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王正平出門後,王肇川接著道:
「正和,生產線新舊系統的使用者介面並不一樣,上個月30號生產B站5號生產線的作業員,當時就發現到使用者介面不對,並且向上反映。」
「你知道這件事時,非但沒有向資訊部反映,還讓生產線繼續生產,我說的對不對?」
說完,又對著王正善說道:
「正善,新系統搜集的資料帶進舊系統的報表,只要有些經驗的會計人員就看得出問題,當會計人員反映這個問題時,你同樣沒有告知資訊部,並且依然用有問題的報表來結帳,對不對?」
王正和跟王正善兩個人訝異地張著嘴,想說什麼卻說不出口。
王肇川看著這兩個兒子,搖搖頭,嘆口氣,說道:
「不用覺得奇怪,如果連你們這點粗糙的小心思,我們都察覺不到,那這間公司根本成長不到現在的規模,早倒閉了。」
王肇川對自己的幾個兒子真的很失望,當初安排兒子進公司,是希望兒子們能彼此合作,扛起公司將來改朝換代,永續經營成長的重任。
雖然三個孩子在公司的表現並不突出,這幾年沒少替幾個兒子擦屁股,但他總認為成長是需要時間跟磨礪的,他可以等,那份父親對兒子成才的希冀始終都在。
然而,自己長久以來的期盼終究沒看到,看到的卻是兄弟間越來越赤裸裸的互相傾扎。
連長久以來的事業夥伴,個性敦厚的老錢,也為了成就王肇川自己的私心,自願成了唯唯諾諾的《家臣》。
「正和,生產線發生這種低級錯誤,嚴重點旺和這個客戶就沒了,就算對方看在你們錢叔叔親自登門道歉的份上,不再計較,但是調降在我們這邊下單的比重是一定的。」
「另外,上季錯誤的財報已經公布了,我們的會計師已經知道了這件事,他們要求公布重編財報。正善,你知道重編財報在投資人眼中,對公司信譽的傷害有多大嗎?」
「自從正平擔起這次生產資訊系統的換新工作以來,你們兩個就一直以消極應付的態度來配合正平的工作。」
「照理說,系統更新後,對產線跟財務的工作是幫助最大的,但你們想的不是藉由這次的計畫,好好的規劃改善你們部門的工作流程,提升競爭力,反而一心希望計畫出錯,想看正平的笑話。」
「你們彼此有攀比競爭的心思在所難免,有超越別人的雄心是好事,但是想出線,靠的應該是自己的能力跟績效,而不是不顧公司利益地互相下絆子。」
「自從正平進公司後,你們兩個一直以來就把他當成最大的敵人,其實他一直私下跟我說,他不想待在元辰,他的專長在元辰能發揮的空間不大,想出去闖闖。」
「以前我一直不同意,現在看來是該放手讓他出去了,老是待在溫室裡是長不大的。」
「至於你們兩個,讓你們繼續留在現在的崗位,對整個公司的團隊士氣傷害很大,你們已經不能勝任處級領導,就降為經理級,調後勤相關部門吧,老錢,你來安排。」
兩個人聽到後,臉色立即難看到了極點。
一旁的錢至誠也沒想到,三兄弟居然全部被判了死刑,立刻說道:
「董事長,這懲罰會不會太重?」
「太重?如果他們不姓王,按照公司的慣例,早被開除了。」
「至於老錢,你身為總經理,也有督導不周的過失,就罰一個月的薪餉吧。」
「另外,我決定不再參與公司的細節運作,以後除非有重大的投資跟決策,以及董事會相關的事情,不用再跟我報告了,老錢你說了算。」
「你是總經理,公司的實際運作本就該由你負責,從現在起我只掌控大方向。」
錢至誠一聽,知道董事長這是徹底放權了,老董是想負最大的責任,連忙道:
「董事長,我的能力還不成啊,公司那麼多年來都是您在掌控運作,才有現在的規模·····」
王肇川抬抬手沒有讓錢至誠繼續說下去,接口道:
