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1-18|閱讀時間 ‧ 約 0 分鐘

誤會:理想總是生活不如預期的美好,荒謬與孤獨的哲學探究

某日,一位離家多年的男子回到了故鄉的旅館,他曾是母女二人的家人,卻選擇不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希望藉此觀察她們,並逐步重建家庭關係。他的母親和妹妹對他的真實身分毫無察覺,認為他只是普通的旅客,最終決定對他下手。在返鄉的途中,他一味的期待能夠找到自己的歸屬,卻在絕望中遲遲未能揭露真相,最終遭到自己的母親毒死。直到本劇結束、這才揭露真相,母親無法承受打擊而自殺,女兒則陷入徹底的精神崩潰。


《誤會》是卡繆荒謬三部曲之一,他透過一個極端的視角,建構主角一生所面臨的抉擇困題,可以說,正是主角造就自身兩難的處境,而使『讓』這個主角成為了作品荒謬本身的存在。


《誤會》劇情發展詳述:進入荒誕與孤獨的世界

阿爾貝·卡謬(Albert Camus)的劇本《誤會》(Le Malentendu)是一部緊湊而充滿哲學深度的作品,他透過簡練的劇情架構以及充滿象徵性的場景,講述一場因為『誤會』所引發的悲劇,並探討人性背後的孤獨、道德困境以及存在主義的核心。而作為卡謬思想的具象化,《誤會》則透過這種非典型的家庭悲劇,更進一步的將角色不可避免的宿命以及其造成的影響無限地放大,使至於主角等人所面臨的困境,都以更戲謔性的方式,體現了生命的荒謬(absurdité)本質。顯然生活總是不如預期,它就像是一場諭示,並暗指著悲劇的到來。




或許我們本就不該抱持期待...






第一幕:回鄉的旅人與冷漠的旅館

故事設定在一個偏僻陰鬱的旅館,這裡由一對貧困的母女經營,母親老態龍鍾,女兒則冷酷絕情。他們每天接待著陌生的旅客,並在暗地裡,靠著謀殺旅客們的錢財,以竊取財物維生;他們透過這樣的方式,企圖離開這個灰濛濛的地方,並期許能夠前往充滿希望的南方。

在這時,主人翁出現了,他的名字叫做讓。他是一名多年未歸的遊子,在外遊歷多年之後,終於決定帶著妻子瑪麗回到故鄉;它渴望與母親和妹妹重聚,然而,他卻選擇隱瞞自己的身份,以普通旅客的身份入住旅館,並希望他們能憑「血緣的直覺」認出他來。

只不過母子並不知情,它既不像觀眾能夠以旁觀者的角度,看清讓的真實身份,況且經過多年之後,讓的神情狀態是否有所改變,也不得而知,因此這種認知根本上的差異,便促成了讓與我們之間的微妙差距。


第二幕:孤立的家庭與破裂的聯繫

母女在接待讓時表現得冷漠無情。其實母親早已對生活感到厭倦,她對每個旅客都保持警惕與計算,堅信生活的唯一出口是掙脫現狀;而妹妹瑪莎則巴望著自由、但卻充滿怨恨,她對「南方」的憧憬充滿浪漫化,甚至願意不惜一切代價來實現它。


讓試圖通過對話與行動讓母親與瑪莎注意到自己的身份,但他的話語始終觸及不到她們的情感。他們對旅客的生死毫無關心,只看到他是下一個犧牲品。而當觀眾開始體會到角色之間的隔閡,這體現在家庭關係的疏離,也同時投射人類之間,存在於根本的孤獨。此外,讓的選擇充滿無力,他的試探不斷失敗,讓人不禁思考,為什麼他不直接表明身份?


第三幕:誤殺的荒謬與命運的必然

母女按照慣例,用毒藥殺死讓並奪走他的財物,完全未意識到他就是她們失散多年的兒子與兄長。在檢查遺物時,母親發現讓的身份,這一瞬間的認知令她崩潰。隨後,由於母親對自己的行為感到悔恨與絕望,於是選擇跳河自殺。而瑪莎則無法承受這種命運的打擊,精神徹底崩潰。她失去了對「南方」的憧憬,甚至喪失了對生存意義的任何追求。


確實,對於觀眾而言,卡謬所描繪的荒謬命運令人震驚:觀眾目睹母女對自己的悲劇毫無防備,讓的死既是偶然,又是必然,這種源自於誤會的荒謬,不得不承認他的命運早已註定、無從避免;而這種戲謔的氛圍,卻瀰漫著宿命的可笑與無力,何其戲謔。


