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4/11/21閱讀時間約 9 分鐘

四不像中醫

四不像中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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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覺得當中醫師這種職業沒有所謂的“退休”兩字,只要有病患需要就會繼續服務,一開始我就沒有把它當成一種工作或職業,而是生活中的一部分。在祖傳第三代到現今已有四十年的老傳統藥材店坐診,爺爺白手起家,省吃儉用,整個家族合力經營,才有了後面的村子裡無人不曉小有名氣的藥材雜貨店,從小走出門外,幾乎所有人都認識我,而我卻不認識他們,所以小時候要想在外面幹點啥壞事很快就會傳到家裡。


當時重男輕女的家族觀念,我母親頭胎兒子胎死腹中後,接下來連生三女,而嬸嬸連生四男包含雙胞胎,可想而知當時母親所承受的各種委屈和奶奶對兩家的偏頗之心,即便最後終於求來的第四胎男生即是我弟,而嬸嬸同時第四胎才是女生,不爭氣又從小被寵壞的弟弟,後來闖的禍惹出的麻煩,當中的曲折離奇甚至血腥事件,險成敗家,更甭談繼承家業。


爺爺希望能培養孫子成為醫師繼承,兒孫很多卻無人有意。隔壁診所老中醫出來閒逛,每次都看見少年時期的我坐在藥店櫃檯前看書,也許老中醫見我都在看中華文化哲學類有深度的書,就問我是否對中醫有興趣,加上有藥店的學習便利底子,便建議爺爺栽培我,於是我便順利成為一名中醫師。其實,原本第一志願是成為畫家,因為當時除了看書也都在畫動漫,只是大人們都一直灌輸我説畫家是死後才會有名的,很窮,跳舞練韻律操練到開一字馬,頭可以往後翻到胯下時母親又説怕我有骨折風險讓我放棄了。


然而在國外時我碩士即將畢業的前半月,爺爺突發肝癌末期急救,我臨時回國陪伴到最後一刻,最後在家裡我獨自看顧時,親眼見到斷氣的最後一刻,我蓋上往生被,通知其他家人辦後事。所有事情處理完畢,然後獨自飛回國外完成最後的畢業典禮。當時從爺爺躺在病床上的眼神流露出的感慨,一生辛苦創業,名利雙收,最後的結局敵不過病痛的折磨,什麼也帶不走。


畢業後十年坐診自家藥店,在父母接手經營之下,我算是吃家裡的住家裡的,領著微薄象徵性薪資(當時台幣的五千),不問能得到多少,未曾想能做多久,單純精益求精在醫術研究,當成生活的一部分。父親甚至有點像希望有贅婿跟我一同繼承的意思。當然最後各種局勢我並沒有繼承,還閃嫁到台灣,脫離了家族的捆綁。如今兩老要退休了,整個同姓家族只有我一人嫁出去了,其餘皆未婚,親老也看開,有無後代,有無繼承,都不重要了。最後只會有一個問題,無後代繼承的財產若無處理,最後將盡數歸政府而已。


説閃嫁還不夠貼切,前五年應該說是閃娶,先生放棄台灣高薪在大馬離家三百公里的山上置産陪我獨立創業,讓我在我的國家成了不像中醫的中醫,其他同行都正常診所上下班模式,甚至於同行朋友都無法理解我們的邏輯做法,更無法體會這過程當中各種奇葩或難以理解的際遇,更何況國外其他國家不同的思維邏輯。


簡單說就是同時經營幾種模式。兩天在山下藥店坐診,一天在山上外診,其他在山上店同時是家中坐診,而這山上的家經營著素食民宿,因為山上是旅遊勝地同時是沒有素食餐廳的,甚至沒有中醫。多種配套結合模式,旅遊住宿,中醫調理,藥膳食療,包車景點,命理服務,代購道地正宗蔬果等。我們兩人是一身兼多職,醫療食材藥膳配方包括命理當然由我負責,其餘包車代購衛生廚師都是我先生負責。只要有預訂民民宿客戶,看診時間便會隨機調整。有親自經營過全程服務類型民宿的人就能體會到有多累,況且從頭到尾只有兩個員工。光是每週的上下山路程,我先生熟練程度感覺已成車神,即使夜晚完全無路燈,弯曲多洞遙遠的山路他依然神速超車,我不笨,那根本是標準賽車手的角度拿捏。當然他在一年裡又自學了保養和修車技術。他體會到在國外什麼都要自己來。


其他同行在忙著工作時,我可能在忙著自學而成的手工可愛造型養生饅頭,養生手工麵條,個人體質藥膳湯麵等,或者在山上外診到訪病患家裡同時也是朋友在閒聊喝茶,或者在做線上論命。也可能人家在休假出遊的時候,我在山下坐診因為病人都堆積在那兩天上下午診,而在扎針配藥完還沒輪到下個病人的縫隙時間吃兩口飯再繼續。


