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狼島》7
作者:老衲
十年後,在芬蘭大公國的赫爾辛基。
退休以後的庫隆朗爾拿著退休俸,在赫爾辛基買了一小塊地,做起小地主。
芬蘭大公國的政府因為庫隆朗爾的地位特殊,還是派了八名士兵,守護在他的地產附近,以免有狂熱於祖國瑞典的芬蘭人,會去刺殺他。
對俄羅斯帝國,對俄羅斯沙皇來說,庫隆朗爾是個好到不能再好的侯爵,有著對芬蘭民族的使命感,促成了芬蘭民族的獨立;可是對芬蘭人自己來說,卻未必是這麼回事。
有些芬蘭人愛他愛得要命,連庫隆朗爾的兒子去妓院,都常常會因為他爸爸的名頭,獲得額外的招待;可是也有些芬蘭人恨庫隆朗爾恨得要命,認為他是祖國的叛徒,是瑞典國王廷下最奸險的賊子。
好在瑞典國王打完與俄羅斯的這場戰爭之後,又忙著應付英國與法國,並沒有時間對庫隆朗爾發出追緝令與賞金;否則就算有十個庫隆朗爾,也會被瑞典心狠手辣的賞金獵人給宰光。
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是在庫隆朗爾七十二歲的生日前,他兒子特別在妓院裏找了一個風華絕代的美女,要來為庫隆朗爾暖壽。
那個美女全身包得非常緊,就連臉上都罩著一層薄薄的面紗。
「要看她的長相,得先付一塊銀幣。」妓院的老鴇如是說到,「如果要摸身子,那要兩塊銀幣。」
所以在庫隆朗爾家守衛的衛兵們,都不敢亂動亂摸,生怕賠不出來錢,只拿著軍棍遠遠地在她身子上下戳一戳,確定她身上沒有帶任何武器,便將她放進去了。
那女人進了庫隆朗爾的房間以後,將門反鎖好,而庫隆朗爾正在酒櫃裏挑選著紅酒,要與美女共謀一醉,再行歡暢,所以沒有見到她用了一條牛筋牢牢地將門內把手緊緊纏住。
庫隆朗爾挑好紅酒,倒了兩杯,一轉過身來的時候,那美女已經搶上到他眼前,一伸手快捷無倫,將庫隆朗爾的下巴壓開脫臼。
一陣伴隨著痠麻的劇痛,庫隆朗爾手中的紅酒杯雙雙落地。
那美女巧妙地用腳背接住紅酒杯,然後斜地將其踢開滾去,紅酒灑滿地板,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她一托庫隆朗爾的屁股,便輕巧地將他扔到床上去,然後很熟練地將他的四肢分別綁在那舒服的鵝毛軟床四方的柱子上。
美女從懷裏摸出一瓶灰色的小粉末,往庫隆朗爾已經下巴脫臼的嘴中倒去,庫隆朗爾只覺得口中喉嚨如火狂炙,又如利刃切割,他拚了命想要叫喊,卻一點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這時,美女才將籠住臉龐的薄紗罩子給掀開。
「記得我嗎?」她說。
銀髮藍瞳,臂長過膝,庫隆朗爾對當年的赫拉的女兒印象很薄弱,但卻對赫拉的身體特徵很熟悉——妳是赫拉的女兒吧?庫隆朗爾在心中狂喊,喉嚨卻只能發出十分微弱的赫赫作響。
莎圖——赫拉的女兒——說道:「享受吧,老將軍。我接下來要將你全身的三百六十塊骨頭通通拆開,這是報答你,為了三百枚金幣,便將六狼島給賣掉的代價。」
庫隆朗爾的喉嚨間赫赫作響,他想要否認,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只能聽到莎圖的話語。
「那時候,你的兒子在赫爾辛基的地下賭場欠下好大的一筆債,向你求救;所以你才想與沙皇做交易,用三百枚金幣賣掉六狼島,對嗎?」莎圖將當年地下賭場的帳本從懷裡拿出,放在庫隆朗爾的眼前,讓他看個清楚。
莎圖依序將庫隆朗爾的左腳,從趾骨、蹠骨,到腳踝的距骨,還有腓骨與脛骨的關節處都一一拆開扭脫,又拿出一個小鐵夾子,將其中的骨頭一一夾斷;庫隆朗爾幾次痛得要暈了過去,卻拼命忍住。他搖了搖頭,整張床轟然晃動。
莎圖發出幾聲浪叫與浪笑,讓外頭守衛的士兵以為裏頭的老將軍,雄風仍健,不疑有他。
於是她繼續開始折磨庫隆朗爾。
「你是不是想說:即使你以三百枚金幣賣掉六狼島;可是你免去一場大戰,也間接促成了芬蘭獨立,你還是有功的?」多年的經歷已經讓莎圖的眼神訓練得十分冷酷,她拿著鐵夾子,雙手一合,用盡全力往庫隆朗爾的鼠蹊部打去。
一陣惡臭撲鼻而來。
莎圖摀著鼻子,說:「恥骨碎裂,通常會在數分鐘之後引發大小便失禁;只是將軍你也太沒用,我才敲第一下,你就失禁了。」
庫隆朗爾渾身抖動,他已經知道今天必死無疑,而唯一讓他堅持下去的,是信念。
他拼命點頭,想要傳達一件事讓莎圖知道:即使他的動機不良,自己也在其中獲益;可是他還是芬蘭獨立的英雄。