結尾:對荒謬與歸屬的最後陳述

全劇以瑪莎的最後獨白作結:

「您要搞清楚囉,不論是生,不論是死,你和我都不會有故鄉,也沒有平安。」


這句話深刻總結了卡謬的哲學思想:人類無論如何掙扎,都無法找到真正的歸屬或平靜。幸福和正義是我們追求的目標,但它們的存在本身就是空泛的藉口,堂皇而論讓醫生的悲劇,隨著他的出走,他的歸屬感早已被自己剝奪,而他也早已成為一名放逐者,在無窮無盡的生活裡,總是以孤獨的形式度日。我們總在空泛的生活中找尋意義,這也是我們賦予價值的所在而卡繆透過誤會形塑悲劇性的巧合,更將生命的荒謬提供了另一種殊途的生死觀:死亡並非解脫,而是荒謬存在的另一種形式。


另外,談到「反抗荒謬」的可能性,讓的出走與歸途,顯然也形成一種來自於歸屬感的反抗意圖,而這種自由意志的展現,或將是他在違抗命運時,所欲突破的囹圄,而即便如此,人類是否應該放棄追求幸福與意義?


劇情發展的核心情境與哲學氛圍

在這樣的劇情之中,誤會中的旅店空間既是具體的存在。也同時存在著象徵性的表徵,它象徵著人類命運的狹隘與不可逃脫,封閉的架構也加深了角色的孤寂,彷彿是一種靜默,隨著角色對於歸屬的渴望,這種透過人格重建的途徑,卻受到母女的封閉行為,而體現了人類不可溝通的鴻溝,這種對比的不可抗拒行為,也一再突出了溝通的困難與角色處境的荒謬。


劇情解讀與象徵意義


1. 荒謬的生命與孤獨

讓是一個的角色,他相信回歸是充滿希望的,他認為家庭之愛可以修補破碎的關係,重建意義。但這一信念卻在命運的誤會中,逐漸遭到阻礙;即使他與母親、妹妹仍有血緣關係,,彼此之間卻已如此疏遠,這象徵人類在世界中的孤立無援。而母女無法認清讓的身份,更體現了卡繆筆下人類對真實意義的探尋,總是充滿著無力感、不著邊際。


2. 道德困境與選擇的荒謬

母親因生存壓力而選擇殺人,這一行為在她們眼中是一種手段,但它引發的後果卻徹底顛覆了她們的生命。這正是卡謬對於自由與責任的拷問:在荒謬的世界中,我們的選擇是否真的具備道德基礎?再者,母親對於事實的抗拒又是否代表他的信仰崩塌呢?


3. 南方作為烏托邦

南方是母女的終極夢想,象徵著對理想生活的追求。然而這種追求既遙不可及又充滿幻想性。卡謬用它來表現人類對幸福的渴望,最終卻發現這種追尋往往是無意義的。


其實在母親在選擇投河之前,劇本早就有了預兆:如同母親對於生活的消極態度,甚至是女兒與她談論著她們投奔至南方的計畫時,母親渴望解脫的心情,都遠超出了女兒對於『南方』的念頭,而相比女兒的不切實際,母親在兒子離家出出走之後,他的生活也就隨著兒子的失去而崩塌了,也因為如此,即使過了多年後,母親仍困在失親的陰霾之中,甚至,這種陰沉的念頭,也在無意識中,影響到了女兒的意志。


4. 存在主義的核心:荒謬與反抗

讓的沉默和母女的罪行都是對荒謬的不同回應。讓希望通過愛打破孤獨,但他的被動導致了災難;母女以罪不可恕追求幸福,卻發現自己困於更深的絕望之中。卡謬藉由誤會這齣劇的寫實刻畫,暗示我們所面對的荒謬,人類需要直視它、並以反抗的姿態賦予生命意義,而非逃避或沉默。


《誤會》中的核心觀點探討


在「人不可能溝通的本質」、「自由意志的反抗者」以及「他們對於幸福的追尋」之間,構成了多重討論維度。而這些主題也在悲劇性的劇情框架下被進一步的加強;但卡謬未必將其定義為傳統意義上的悲劇,反而展現了一種對人生荒謬性的戲謔理解。


