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波篇】松田之死－2~３

下一次需要殺人的任務是在十月下旬，這次波本比第一次自然多了。他坦然地將執行的環節甩給萊伊，語氣帶著幾分理所當然。

「我不想髒了手，反正我們誰來處理都是一樣的，所以不如萊伊你來吧。」

在波本看來，萊伊是組織的頭號狙擊手，氣質又那麽高高在上。因此他人的性命在萊伊的眼中應該也是微不足道的存在，把這種事情推給萊伊，也不會給萊伊造成什麽負擔吧？

果然萊伊沒有拒絕，乾脆利落道：「你先出去。」這是不想讓波本看到血腥一幕的意思。

「不必，我就在旁邊看。」

波本很清楚作為臥底，他遲早要適應這樣的場面，因此這一次沒打算避開。

萊伊只是輕輕點頭，在扣動扳機的前一刻不忘將波本往後一拉，使他沒有被濺出的鮮血弄髒衣服。

第一次目睹生命的消逝，即使對方是一個窮凶惡極的人，還是讓波本感到不適。

還好動手的不是他，但這份僥倖沒有存在很久，波本很快又苦澀想，他還可以迴避多久？

這個地方實在太黑了，萊伊不可能一直護著他，有些路總得靠自己走完。

只是不管是波本還是萊伊，都沒有料到這一刻會來得如此迅速。

與萊伊的任務才結束沒幾天，波本就接到通知，要在11月4日下午與琴酒一道執行任務。

任務的前一晚琴酒與萊伊通話，想要打聽波本的能力，而波本恰巧從浴室裡走出來。

「我只有一個忠告。」萊伊用那一貫淡漠的口吻道：「波本身手不行，如果不想任務失敗，打鬥工作別交給他。」

波本聞言挑眉，在萊伊掛斷電話後質問道：「你在詆毀我的能力？我的身手哪裡不行了？」

萊伊看著他，神情難得有些嚴肅，似是警告般道：「如果你想活得久一點，就不要將你的能力全部展露，尤其是在琴酒面前。」

「為什麽？」第一次見到萊伊對他露出這樣的表情，波本有些錯愕。

「琴酒是個瘋子。」

萊伊不是多話的人，但或許是不想自己特別保護的孩子吃虧，他難得多解釋幾句：「他為了任務沒有什麼是不能犧牲的，哪怕是自己人，所以你展現出來的身手越好，越有可能被他推去送死。」

直到任務當天，波本才切身領會萊伊的忠告。

琴酒真是一個瘋子。

參與這次任務的除了他與琴酒，還有一名去年晉升的代號成員。明明資歷比他跟萊伊都要來得深，但琴酒卻要那人帶著一把槍衝出去，用以引開敵方的注意力。

代號成員的臉色很難看，這項行動的風險太高，就算他身手再好，還是有機率會變成馬蜂窩。

他身體僵硬問：「不能交給波本嗎？」

「萊伊說他身手不行。」

於是在萊伊謊言的庇護下，波本得以在這次任務中滑水。他跟著琴酒一路追逐到頂樓，被逼到絕境的目標不顧一切，竟然縱身一躍跳向隔壁大樓。

琴酒示意波本去追，波本回以無辜的目光，攤手回應：「可是我身手不行啊。」

琴酒面色鐵青，但為了不讓目標逃脫，只能親自追擊。在飛躍高樓時，他在心底暗自發誓，絕對不再與波本這個廢物共同執行任務。

波本看著琴酒的矯健身姿，默默把這招學起來。此時他還不知道，過兩天他就會在追捕一名神秘炸彈犯時用上這一招。

他好整以暇地搭乘電梯下樓，再從容地走到隔壁大樓與琴酒會合，本以為這次任務差不多了，可以輕鬆結束，卻沒想到當他抵達時，琴酒陰沉地對他下令：

「波本，殺了這傢伙。」

＊＊

※※※

結束與FBI的情報交換，萊伊回到安全屋時已是日暮西沉，屋內一片漆黑，一點聲音也沒有。

看來波本的任務還沒結束。

萊伊這麼想著，轉開臥室的門把之際，敏銳的感知立即推翻前一秒的推論。他推開門，透過窗外的晚霞，看到一個金髮的人赤腳坐在他的床上，曲著腿並蜷縮身體，將那張漂亮的臉蛋埋在手臂與膝蓋裡。

聽到開門的聲音，波本緩緩抬起頭，萊伊留意到他的眼底有不明的情緒轉瞬即逝。

波本用漫不經心的語氣說：「啊，借你的床睡個午覺，你不會介意吧？」

但你不是在睡覺，現在也已經傍晚了。

萊伊沒有揭穿這顯而易見的謊言，但波本卻像是要掩飾什麼般嘟囔道：「真不公平，明明都是代號成員，只有你分配到主臥，不但有浴缸，連床都是雙人尺寸。」

或許波本自己都沒留意到，他略微加快的語氣、欲蓋彌彰的說詞，其實是在朝萊伊傳達「焦躁、壓抑」的求救訊號。

萊伊輕輕在床邊坐下，「你喜歡的話，可以跟你交換。」

波本靜默半晌，才心情複雜問：「不管我怎麼對你，你都不會生氣是吧？」

不管我怎麼頤指氣使，怎麼無理取鬧，怎麼蠻橫地朝你索要。

「這有什麼好生氣的。」萊伊還是這句話。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波本終於忍不住問出這個困惑他已久的問題。

