢什麼的。

媚:對!我那時候還沒有提款卡耶!我記得跟吳念真拍戲的時候,他說貴媚你就進去然後 ATM 按一按提錢,我就說我沒有領過錢,吳念真就傻了說:「你不會用喔!」我說嘿啊,我就沒有提款卡嘛,他說:「現代人沒有提款卡!」結果工作人員才教我怎麼用,怎麼按這樣。

所以我媽丟給我印章存摺,我還真不知道怎麼辦,心裡想說完了完了完了,我闖大禍了,最後我還是把東西還給她說對不起啦,你繼續工作吧。但我其實滿後悔的就是,當時那個狀態我沒有辦法堅持,可能才導致她後來中風這樣。

喬:可是如果你當時真的叫她不工作,她也不可能聽啊!

媚:對啊不可能。

喬:媽媽是做什麼工作啊?

媚:我們家是蔬菜批發,做生意的。她就說那個什麼飯店,什麼航空公司,這麼多年來往的生意,他們要什麼等級的東西只有我才知道,我說「媽媽一定有人知道,別人做了就會知道,不是只有你做得到」──啊我可能這樣傷了她吧(苦笑)

Part 3_天下的爸爸都不一樣

攝影/黃曦

釀:兩位分享了許多跟媽媽的愛殺糾葛,但《小雁與吳愛麗》還有個靈魂角色是從頭到尾都不在,但是又存在感很強的「爸爸」。有別於戲中戲外母女經驗的對照,兩位跟爸爸的關係,又是如何呢?

喬:我家是那種,女兒做什麼爸爸都說好的,就是在「愛」上面我爸就是無止盡地覺得女兒都是最棒的。像我媽有時候會直接說「你要像那個誰誰誰啊,她就是因為會打扮啊、會說話啊,所以才有戲拍」,我爸還會跳出來說「怎麼樣?我們家女兒怎麼了?我們女兒很好啊!」

媚:好挺你喔!

喬:對,我爸就是不管怎樣都覺得我最好這樣。所以我就覺得我有個很強的後盾,也不會想跟我爸反抗,不像對我媽,但我也知道所以我就是有一點點⋯⋯從小就吃定我爸啦!(笑)

媚:我小時候比較怕爸爸,因為就⋯⋯我爸很帥很高,但他就是不太有笑臉,也不太管家裡的小事,所以我們什麼都跟媽媽講。雖然住在同一個屋簷下,有時候爸爸只要看一眼,我就會覺得「有事嗎?」(笑)但沒有啦他很疼我們。

喬:他有揍過你嗎?

媚:他揍過我一次。我們家那時候九點鐘有門禁,然後我好像國中吧,就是有點小叛逆,那時候不是發現我同學都可以去看電影,我都沒有時間看電影嗎?結果有一次去同學家回來超過九點,他就揍過我那一次。而且我們還是住那種三合院,他揍完以後叫我去跪在三合院外面,要命誒!人來人往欸!

喬:他就要你丟臉這樣。

媚:他要我知道你要自愛,不然就是會這樣。那一次之後我再也不會讓他有機會 K 我了。然後現在呢,因為小時候我爸比較有點大男人嘛,我聽我媽媽說我小時候,我爸沒有抱過我⋯⋯

喬:欸真的很像以前的爸爸欸,超像的!

媚:對!所以他現在抱他孫子,我就會說「我食醋(tsia̍h-tshòo)」,我吃醋!我聽媽媽說你都沒有抱過我。但是他抱孫子的時候真的,那個姿勢也不是太好,都不知道怎麼弄這樣。

而且像以前我爸媽吵架,我媽就是霹哩啪啦大聲,然後我爸就出去(笑),他也不說話就是走出去,幾個小時以後再回來這樣。那我媽就更生氣,你不說話我更生氣。但現在呢,媽媽生病了,他就不出去了,都在家。所以現在我爸比較怕我,我們是這樣顛倒過來,他每次跟我妹妹抱怨都說「我又被罵了」,我妹說誰罵你?他說「啊還有誰?」(笑)

所以很有趣齁,就是我小的時候他們正值壯年,當他們年老後我成長了,就這樣轉過來,變成他們是我的小孩。

Part 4_放不下的恨,其實是「你為什麼不愛我」

《小雁與吳愛麗》劇照/牽猴子提供

釀:我們剛剛聊了很多,其實都是從愛出發,又生出許多小吵小鬧、小抱怨小傷口的生命經驗。再回到《小雁與吳愛麗》,整部片的核心之一是最後那場獨白,是對於一個巨大的傷害跟「恨」的放不下,但這放不下的背後,是不是也是「愛」呢?你們如何看待這場戲的意義?