人不可能溝通的本質與孤獨的宿命

首先,談到人不可溝通的本質與宿命:『讓』試圖通過返鄉,重新建立家庭關係,並期望找回「歸屬感」和「身份認同」。然而,他的選擇是保持沉默,隱瞞自己的真實身份,期待母親和妹妹憑直覺認出他。但事實上,他們對彼此早已陌生,這揭示了人際溝通的本質性障礙:溝通不能夠只靠需要語言,更需要情感、時間和互動的基礎,此外,暫且不提家人之間血緣是否得以克服這些障礙,讓的隱瞞身份,其實也早早讓自己身陷在死亡的威脅中,就像是他害死了自己,因為錯誤的巧合而建構了誤會的悲劇雛形,同時,這一因果關係也間接映照了卡謬的哲學觀:人類的孤獨是根本的,即便溝通與嘗試仍屬必要的嘗試,但我們的失敗,卻揭示了荒謬的困境:也就是在必然發生的事件中,試圖避免以及不可避免的徒勞,只是加劇了結局的到來。


誤認、誤殺與荒誕錯誤的戲謔

母女將他視為普通旅客並將他殺害的情節,是此劇幕的荒誕核心:這種「誤認」凸顯了人類生活中經常存在的錯位與錯誤,無論是身份還是行為動機,都可能在「無意」中導致毀滅性的後果。而讓的死並非出於刻意,而是基於「誤會」,這種失誤帶有黑色幽默的特質。卡謬在此揭示了人生中荒謬錯誤的不可避免性,但同時以戲謔的方式對待這些錯誤:即使如此荒謬,人類依然堅持尋找意義,這本身就充滿了反諷。


反叛與自由的色彩

雖然讓的結局是死亡,但他的選擇(回到家鄉並試圖通過沉默實現「愛」的表達)本身就是一種反叛:他反叛了家庭疏離的命運,試圖重建失落的聯繫。同樣的,他的行為也是自由的選擇,儘管這種選擇最終導致了悲劇性的結果。而母女的角色同樣充滿了自由與反叛的色彩。她們選擇通過謀殺脫離貧困,追求屬於自己的「南方烏托邦」。然而,這種自由是以破壞他人生命為代價的,最終的失敗再次證明了卡謬對自由的批判性認識:自由不是全然的,且必然伴隨荒謬。


身份隱藏與死亡:悲劇與宿命

讓的死亡可被解讀為因身份隱藏而引發的必然結果。他選擇不直接表明自己是母親與妹妹的親人,是對家庭愛的試探,但這種試探反過來證明了愛的脆弱與關係的斷裂。


宿命的表現:讓的沉默似乎導致了他的死亡,但從哲學角度看,他的死亡更像是一種「荒謬的必然」,揭示人類在命運面前的無力感。


是否為悲劇:卡謬的作品雖具悲劇元素,但不完全符合傳統悲劇框架。讓的死亡並非出於高尚目標的犧牲,而是一場荒誕的事件。這使得《誤會》更像是一場對人生本質的哲學反思,而非純粹的悲劇。


「幸福」與「正義」的追求:荒謬的揭示

母女殺人是為了追求她們心中的「幸福」——到南方過上自由美好的生活。然而,這種對幸福的追求本身就被卡謬解構:其一,是他們所謂的幸福,其實對應了某種虛無的假想:南方是她們的夢想,但這種夢想並沒有真實的基礎。幸福對她們而言更像是一種逃避當下生活痛苦的幻覺;再者,談及幸福與荒謬的連結:卡謬認為,追求幸福的過程本身是荒謬的,因為幸福並不存在於某個具體的目標或地點中。而是當人們認清幸福的虛無本質時,就能領悟到荒謬的存在狀態。這正是卡謬所言「對荒謬的反抗」:在承認幸福不存在的基礎上,依然選擇追求幸福,這是一種深刻的自由行為。


幸福的歸屬與解脫

在劇末,母親自殺、妹妹精神崩潰,似乎暗示幸福的最終解脫在於死亡。但卡謬的存在主義哲學強調:死亡並非真正的解脫,而是荒謬的一部分。此外,真正的解脫應是在於接受荒謬,並選擇「活下去且反抗」。換言之,人應該在生命的荒謬中尋找意義,雖然這種意義可能是主觀且暫時的。


最後一句的深意

「您要搞清楚囉,不論是生,不論是死,你和我都不會有故鄉,也沒有平安。」

這句話點出了全劇的核心:其一是他們「沒有故鄉」,這象徵妳我在這個世界上的孤立無援,無論在哪裡,我們都無法找到真正的歸屬。其二則是「沒有平安」:即便死亡也無法提供解脫,荒謬的存在狀態仍將持續。這正是對人生無意義的直視,但也蘊含了一種面對荒謬的挑戰:接受無歸屬與無平安,依然選擇積極地活下去。


劇本的表現形式


《誤會》的戲劇形式直接而簡練:在卡繆的場景設計上,充滿了極簡主義的特性《誤會》這一劇作的場景乍看僅限於一間旅館,展現了卡謬對極簡主義的追求。而這種封閉的空間強化了人物內心的壓抑感與孤立感,亦形成了觀眾的心理壓迫。