為什麼？萊伊在心中反問自己。

或許是來自靈魂的本能吧。

從看到波本的第一眼，萊伊就覺得自己應該好好對待波本了。明明那時候他對波本的好感才剛剛萌芽，明明那時候他只是隱隱的動心而已，一切尚還沒有昇華成刻骨銘心的愛情，一切也都還有轉圜的餘地。

但來自靈魂的本能提醒他，要他好好珍惜波本，若是不好好保護這個孩子的話，自己將來一定會後悔。

所以——

「大概是因為我喜歡你。」萊伊輕輕笑了一下。

「……你在開什麼玩笑？」波本卻有些生氣，「戲弄我很好玩嗎？」

萊伊聳聳肩，他的告白發自真心，但被告白的人不信，他也沒辦法。

雖然在這個組織，要談真心確實有點可笑。

「所以到底為什麼？」波本依舊執著於這個問題的答案。

「那可能是因為你長得好看吧。」萊伊給出一個更為合理的回答，「長得好看的人總是能得到更多寬容。」

波本被這個答案噎住了，頓了半晌才有些不可置信問：「你不會是個Gay吧？」

「為什麽不是呢？」萊伊說著違心話。

他當然不是同性戀，直到遇上波本之前，他不曾對男人的身體有過幻想。

比起同性戀，萊伊覺得「波本戀」更適合他。不管是人還是酒，他都無法抗拒來自波本的吸引力。

不過「同性戀」這個答案反而得到波本的認可，波本看了他一會兒，才後知後覺有些戒備：「果然世界上不會有無緣無故的好，原來你從一開始就對我圖謀不軌了。」

波本把萊伊看作只想騙人上床的渣男。

波本不恐同，也知道多元性別的概念，但畢竟出生在保守的日本，而且就他所知，男同性戀約砲、一夜情的比例又出奇得高……他難免對這個族群帶點偏見，覺得萊伊只是想上他。

對於波本的誤解，萊伊不置可否，甚至還順著他的思路說：

「不管是什麽理由，既然有個人自願給你使喚，你就好好利用吧。」萊伊輕輕揉了下波本的頭，「把我當成工具人也沒關係，只要能讓你恢復活力。」

波本的雙瞳微微一顫。

萊伊接著問：「所以可以告訴我，現在可以為你做些什麽，或者怎麽做能讓你開心一點嗎？」

波本有些失神，片刻後才反應過來，辯駁道：「誰說我不開心了，我只是、只是……」

萊伊「嗯」了聲，耐心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我只是不像你們那麽習以為常而已，我擅長的是情報嘛，又不是殺人。」

果然是被琴酒指示殺人了，萊伊在心底嘆了一口氣，握住波本的手。

像是害怕被萊伊小覷，波本又急著說：「我只是不喜歡雙手染血而已，笨蛋才選擇殺人，就算不殺人我也可以達到目的。」

「你說的沒錯，你很優秀，有很多方法可以完成任務，而且可以完成得更完美。」萊伊的聲音很輕，帶著安撫的意味，「沒事了，已經結束了。」

波本愣愣看著萊伊，過了幾分鐘後，才小聲問：

「……我不需要你跟我交換房間，但我今晚可以睡這裡嗎？」波本沒等萊伊回答，又道：「也不用你把床讓給我，反正你的床那麽大，你——」

波本硬生生煞住了，主動提出陪睡的要求，對臉皮不厚的他還是太過艱難。

好在萊伊聽懂他的意思。

「可以。」萊伊又撫了撫他的臉頰，「只要你高興，想怎麽樣都可以。」

其實就算波本不提，萊伊也是這麽想的。

畢竟第一次殺人，晚上肯定會做作惡夢，何況波本還是這麽好的孩子，所以至少這幾個晚上，他得陪著波本才行。

想到這裡，萊伊心下微微一沉。他再次體認到波本不適合這裡，必須想辦法將人帶離才行。

其實今天與詹姆斯會面時，他已經提出策反波本的提議，但詹姆斯阻止他，要他再緩緩，不要輕舉妄動。畢竟若是策反失敗會暴露他的臥底身份，導致功虧一簣。

萊伊──這時候應該是赤井秀一──也知道這個提議太過冒進了。似乎只要碰上波本，他就難以抱持純然的理智行事。

看出他非常在意波本，詹姆斯又說：「如果你想保他，可以等行動成功逮捕一眾幹部後再來協商，我們一樣可以將他納入汙點證人，並盡可能減免他的刑罰。」

雖然知道自己的提議不妥，但赤井對詹姆斯的打算還是有些不以為然，「也就是說波本還是要承受刑罰，既然如此我還是主張趁他犯下的罪行還不多時將他帶離組織。」

「……如果你不想他被關押，我們也可以向法庭交涉，他可以不用被監禁，而是由你來監視他，當然到時候需要你的擔保。」

在確定這個方法的可行性後，赤井勉為其難答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