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信任的重量（二）

夜晚的微光穿過窗戶的木柵，靜靜地灑落艾德蒙的醫館裡。昏黃的燭火搖曳著，映出艾德蒙眉宇間少見的放鬆與專注。埃莉諾小心翼翼地將草藥磨成細粉，這是艾德蒙剛教會她的步驟之一。艾德蒙站在她旁邊，手中拿著本破舊的草藥書，偶爾低頭點撥她幾句。

「力道要均勻一些，」艾德蒙注視著埃莉諾的動作，語氣依然冷淡，卻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耐心，「草藥的效果要完全發揮，粉末的細緻程度很重要。」他的目光在她認真的側臉上停留了片刻，若有所思。

埃莉諾輕輕點頭，放慢了動作。月光灑在她的臉龐上，映襯出她謹慎而專注的神情。艾德蒙望著這一幕，心中泛起一絲異樣的感覺。這個原本只是想找個幫手的決定，似乎漸漸帶來了意想不到的改變。夜深人靜時，他常常回想起做出這個決定的那個夜晚，那時的他怎麼也想不到，一個陌生女子的到來會如此改變這間冰冷的醫館。

日復一日的相處中，艾德蒙開始留意到埃莉諾的點點進步。她識字學習的熱忱，對藥學知識永無止境的好奇，以及那份沉靜而堅定的態度，都在悄然改變著艾德蒙對她的看法。漸漸地，他發現自己會不自覺地注意她的一舉一動：她整理藥材時專注的眼神，為病人包紮時溫柔的笑容，以及每個清晨打掃醫館時哼的輕柔小調。

某個特別寒冷的早晨，當他走進藥房時，一股暖意迎面襲來。所有的藥材都被整齊地分類擺放，每個藥罐上都貼著埃莉諾歪歪扭扭但清晰可辨的標籤。艾德蒙站在門口，一時愣住了。藥房的每個角落都透著一種前所未有的井然有序。

「我想這樣會更方便找藥，」埃莉諾察覺到他的視線，輕聲解釋道，臉上帶著些許不安，「我按照你教的方法，把藥材按性質分類……如果有做得不對的地方，再請指。」她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期待，卻又害怕打擾到他的那種謹慎。

艾德蒙沉默良久，最終只是輕輕點了點頭。但從那天起，他開始更多地向埃莉諾解釋各種藥材的特性和使用方法。他發現自己漸漸習慣了和她分享知識的時光，甚至不再厭煩她提出那些天真卻往往切中要害的問題。

城裡的居民很快注意到了醫館的變化。那個總是冷著臉的醫生雖然依舊不苟言笑，但醫館的氛圍確實變得溫暖了許多。病人們開始發現，在埃莉諾細心的照料下，就醫的經驗不再那麼令人生畏。她總是能用最簡單的話語解釋艾德蒙開的藥方，耐心教導病人如何正確服藥和護理。

「換藥的時候要特別注意，」某天，艾德蒙聽見埃莉諾對一位老婦人說道，「如果感覺不舒服，一定要立刻來找我們。」她的聲音溫柔而堅定，讓人不自覺地想要信任她。艾德蒙站在診間門後，意外地發現她雖然沉默寡言，但仍重視這種溫和的交流方式。

為了測試她的能力，避免再發生埃莉諾看到重傷病患而不敢下手的狀況，艾德蒙特地找來一隻受傷的野兔。小兔子渾身濕透，右後腿有一道深深的傷口。但埃莉諾二話不說就開始處理，她的動作雖然不及艾德蒙熟練，卻格外細心。她輕柔地為小兔子清理傷口，還不忘用溫暖的布料包裹牠的身體。

「很好，」當埃莉諾完成包紮後，艾德蒙難得地給予稱讚，「妳的手法比我想像的要穩。」他注意到她眼中閃過的驚喜，那一瞬間的光芒讓他感到一絲不知名的溫暖。

隨著時間過去，醫館的氛圍越發溫馨。艾德蒙開始默許埃莉諾處理一些較為簡單的病症，而她也從不辜負他的信任。病人們漸漸習慣了這樣的搭配：艾德蒙負責診斷和開藥，神情嚴肅而專業；埃莉諾則負責解釋和照料，溫柔地撫平病人的焦慮。

「醫生，」一個常來買藥的老人家某天對艾德蒙說，「自從有了埃莉諾，這醫館變得溫暖多了。」

艾德蒙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但這句話卻在他心中迴響。他開始注意到，埃莉諾的存在確實為這個原本冰冷的醫館帶來了變化。不僅是整潔的環境、井然有序的藥房，更是那種難以言喻的溫暖氛圍。

在一個特別忙碌的傍晚，當最後一個病人離開後，月光已經悄悄爬上了窗臺。艾德蒙看著埃莉諾收拾藥房的背影，她瘦小的身影在昏黃的燭光下顯得格外柔和。他忍不住問出了那個困擾他許久的問題：「妳來到這裡，學了這麼多，有後悔過嗎？」

埃莉諾停下手中的動作，轉過身來，她頓了頓才開口：「老實說，有過。」她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又補充說，「但無論生活多麼艱難，我總能學到新的東西，這對我來說已經是最大的滿足。而且……」她頓了頓，眼神真摯地看向艾德蒙，「能夠幫助別人，這種感覺很好。讓我覺得自己的人生漸漸開始有了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