空間方面,他給予了觀者極大的限制:一來是以旅館建立了故事封閉而壓抑的情境,但是,在南方以及讓出走的所在,這存於背景的空間,卻增加了故事的廣度。無論為何,歸屬從未實現,他總是處在遠方,卻加強了角色的孤獨感與命運的不可逃避性。


在對話方面,卡繆則透過極其有限的方式,體現了他的哲學觀,這使得他的人物的對話往往不是為了情節推進,而是對存在問題的沉思:例如,讓與女兒的對話充滿了暗示與誤解,強調了溝通的徒勞。以至於卡繆的語言哲學在作品中所體現的角色既是工具,又是分隔他們的障礙。而對話中充滿了對存在問題的影射及暗示,更是留白加深了作品的韻味,且帶有著卡繆的文本中,總是存於細節的象徵符碼,需要逐一解析,才能夠更加理解背後的深意。

尤其,誤會作為劇本表現形式作品,它的情節緊湊性:更使劇情對白都更大程度的變得幹練,其中,這不只將觀眾的注意力集中在角色的內心衝突上,卡繆在劇中所引出的哲學問題,也都體現在了角色的行為中,以至於從他們的動機中,總是能夠觀察到一種『自由意志的反抗』,而角色身上所面臨的窘境,也隨著他們試圖詮釋一種『尋求解放』,卻無從獲得解脫的『反意圖』,而凸顯了這種不可違抗的悲劇本質。


此外談到《誤會》濃厚的悲劇結構與命運觀,劇本明顯借鑑了古典悲劇的結構,特別是宿命論的元素。讓的悲劇並非來自偶然,而是不可逃避的命運之網。這種命運觀與卡謬的荒謬哲學交織,使《誤會》充滿了張力。



旁觀的正義哲學與存在


對荒謬的體現

卡謬的荒謬哲學認為,生命是無意義的,但人類卻無法停止追尋意義。《誤會》中,讓試圖通過親情找到歸屬感,但最終卻陷入孤立與死亡。這揭示了荒謬的核心:人們的渴望與世界之間的根本差異,正是淡然與冷漠的本質,使我們所生活於隔閡而因此受限。


自由與責任

,母女的行為是一種自由選擇,但這種自由的代價是失去人性與幸福。卡謬暗示,自由必須伴隨對後果的承擔,而非僅僅是行為的放縱。


愛的幻覺

讓對家庭的愛是他的動力,也是他無法揭露真相的原因。然而,這種愛在劇中被解構為一種無法被接納的幻想,突出了卡謬對愛與希望的懷疑態度。

延伸解讀


對二戰後社會的隱喻

劇本誕生於二戰期間,當時歐洲瀰漫著人性淪喪與價值崩解的氛圍。《誤會》中的暴力與道德混亂可以看作對戰爭創傷的隱喻,反映了戰後人們對倫理與存在的深刻反思。


與卡謬其他作品的對話

《誤會》與卡謬的小說《異鄉人》有異曲同工之妙。兩者均探討人在荒謬世界中的孤立處境,不同的是,《異鄉人》的主角選擇坦然接受荒謬,而《誤會》的角色則嘗試掙扎卻最終失敗。


宗教與存在的矛盾

此外,我認為劇中的悲劇也與聖經中的該隱與亞伯故事有所共鳴:兄弟間的誤解與殺戮象徵人類無法逃脫的罪惡與孤獨,並進一步質疑上帝是否存在或公正。


總結

《誤會》是一部充滿哲學深度與情感張力的傑作,它以簡單的情節,揭示了人類溝通的困難以及人們無從在歸屬中得到解脫的本質問題。卡謬在這部劇中挑戰了傳統倫理與價值觀,他以人性荒謬本身進行深刻的剖析,其捕捉了人們對幸福的追求、生活本質的虛更涉及致自由意志的荒謬,而宿命與死亡的不可避免性,這些無疑加強了《誤會》的荒謬哲學核心,卡繆透過誤會這齣劇的編排,挑戰傳統與非傳統界線定義的悲劇形式,強調人們在荒謬中尋求的幸福與其的反叛內涵,作品尤其探討了人性孤獨、道德困境與命運荒謬且難以實現的困難。作為一部哲學戲劇,《誤會》不僅僅是家庭悲劇,更是人類面對荒謬命運的縮影,作品透過極簡且開放的編排,將卡繆形式的格局帶入這場超寫實的情境,並使我們在試圖理解劇本的同時,思考生活本質的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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