喬:其實我自己那時候演出的解讀比較不是恨,而是「你為什麼不愛我?」──我要怎麼做你才會愛我?因為做功課的過程發現有滿多孩子,他們其實是渴望被愛的,渴望打他的人有一天能夠愛他,就連已經長大的,他們還是希望有一天爸爸能夠愛他,雖然聽起來好像很奇怪,希望這個揍你的人愛你,但我一直在思考為什麼。

所以我當初的解讀是:小雁她就只是個孩子。她就是覺得:我每次想到你都是想到你打我,我要怎麼樣才可以忘掉你?我不是你的家人嗎?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到底要怎麼樣你才可以愛我?──她只是想要被愛而已。就像你說的,愛跟恨是同時並存的,她對爸爸的感受已經很扭曲了,沒有辦法放下也沒辦法忘掉,就只能帶著它,繼續跟媽媽一起過下去了。

媚:我覺得孩子跟父母,不論是血緣還是養育的記憶,那都是分不開的,是很微妙的。小雁她不是不愛爸爸,但是在這樣的關係裡,不管是不是為了保護媽媽,長期下去每一個小孩都會受不了,那她就是可能衝動了。但是八年過去,她也長大了,在這個生命過程裡她慢慢理解到愛與被愛,因為爸爸被她殺了她才理解到愛與被愛,還有悔恨,就是想愛也愛不到了,我想被愛也無法了。所以我看這個戲覺得,其實都是愛的,她愛媽媽也愛爸爸,媽媽也愛她──然後你說媽媽不愛爸爸嗎?不然為什麼說離婚她不跟他離?

喬:不愛的話早就走了啦!

媚:對啊早就走了,所以這裡面都是愛,但是愛到太濃烈太扭曲的時候,就會有很多的壓力,大家就都走不出來。所以除了愛,還要有理解,要彼此理解。這麼多年過去了,小雁如果沒有理解這一層面,她還是會恨。那當初如果彼此可以互相理解,好好地理解,可能這些事情都不會發生。

喬:而且其實好多媽媽都以為在保護小孩。(媚:對!)其實根本沒有,這些孩子都在過程中被傷害得好深。

媚:我媽以前吵架常說「離婚啦!」然後我爸就會掉頭走。反正只要一吵架,什麼什麼很嚴重,媽媽就說要離婚,爸爸永遠會走開,不會正面回答。以前他們講離婚我會很緊張啊,就是你們離婚我要怎麼辦,弟弟妹妹要怎辦,就是有半個媽的那個心情──等到我進這個圈子以後,我知道怎麼謀生,經濟可以獨立,有一次我媽說離婚,我就跟我媽聊,我說「媽我跟你講,我覺得啊,這麼痛苦,不如就離一離了,我們也輕鬆、爸爸也輕鬆。啊我們都長大了,你也不要為我們擔心,你有五個小孩,三女兩男,你就分一男一女,啊爸爸分一男一女,我咧你們就都不要管我,我覺得這樣很棒啊!媽媽你就不用再生氣了。」

喬:你媽一定嚇到!

媚:對(笑)!我媽就再也沒有講過這件事了,因為她意識到孩子長大了。

喬:她其實不是真的要離婚啦!

媚:她只是要出氣。我就跟我阿姨說,我跟媽說離婚算了,她以後就不提了耶!我阿姨說「你厲害!」

喬:其實我小時候都會覺得,爸媽就要有爸媽的樣子,因為你們是爸媽,應該要什麼都懂。長大之後才理解,我們小孩在學習,爸媽其實也是,也在學怎麼當爸媽。

Part 5_演員 vs 演員

攝影/黃曦

釀:那接下來進入提問時間,喬喬是不是準備了問題要問媚姐⋯⋯

喬:媚姐你會回去看自己的作品嗎?因為你拍了那麼多──

媚:喔⋯⋯

喬:我還沒問完!先不讓你回答(笑),我想問你會看以前的作品嗎?如果有的話,有沒有你最喜歡的角色?就是現在想起來還是會覺得那時候演得很快樂的。

媚:我有喜歡的角色,但是不一定在演的時候很快樂。

喬:事後才喜歡的?

媚:對,就是事後再回顧的時候覺得,喔,還好那時候有演⋯⋯

喬:是什麼是什麼?

媚:《愛情萬歲》啦!

喬:原來是《愛情萬歲》!

媚:但我演的時候很痛苦(大笑)!

喬:因為你不知道在幹嘛⋯⋯

媚:對,然後還有一個是《洞》。

喬:都是蔡明亮的耶。

媚:但是《愛情萬歲》先拍,我比較痛苦,拍完《愛情萬歲》以後就全部交給他了。拍《愛情萬歲》的時候,因為我只有看過他《青少年哪吒》嘛,然後他沒有劇本,現場又不會講得很清楚,我就會怕啊!後來拍完《愛情萬歲》就 free 了,《洞》的時候就不怕了。然後他也放心我了,因為《愛情萬歲》的時候他怕我用電視的方式來演。

其實那個過程我雖然很煎熬,很生氣,但是事後還滿感謝他用兩個方式把我一些情緒激出來,就是我是真的在生氣,比如說走那個大安森林公園,他是真的讓我生氣,我很不諒解想說「這什麼大爛戲!」──用那種心情在走那個路其實是對的,可是我想他是不知道怎麼跟我講,那種心情。