他還是那個在魯金薩米爾海戰中率領芬蘭人贏得勝利的英雄;只是上一次他是靠殺俄羅斯人而變成英雄,這一次他是靠與俄羅斯人達成和解,而變成英雄。
劇痛過後,庫隆朗爾的眼神卻不屈服,甚是還有些殘存的驕傲。
莎圖笑了。
她將鐵夾子猛力一戳,插入了庫隆朗爾的左眼中;她就是看不順眼庫隆朗爾的眼神。
「我今天來,不是要來跟你辯論的,將軍。」雖然一上手莎圖就讓庫隆朗爾說不出話,但,老將軍想要說的話,靠眼神已經完全傳達給莎圖。
「我才不管芬蘭是瑞典的,還是俄羅斯的,還是我們芬蘭人自己的。」莎圖自言自語:「這對我來說通通都一樣;我只知道,最愛我的爸爸被你們毀掉了。」
「當年背叛六狼島的各位將領,我一個都沒有放過。」莎圖一面說著,一面仔細地將庫隆朗爾的右手關節完全卸開脫臼,然後再拿鐵夾子將關節一個一個打碎。
她數著那些人:海邁、埃寧、帕克寧恩,還有她最喜歡的賈瑪爾。
「雖然很多年沒見,可是我還是喜歡他。」
真的很多年了,莎圖想起賈瑪爾來還是會忍不住微笑:
「他是唯一一個,看到我不會只想上我的男人。」
***
當庫隆朗爾的守衛們終於發現不對勁,硬闖進庫隆朗爾的房間的時候,庫隆朗爾早已死在床上。
庫隆朗爾的左眼眶中插著一支鐵夾子,全身的關節都被卸脫開來並用鈍物打得粉碎,整個人被彎折轉拐成一種奇異的扭曲姿勢;目擊的守衛說,那像極了一只斷了線的牽線木偶。
像是在傳達一個訊息。
而窗外風聲颯然,推測莎圖已靠著天賦優異的身體能力,推開窗戶,攀岩沿壁而遁。
庫隆朗爾將軍的死訊一時間傳遍赫爾辛基,而各種針對他的死因的推測與荒謬傳言,都是那三個月中建築工人(討論莎圖攀爬牆壁的技巧與屋頂巷間的逃跑路線)、魚販子、嫖客與海軍水手間最熱門的日常嗑牙話題。
後來聽說莎圖報完仇之後便隱居在赫爾辛基,而其後代,也一直默默地保護著芬蘭堡上的所有軍事要塞古蹟。
這是當時所有底層人的最後定論。
而俄羅斯官方與芬蘭大公國的政府官員,則是從來沒有對此事發表過任何一則評論。
芬蘭堡 Suomenlinna 這個地方,在瑞典王國統治時期被叫做瑞典堡 Sveaborg;後來在芬蘭獨立以後,官方便定名為芬蘭堡。
(瑞典堡與芬蘭堡的中文譯名都是意譯而不是音譯)
不過那都是官方為了政治正確而命名的學名,在芬蘭當地人的口中,那六座島嶼,便叫做六狼島,因為那六塊相互連結的島像是六隻相互扶持支援的野狼,護衛著赫爾辛基外海,守望著芬蘭灣的那片藍。
芬蘭堡、瑞典堡,或者是六狼島......不論它叫什麼,它都是是赫爾辛基外海最堅固的海上要塞。
現在它已經喪失了軍事防衛的意義,而 1991 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以「芬蘭堡要塞」的名義提名為世界文化遺產,編號第 583 號。
轉變成另一種含義,但對這個世界來說,它仍舊非常重要。
***
老衲年輕的時候去赫爾辛基出差,一日忙中偷閒,殺出一點時間來便去參加芬蘭堡的兩日一夜旅行團,那帶團的導遊是一個銀髮藍瞳的美女,叫做瑪玉。
瑪玉聽說老衲從台灣來,她一開始以為是泰國,後來才知道是台灣;老衲花了很久很久的時候在旅館裏跟她解釋台灣與中國的不同,又或者說,台灣這個因為地理位置特殊而產生的,與日本、美國、中國三方的政治拉鋸。
所以瑪玉便講了這個 1808 年的故事,她說,或許可以給台灣一個想法。
不過老衲當即回道:這個故事很有趣,但六狼島的戰略位置或者說文化歷史政治涵義,可說是與台灣八竿子打不著。
「八竿子?那是甚麼意思?」瑪玉滿頭問號,咯咯直笑。
「不重要。」老衲揮了揮手,又問道:「銀髮藍瞳......瑪玉妳是不是就是那個傳奇莎圖的後代?如果是的話,可否露一手當年赫拉的角力術、或者是......嗯,感覺莎圖也頗為精通拆骨卸節的擒拿之術。」
老衲邊比劃著邊說道:「有機會,真想與這兩百年前的傳奇女子莎圖交流一下武功,她這人一聽就十分有趣,她的武功,肯定也是有趣之極。」
瑪玉在老衲的頭上打了個爆栗,笑道:「胡說,你肯定不是想跟莎圖交流武功那麼簡單。」於是轉身,翩翩出了老衲的房門。
瑪玉離開以後,老衲忍不住陷入沉思。
好心做壞事又或者是壞心做好事,那到底是誰對誰錯、誰是壞人誰是好人呢?
民族獨立?抑或者是統一於祖國?每一種選擇都有人支持,這就是現實的社會。
還是《三國演義》的那首定場詩寫得最好:一壺濁酒喜相逢,慣看秋月春華,古今多少事,盡付笑談中。
應該,也只能這樣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