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1-29|閱讀時間 ‧ 約 13 分鐘

短評▕【隔壁的房間】－我將伴你，溫柔地走進良夜

【隔壁的房間】－我將伴你，溫柔地走進良夜
（The Room Next Door，2024）

「癌症不會戰勝我的，只要我先幹掉我自己。」

簡介

　這並不是一部所有人都容易享受到樂趣的電影，但若你有足夠耐心去咀嚼它，反而可以享受到其中，清淡卻充滿餘韻的意趣。

　本片改編自美國女作家西格麗德·努涅斯（Sigrid Nunez）的小說《告訴我，你受了什麼苦》（What Are You Going Through，2020）。
　故事講述害怕面對死亡的小說家英格麗（茱莉安·摩爾 飾），因緣際會下與多年未見的好友──曾經擔任戰地記者瑪莎（蒂妲·史雲頓 飾）──重逢，卻發現瑪莎罹患了癌症、將不久於人世。且孑然一身的瑪莎，由於不想在痛苦的化療中死去，因此打算趁狀況還算良好時，自己進行安樂死，並邀請英格麗陪伴她走完人生的最後一段路。

以何種姿態，直面死亡

　這部電影的重點，就是看兩個已飽經世故、沉穩持重的知識份子女性，如何在「死亡」這個劇烈的生命動盪中，仍保持自己的冷靜與優雅，相當理性客觀地分析自己、道出自己的想法。
　或者，更精確地說，觀眾要去體會的是，她們如何克制自己，讓自己不會因哀傷與恐懼而失態。

　你會看到，稍微感性一點的英格麗，雖對「老友將死」的十分懼怯，但為了讓英格麗安心地走，於是故作鎮定地盡量給予病人穩定感與支持、接住她的自暴自棄，並有條有理地撫慰瑪莎的了無生趣。

　另一方面，瑪莎其實心裡充滿了絕望，在生命終結前，她還是對人世有諸多不捨、對不及也無力彌補的關係充滿遺憾，甚至，也害怕臨終之時無人陪伴的孤獨感，但作為一個年輕時穿梭戰場的堅強女性，這些情緒她都不願，也沒有辦法全然釋放。
　哪怕英格麗竭盡所能地表達溫暖與貼心，瑪莎也彷彿是生怕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棄她而去，於是盡量不造成英格麗的困擾，只能壓抑內心的慌亂、不安與歉疚，以平靜的口吻緩緩「解釋」（而非宣洩）自己的感受。

　當然，片中還是會有一些兩人的可愛互動。
　例如英格麗誤以為瑪莎死了，自己在那邊流淚時，瑪莎卻一臉不知發生什麼事，傻傻地走過來問

「你在哭什麼？」

「幹嘛因為我還活著就生氣呢？你當這是演習嘛～」

　或是瑪莎自知陪伴即將過世的患者，對情緒的負擔很大，於是理所當然地對英格麗說

「我在抽屜裡放了一罐靜定劑，如果你覺得有點受不了我的話，就可以來吃個藥」

等等，藉由「面臨死亡時居然還這麼輕鬆冷靜」的反差感，來展現這兩個聰明人（主要是瑪莎），既人性，卻又與常人不太一樣的有趣性格與言行。

　但電影大多數的時刻，正是因為兩個主要角色，都保持著這種「深深的話，淺淺地說」、「愁到深處愁轉淡」的（表面上）平靜，對話也都是腦子非常清晰地自我剖析，使得這部片的情節並沒有太多衝突與起伏。

　它要求你去欣賞這種淡然，更希望你能對淡然之中隱約的彭湃、那種壓抑之後只顯露出冰山一角的情緒，產生共鳴。

激情褪去，洗盡鉛華

　我對導演阿莫多瓦（Pedro Almodóvar）不算非常孰悉，但以前在看他一些作品時，總覺得他應是個滿腔熱情的創作者。
　即便許多時候，他的電影都在演繹日常，但從行為乖張、情緒激烈的角色，或是「總在平凡的生活中發生不太平凡的鳥事」的故事，乃至於對「情慾」的關注中，都能一定程度地看出，他血液中流淌著一種專屬於拉丁民族的奔放。

阿莫多瓦（Pedro Almodóvar）

　即便進入花甲之年後，阿莫多瓦的創作眼光，愈發明顯地聚焦於「衰老」與「疾病」上，至少其鮮豔亮麗的視覺，以及【痛苦與榮耀】（Dolor y gloria，2019）中對於「最初慾望」的追憶，都仍能看見年邁的他心中仍保有最後一絲激情。

【痛苦與榮耀】（Dolor y gloria，2019）

　但到這次的【隔壁的房間】，其眼中世界的彩度更低，對愛慾、對生命中的荒誕也更加疏離，甚至還透過瑪莎這角色明明白白地告訴觀眾：
　隨著病與死的折磨愈來愈接近，連藝術與創作的魅力都漸漸開始模糊了起來。

　身為觀眾，我感覺到的是，他的激情褪去了，再也無心、無力去憤世嫉俗，甚至也許，他已感受到自己的心靈正漸漸被「無意義感」侵蝕殆盡。
　他唯一能、也唯一有興趣的，就是如瑪莎一樣，在意識清晰時，規劃自己的死亡，並將自己思緒娓娓道來；而他唯一還在乎的就是，身邊是否也有個英格麗，讓自己的最後一程不那麼寂寞。

　確實，我們觀眾就像是在一個垂垂老矣、將死之人的隔壁房間，默默地陪伴、聆聽。我們對他真實的想法與感受，永遠都隔著一個心房，只能從他平淡口吻中，去揣摩其他死亡將近之時的深邃心境。

　他告訴你：無論我們與另一個人再親近，兩顆心終究只能處在「隔壁的房間」；但即便對方只是在隔壁的房間，都已是彌足珍貴了。
　知道有個人在陪著自己，就足夠了。

觀後感

　本片或許不是所有人馬上都會喜歡，甚至可能是大多數觀眾一時半刻都無法看明白的作品。

　但我想，【隔壁的房間】就是那種，會在你的人生到了某個階段，經歷了某些變故，看過了一些滄桑，那些人生的喜怒哀樂、五味雜陳都好好沉澱過後，突然覺得自己在也沒什麼話好說的時候，對你說「你並不孤單」的電影。

#TheRoomNextDoor
導演、編劇 #PedroAlmodóvar
原著 #SigridNunez #WhatAreYouGoingThrough
主演 #TildaSwinton #JulianneMoore #JohnTurturro
攝影 #EduGrau
剪輯 #TeresaFont
配樂 #AlbertoIglesias
#威尼斯影展 #VeniceFilmFestival #金獅獎 #GoldenL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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