喬:所以他就真的把你弄生氣。

媚:對,真的把我弄生氣,他還叫陳昭榮不要理我,「媚姐跟你聊天你不要理他,你們兩個沒有那麼熟。」我還想說為什麼我一到現場坐下,陳昭榮就走掉,後來他跟我說「對不起媚姐,我拍那個戲的時候,導演叫我不要理你,不是我要躲你!」

其實《愛情萬歲》那個角色真的很難演,我想 even 他給我全部的劇本,我應該都滿難抓到,因為那個角色的心理層面離我有點遠,你看我是這樣啪啦啪啦一直講話的──

喬:但是她是很寂寞的。

媚:對,那個感受要很寂寞。

喬:那你會回頭看自己的作品嗎?每一個作品都看?

媚:如果電視有播我會看。

喬:但是不會特地找來看?

媚:不會,而且我看的時候我就是一個觀眾,不會再把自己丟進去了,因為那個都過去了。

喬:我覺得這個最難了。

媚:那些年代都過去了,如果你問我說現在重新再拍,我可能也不會那樣演,因為這麼多年過去了我的生活也有一些變化,我的心境也不太一樣了。

其實我每一個時期的作品,都有我那個時期的樣子,那個樣子都不會再回來。所以每一個作品其實我都滿喜歡的,因為就是記錄了當時的年代,你在那樣的範圍,那樣的呈現。當然也有的很爛啦,就是你看完以後覺得「這個演十部跟演一部有什麼不一樣?」(笑)但那種也沒有辦法回頭了。

攝影/黃曦

喬:那你對我有沒有什麼好奇?

媚:還好吧,因為我都有看過你的作品啊,《總鋪師》啊。

喬:蛤~你都沒有問題要問我喔?~~你問.我.啦~~我剛都問你了!

媚:那⋯⋯你有沒有什麼事要跟我說?

喬:好爛的問題!你怎麼可以球丟回來給我!好爛喔!我不要回答!

媚(笑):好啦,其實我很想問,你現在有在寫一個劇本嘛(喬:在努力中!)那妳覺得當演員跟當編劇,或是妳看妳老公當導演,這三個角色哪一個比較有趣?

喬:我其實⋯⋯不覺得自己會演那麼久的戲。我覺得啦!我可能不會當一輩子的演員,雖然我很想,但我一直覺得我有一天就會走幕後或是,反正不會是幕前。因為我一直覺得自己不是那麼地適合一些事情。

媚:蛤,是嗎?

喬:對,從我很年輕入行一直到現在還是覺得,我還在適應很多事。

媚:但妳也沒有社恐啊?

喬:其實私底下有,但是工作的時候我就會盡量不要有這一面出現這樣。

媚:私底下有?

喬:對,比較不熟的時候啦。

媚:啊不熟誰都是啦!

喬:反正就是,其實很多事情我都還在適應,所以我想說不一定會一直當演員,所以才會想要去寫劇本,因為我怕以後,我也要找一個謀生的能力這樣。然後導演的話我一點都不想做,我自從跟他(書宇)在一起之後,我就再也不想了。

媚:我覺得當導演好恐怖喔!以前那個拍過《沒卵頭家》的導演徐進良,他找我拍一個電視劇,拍完以後有一天他突然就跟我說,貴媚你可以當導演耶!我說這個不好喔,我沒有想當導演。

喬:當導演壓力太大,真的會長白頭髮⋯⋯

媚:我還是先演戲,好好享受就好。

喬:對呀當演員超幸福的,拍完戲拍拍屁股就走,不像導演還要做後期,要弄個老半天,還要跟人家吵架,好可憐⋯⋯

攝影/黃曦

訪談、整理:張硯拓
攝影:黃曦
照片整理:ioauue
劇照提供:牽猴子

Bonus_幕後遺珠

《小雁與吳愛麗》劇照/牽猴子提供

釀:在這故事裡的媽媽角色,後來還是又找了一個不OK的伴,被女兒質疑的時候她回答「因為我會寂寞啊,我想要有人照顧啊。」──這樣因為想被照顧、想要有人依靠,所以對人選「將就」了的心情,似乎更常發生在女性身上。這是不是跟社會給的壓力有關呢?就是一定要找一個伴⋯⋯

媚:那是以前吧?現在沒有了吧?你看這裡現場多少女生未婚?

(媚姐此時一路點名,全場有五個女生通通未婚。)

媚:你看,全部都是未婚喔!

喬:真的耶!就只有我而已!

媚:所以現在的女生沒有一定要結婚啊!但是有一個好的男朋友,有人作伴,很享受這樣就好。有的甚至說,那我們辦結婚吧,也是去公證一下,簽完約就好了。

喬:我跟書宇就是這樣啊!就是去戶政事務所簽一下就好。

媚:齁,時尚男女誒!

喬:對啊,我們走在很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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