然而疫情後各種蕭條倒店,國債嚴重,中醫們看診都逐漸轉型做線上系統,郵寄藥物維持。義診開始迅速普遍衍生並氾濫,每週定期的公益,診治針推拿藥全免,順帶一提大馬是沒有健保的。有錢人開著奔馳跑車搶先看義診的景象司空見慣。其實我心裡覺得更誇張的是開著奔馳到兩元素食店打包吃飯的。民眾大部分對“醫德”的定義是“免費或超低價”,看兩次不好,這醫生不行得換。這讓我驚訝在台灣的病人可以有針灸積點卡的模式。


如此囧境維持兩年後,最近感概聽到一位中醫學弟後輩面臨倒閉,因為收費太便宜(一人約台幣150),無論病患再可惜再有“醫德”的讚歎,醫者一身勞傷最後債務也得自己扛,無人會伸出援手,除了家人或父母,他母親由始至終都是勸他放棄吃力不討好的中醫事業去做房產。


在大馬學中醫第一堂課時,老師開場白就説,想要學好中醫就不要想著能賺大錢,想要賺大錢還不如去從商,後來才發現,這也許跟台灣的觀念恰巧相反,在台灣中醫業是屬於高收入群體,並且能感受到醫師是受人尊敬的行業。中醫越精湛就越大道至簡,可能藥用量越輕薄便宜或隨處可取就能治好疾病,或一針見血收不了高價,或情志療法不用本錢,甚至現在有能力將中醫精髓發展成能量訊息療法用的工具不值錢,有的還不用錢。其實很多職業價值不在本錢多少,而是背後看不見辛酸付出技術成果等,也許動一個小手術器具簡單便宜而貴在醫生個人經驗手術費。但現代中醫多已西化趨向小道至繁,商業化儀器越來越多,把一個簡單不值錢的換另一種方式具體化創造品牌市場經營價值等,商業化經營模式,抓准人性弱點。就如當中醫最常被問到的就是某某產品或食品或做法聽說療效如何如何好,行內看門道的都知道明明隨處拿的雞毛就有效,市場卻更看好把雞毛包裝成鳳毛的神奇療效,重點更多還是治標不治本,長久的生計之商道。


眼看國家一年不如一年,當吃飯都成問題時誰還管吃藥,即使一個月一次的義診,幾個月的酸痛也要忍痛撐到義診的到來,更何況每週定期的。隨便買一些成藥膏貼都能撐,肌肉萎縮脊椎壓迫走樣的累積老毛病都是這樣來的,你會看到大部分都是病氣深重棘手的多種雜病,要求便宜並且一兩次就好的,因為自費也許無力撐到整個療程。


從前大家都說醫療業、教育業等是不肯能會倒的,隨著改朝換代時代變遷AI來臨,AI系統化診斷開藥也越來越進步了,從此任何當今時代的定義也是暫時的,話也不該說得那麼滿了,幻想可以成真,因為世界即是幻象。大起大落的命運多年前就一直在想一個問題,不當中醫的話我可以做什麼?以往各種特殊經歷的人生使我多次在死亡邊緣徘徊,上天始終沒讓我離開,又讓我渡過行屍走肉和特殊體質的體驗。一個人再聰明智慧,當身體不行,腦袋出問題比如中風癡呆,一夕之間就會讓你領悟到什麼知識智慧都是不可得的。我從來不覺得當醫生是自豪的,甚至也許沒有明確的自覺身為醫生的意識,能力範圍該做的遇到就盡力實行,決定權自然是病人自身,雖然讚歎奉承或者譭謗折辱的病人也可能跟翻書一樣快。人一生先天體質身心偏向必然有失調疾病時空因緣趨向,醫患之間都各有因緣,沒有真正的巧合,花開花落,亙古如斯。印象深刻有聽過兩個老師說了同一句話“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若才能不被需要,那就可以放下或自我娛樂了,看上天希望我走哪條路。閃婚第一年先生問過我有什麼夢想,我説“當一個平凡女生。”這是一般人無法理解的故事。時機到了,換我真正嫁到台灣了。先生説,我再怎麼努力也不如他的收入,況且台灣缺人斷層尤其缺他這類人才,加上國家局勢對應他運勢更勝從前,還有這些年他在國外的見識歷練,好吧,我的命格本來早就該離鄉背井了,六親淡薄疏離。在中國留學時一年或半年才回一次家,親朋好友都問説我是否會想念家了,想念媽媽的飯了?我笑笑不語,其實心裡全無念家之感,反而在國外時覺得自在,即使忽然離世在他鄉也毫無眷戀,不管在哪個國土,都是同一個世界,不管在哪層境界,皆同為一心,不管是哪種劇本,皆是夢幻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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