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羅浥薇薇 出版社:逗點文創結社
會拿起散文閱讀連我自己都覺得驚訝,畢竟一直以來都是閱讀文字密度量較高的理論類書籍,初接觸散文時有各種不適應,常常被作者細膩與來回咀嚼的文字塞滿所有感官,當天感性可以承受的額度很快就被用完了,雖然常常需要在讀完小段落後休息,但對於難得的散文類別閱讀經驗留下深刻的體驗,因為作者在描寫女性幽微的社會處境與女性複雜的自我剖析上無比精準,讓身為女性的我有種秘密被說出來的驚愕感,對啊,我們都是在那樣的掙扎中長大的。
為了分享與理解上的方便,接下來的文章會以引用書本內容與自我感悟交錯的剪貼方式呈現。
〈陳綺貞和我的變態少女時代〉 那精美的自戀與欲拒還迎的親密打中了少男少女柔軟的心……她是百花爭妍之際看似進化的新型少女,進化卻無害,她的存在忠實反映了所有願望比正常偏移一點(並且只需一點點)的女孩能夠成為的公眾面目:自由、體面,竟還完美保有「女孩的樣子」。節錄自p70
〈人人都愛琵亞諾〉 對女身男相的迷戀彷彿是一個謎,又彷彿再理所當然不過。當妳身為女性,便不再無辜,無法不對權力過敏,你沒有辦法不注視英氣煥發的女性,她們揭示了除了等待「王子」、還可以「成為」王子的選項,那是一種奪權的可能,我與妳,我們可能擁有一種與「生殖性」脫鉤的、自決的權力。節錄自p114
〈我是佳麗〉 其實長久以來對於和「很女生的女生」相處感到害怕,我害怕她們過分熟成濃郁的性氣味使我無法忽視……性的想像與階級的想像如此親密,心生退卻,愈怕愈成結。節錄自p195
就像上述的文字中描述的,女性在自身賦權的路上就宛如走在鋼索上那般小心翼翼,一個不小心,就會跌入被社會指責的深淵。如果想要掌握陽剛的奪權之路,奔向某種自由,就會駛離了社會為我們寫好的劇本,背離了從小到大的諄諄教誨與苦口婆心,擔負了自私、危險,甚至是不潔的符號在身上,而如果向溫柔解語花的陰性能量靠攏,我們又害怕在那眼裡滿是奉獻的生命中,沒有了我們自己,抑或是貶低了我們自身,喪失了話語權。更糟糕的是,不管選了哪條路線,我們或多或少在還沒看清敵人其實是社會結構的那些年輕歲月裡,以為需要攻擊的敵人是選了與我們不同路線的其他女性們,想要奪權的女性們害怕被社會認為合格的女人們拖回體制裡,而合格的女性們又何嘗不害怕在那些女性王子的世界中瞥見自己蠢蠢欲動的叛逆因子,害怕那些因子引爆的效應炸毀了他們曾經信仰的世界。
〈陳淑樺妳要去哪裡?〉 「女生抬頭。可是我要女生不是野蠻地抬頭,而是溫柔地抬頭。」 表示想念陳淑樺,說她那婉約節制的美才是真正的美、現在的歌手已經唱不出那樣的感情……不如說他們內心嚮往的,是那已再次屬於舊時代的、仍深懷母性美德的、溫柔的摩登女性。除去懷念,更多的還有對身處世情的不滿,頗有當今妖魔盡出,需要正典立範驅邪之意……想對她說她所曾穿戴飾演的摩登女人在這最壞的時代也已經可以成真,還有好多種女人都有可能成真了。 節錄自p186 ~p189
什麼時候才原諒了那個在陰性與陽剛力量間擺盪,在各處都不自在且哪裡都不是自己歸處的狀態呢?什麼時候才理解了各種女性都是女人可以的樣子呢?什麼時候了悟了自身的痛楚也都是大部分女性的痛楚呢?大概是女性主義相關的論述與書籍開啟天靈蓋的時候吧,直到那時才理解敵人不是自己也不是與自己不同的女性,而是結構,敵人原來是那個企圖宰制與控制我們的體制,也理解了我們自身不論樣態如何,都不需等待著被允許與批准,我們的樣貌就是我們該是的模樣。
〈性之人間〉 終於其中一個自以為幽默的男人開口:「誰把你肚子搞大的?」 「欸,放尊重點。」我沒有在他們面前動怒,只是微笑著用一種酒店小姐的老練口吻嗔斥他。 我庸俗的反應當中有著服務業與人為善的苟且,也含藏了無法直面權力的畏縮,這使我感覺差勁透了……啊是真的,都是真的,感知不公不義的神經並非天生,正如自認可以踩踏他人身體與意識的神經也並非天生,既得利益者如斯遲鈍且不思上進,正因如此,女人與畸零者才是反轉世界的手。 節錄自p271 ~p273
看完這本書,心中塞滿了複雜的感受,一邊感動著世界上有人能用如此細膩的文字勾勒出自己內心的百轉千迴與幽微的心事,但又同時難過著天下女性的苦楚都驚人的類似,自己有限的文字很難交代二十幾年來在這具女性的肉身中所發生的碰撞與鬥爭,只願所有女性都是自己世界那翻轉的手,找到自身安身立命的位置與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