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旅

昨日他來時說是剛被放出來，看看有什麼現金補助沒，

今日下午踉踉蹌蹌步履不穩又晃了過來，說是要找警察局請刑事組再把他送進去。

服務台小姐與他確認無誤後，立馬撥了電話，

鳩形鵠面瘦骨嶙峋兩臂刺青尚屬青壯的他，才又蹣跚而出等候。

同事們背後議論著，有酒味嗎？看神態應該是嗑藥吧？

是無家可歸？眾叛親離？積習難改？走投無路？

一隻野狗野貓尚可在垃圾堆或得人施食，隨處都可棲身，也不願囚於牢籠，

施了自主與自由，沒有天生而為犯人，卻有至死皆困於獄所之人，

命運無所謂悲不悲，心之所向所擇決定了自己的去向與歸宿，自以為享樂的因，

焉知結成無可挽回的苦果，種下了苦瓜，何能長出甜棗？

他是否被警員帶走沒人關切，隨後而來的是一個揹著幼兒的陸配，說已協議離婚，

但獨力要撫養四個小孩，現實是卡在尚未法定離成。

---我一個人可以出去工作養育孩子們呀！

她心急如焚的吶喊著。

---妳去工作，小孩誰顧呢？妳不能單獨把幼兒留在家哩，依據兒童保護法妳被罰喔。

---那不是要我去死嗎？

聞罷她終於按捺不住崩潰的哭泣。

---那我要怎麼辦呀？嫁來這裡十幾年了，公婆小姑丈夫不時對我拳打腳踢，

冷言冷語甚至把飯菜丟到地上叫我吃，妳們相信嗎？我身上穿的內衣內褲，

從未買過一件，都是別人送的，什麼？打官司，我沒有那個心力啊！

幼兒在她的背後睡的香熟，渾然不知瘦弱的母親的艱難辛酸，

幾個圍繞她的女同事時而凝重地傾聽，時而出謀劃策鼓勵她，

末了還是只能提供她在下星期一有律師駐點免費諮詢的服務。

活生生在我面前弱不禁風的異國女子，她那家鄉千里之外的父母，

那曾經生養育成的皇天后土，何以使她淪落如此慘狀？她擦乾眼淚揹著孩子走了，

那幾位女同事也各自回到櫃台忙著自家的業務，而我這旁觀者不禁心酸酸情沉沉…….

間歇的雨勢正好停在下班時，今日紓困補助又放寬了對象，

但有些癥結遠遠不是區區現金所能解決的，浮在水面上的冰山往往只是一角，

底下看不見的問題才是大如須彌山呀！

202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