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31日的早晨來臨,帶著刺骨的冬日寒風,迎接新年的氛圍像懸在空中的脆弱飾品。我的計劃是夜幕降臨前抵達一座繁華都市,在絢麗的煙火中迎接新年。然而,清晨時分,我卻漫步在市郊的一處社區公園,腦中充滿了各種無法消散的思緒。
這座公園就像是一顆隱藏的寶石,展示著人類創造力和耐心的結晶。到處都是精緻的雕塑,這些微型奇蹟全部用光滑的河石、大理石和色彩斑斕的玻璃碎片精心打造而成。我沿著蜿蜒的小徑漫步,忽然在路邊被一座讓我停下腳步的雕塑吸引——一個令人驚嘆的巴黎聖母院縮小版。
這座雕塑約齊腰高,教堂的每個細節都被一絲不苟地重現。細小的鵝卵石組成了著名的玫瑰窗,精心排列的河石勾勒出飛扶壁和高聳的尖塔。藍色和綠色的玻璃碎片模擬了彩繪玻璃窗的光影效果,即便在陰沉的天空下,仍然散發出一種虛幻的光彩。
再走幾步,另一個同樣令人印象深刻的雕塑是高第的聖家堂,充滿想像力的尖塔以不同色調的石頭組成,散發出地球般的溫暖色彩。琥珀色的玻璃片捕捉到了微弱的陽光,仿佛教堂內燃燒著蠟燭。
根據旁邊的銘牌,這些令人驚嘆的作品是鎮上一對老夫婦的畢生心血。我不禁為他們的奉獻和熱愛感到欽佩,想像著他們花費無數小時,挑選每一塊合適的石頭,經歷著製作雕塑時的挫折與成功。
正當我沉浸在這藝術的美景中時,手機鈴聲突然刺破了這片寧靜的氛圍,像刀子一樣劃開了周圍的安靜。屏幕上顯示的名字讓我感到一陣焦慮:哈特利。
我的手微微顫抖著拿起電話,額頭開始冒冷汗。剛才那片刻的寧靜被焦慮所取代。她會想要什麼?
我深吸了一口氣,接起了電話,聲音刻意平穩,試圖掩飾我的不安。「哈特利博士,真是個驚喜……」
「喬治,」哈特利的聲音透過電話傳來,語氣強行混合著歉意與緊迫感,「非常抱歉打擾你度假……對了,雪暴情況有改善嗎?你現在能出去了嗎?」
我心裡一驚,不自覺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我被大雪封山了?」
「哦,我在Instagram上看到了,」她說,「你前幾天在Facebook發的那些照片和文字。寫得挺有詩意的──被雪困住的山路、荒涼的山坡、黃昏中的群山。」她輕笑了一聲,「我都不知道你還會用Facebook。」
這時我才想到Facebook和Instagram是互通的。懊惱地咬了咬嘴唇,卻沒說什麼。
她繼續說,並不等我回應。「院長剛才通知我了一個不幸的消息。亞伯.富蘭克林,我們的招生主任,出了點意外。他的車掉進了河裡。」
我的呼吸停頓了一下。「他……?」
「哦,他沒事,」哈特利迅速保證,語氣裡隱隱透露出對我關心富蘭克林健康的不耐煩。「但他車裡所有的招生材料都毀了。」
我閉上眼睛,已經預感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周圍那平靜的公園似乎在嘲弄我越來越不安的情緒。
「我們需要你馬上回來,幫助我們重建這些材料,」哈特利的語氣毫無商量餘地。「我已經告訴亞伯你會協助他。」
當然,她早已替我做了決定。我咬緊牙關,拼命壓抑著心中的抗議和借口。
「你最好也直接聯繫一下亞伯,」她補充道,仿佛這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附帶建議,實際上卻又是她巧妙套在我脖子上的另一條鎖鏈。
我站在那裡,手機緊貼著耳邊,周圍精緻的石雕似乎突然變成了封閉我的牢籠。那些小心翼翼堆砌的鵝卵石彷彿暗示著我自己的困境——一步錯誤,一切就會崩塌。
「喬治?你還在嗎?」哈特利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在,我在,」我艱難地回應,連自己聽到自己的聲音都覺得遙遠。「我……我會馬上聯繫他。」
掛掉電話後,我不禁感到自己精心構建的逃脫計劃正如被踢飛的石雕般崩解。那座新城市裡煙火閃耀的新年慶典逐漸遠去,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文書工作和對學生招募強作熱情的迫切壓力。
我仰望陰沉的天空,嘴角浮現出一抹無奈的微笑。看來宇宙對我的新年慶祝另有安排。我無奈地翻開富蘭克林的聯絡信息,揮之不去的感覺是:這只是我旅途上即將展開的漫長且複雜的彎路的開始。
石雕巴黎聖母院似乎同情地注視著我,雕塑上的精緻細節成了我面前重重工作的預示。新年快樂吧,我心裡苦笑著,當電話開始響起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