「老錢啊,這公司是我們兩人共同創立的,那麼久的同事了,你能力怎樣,能不能扛,我還會不知道嗎?這次的問題是我的私心造成的,這樣的安排最合適。」
「董事長,私心誰都有的,真的沒有必要對自己這麼苛責。」
「你也有子女,怎麼從沒看你想要把他們弄進公司?老錢,這點你做的比我要好,公司交給你我放心。」
王肇川低著頭,頓了頓,接著道:
「前一陣子有一位基金經理人來拜訪,在會議結束之前,基於好奇,我問他一般buy side(亦即市場上的各類基金,以投資公開市場上面的各類金融性商品為主,追求絕對報酬,不會佔有公司主要股權也不會入主董事會)怎麼評估一間公司的管理層?。」
「他回答說如果是對新成立的公司,做中短期的投資,他們認為原始股權集中在少數一、兩個人的公司,比較容易成功,因為盈虧對擁有大量股權的公司領導人關係甚大,他們經營起公司會戰戰兢兢的不容易懈怠。」
「如果股權太過分散的話,雜音太多,不利草創初期公司的內部行政和事業拓展。」
「但如果是要長期投資一個已經上了軌道的公司,那就要看公司管理層裡的重要位置是不是被老闆家族長期霸佔,專業管理人是不是有充分的發展空間。」
「那些能經營超過50年的大企業很多都是家族企業蛻變來的,所以家族企業不是原罪,只要你用人唯才,仍然有機會永續經營。」
王肇川說到這,嘆口氣,接著說道:
「那天聽了這位基金經理人的解釋,我突然嚇出一身冷汗。」
「也許是這幾年事業上的成功,讓我對私心可能帶來的危害失去了戒心,也讓我忘記了當初創立公司的初衷。」
「老錢啊,你還記得,當初我們為什麼離開舊東家,出來創了這家公司?」
錢至誠點點頭,說道:
「記得,以前的老板安插了一些親戚進來公司,我們看不到自己的未來。」
「對啊,那時我們已經預測了那間公司的未來,所以走得毅然決然。」
「事實證明,我們是對的,那家公司已經不存在了。然而諷刺的是,現在的我卻不自覺地在走那家公司的老路。」
王肇川轉頭看向兩個兒子,說道:
「為了把你們兩個拉到現在的位置,公司同時在不知不覺中,損失了一些可能為公司帶來重大貢獻的人才。」
「這不是危言聳聽,在升一個人職位時,如果處理不好,可能同時損失不只一位有用的人才,如果這些人去了競爭對手的公司,那等於是白白替別人訓練人才來打擊自己,這是公司對升遷一直都非常謹慎的原因。」
看兩個兒子一付不以為然的表情,王肇川笑笑接著道:
「不要不信,正和,還記得跟你一起競爭生產處處長的江耀民嗎?」
「他離職後被合方挖去當生產處處長,本來合方良率一直比我們差,他去了以後合方的良率開始追過我們,今年開始連營收都超過我們。」
講到這,王肇川立刻來了氣,罵勒勒地指著外面說道:
「合方的那個老劉,每次看到我都拿他來笑話我,還跟我說打算明年升他當副總。」
罵完轉頭看向另一個兒子,說道:
「正善,當初你升財務經理時,你們部門的副理離職了,他現在已經是金控公司投資處副處長兼基金經理人了。」
「為什麼被我們淘汰的人,在別的公司卻大放異彩?因為我們的人才評選有問題啊!你們說,我們公司有沒有損失人才?」
王肇川說完停了停,看向兩個兒子,只見兩個人都低著頭,不發一語,臉上卻看不見羞愧檢討。
他知道這世上真的能正視自己缺點的人並不多,多數是為了臉面,硬找理由給自己台階下,搞不好現在這兩個王八蛋還認為,自己是為了正平,故意壓著他們,讓他們沒有發展空間勒。
看著一臉不服氣的兩個兒子,心裡忽然一陣厭煩,也懶得再說什麼,只是不耐煩地道:
「好了,這個問題你們自己好好想想,你們兩個出去吧,順便把正平叫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