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兩億運鈔車
「船在港口時最安全,但這不是造船的初衷。」
2021年7月,我離開故鄉北漂,因為看到了故鄉的極限。北漂幾年後的我,卻發現名為極限的牢籠依舊如影隨形,縱使已經經歷過在陌生的都市想辦法安身立命,也經歷過徒步環台挑戰體能極限,但我仍感覺到自己只是在港灣內想辦法飆速的小船,極限兩個字還是一樣的壟罩住整片天空。
2022年當時我的工作是運鈔車的保全,身邊的同事有八成都是連大學或高中都沒唸過,並且欠一屁股債的社會底層人士,那是一個距離我非常遙遠的圈子,說不會瞧不起他們肯定是騙人的,但每天的生活充滿著「茶壺裡的風暴 (a storm in a teacup)」與對貧富差距的憤世嫉俗,潛移默化的滲透了我對生活的熱情與影響對世界的視野,真說起來當時我自己其實比他們更加可悲,以居高臨下的姿態俯視他們,卻渾然不知自己的靈魂早已被虛無侵蝕,但相信我,當下是不會有任何感覺的。
2023年我有個朋友說想去澳洲學英文,辭職去到陌生的環境好督促自己不斷學習,他還很年輕,所以未來充滿著無限可能性,但我心中卻泛起一絲絲酸澀的漣漪,驚覺後才發現自己不過是蜷縮在舒適圈裡,用「現實所迫」當藉口的懦夫,而一個想改變的種子也在心中悄悄萌芽。
語言始終是我的軟肋。學生時期屢屢墊底的英文成績,讓我將「出國」視為天方夜譚。,而我唯一有的本錢就是數年看日本Youtuber的各種影片與字幕的微薄經驗,並且剛好得知各國打工度假的年齡限制也快屆滿,於是我就在這個前提下,狠K了一年的日文,並在2024年7月考取日文N3的檢定,再3個月後就直接前往日本應徵打工度假的工作。

▴前往日本飛機
◎跨出港灣難道不害怕嗎?
「當一個果敢的年輕人走到世界這個大惡霸面前,大膽地揪住他的鬍子時,他往往會驚訝地發現,鬍子在他的手中脫落了,而綁上鬍子只是為了嚇跑那些膽小的冒險家。」 美國思想家——拉爾夫‧沃爾多‧愛默生
害不害怕?那是當然的,因為一個人,而且不是旅行。出發前,我整整一個多月嚴重失眠,平均一天睡不到5小時。抵達日本當晚,我站在大阪錯綜複雜的鐵道口,距離投宿地點還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面對人潮的壅擠、悶熱的天氣,拖著兩個大行李箱、拿著票卻仍卡在札票口動彈不得的我,腦中只閃過兩個字:想哭。

▴日本大阪梅田車站
◎初到日本的我
裝配日文N3程度的我,一開始還是過得坑坑巴巴的。我是來生活,不是觀光客。如果今天跟你對話的日本人不是店家、沒有販賣東西、不是服務業,他們就完全沒有理由聽你慢慢練日文,尤其是臨櫃服務(區公所或郵局等),超快的語速、一卡車的專有名詞、日式英文發音、滿是片假名的文件,以及多到不用錢的複雜敬語文法,那瞬間我的N3,直接變成B3 (地下3層)。一個簡單的對話我都要先站在原地覆盤5到10秒以上,才能拼湊出一些支離破碎的詞句。
我服務的工廠裡有7成的日本人,2成的緬甸人,還有1成其他國家(包含台灣)的夥伴。緬甸同事多因內戰逃離家鄉,有的人甚至滯留日本5年以上。他們有的人日語會話十分流利卻因不識漢字而考不過N5。反觀台灣人,即便語言不通,也能憑漢字優勢讀懂三四成,不禁令人既感恩又慚愧,真的應該好好珍惜並感恩這種先天的文化餽贈。
緬甸同事為躲避戰火遠走他鄉,日本青年為逃離僵化的職場文化選擇躺平,而我則為打破畫地自限的牢籠來到異國。無論主動或被動突破框架,所有人都被推向同一個命題:在迷霧中摸索時,做任何選擇怎麼可能不需要勇氣呢?
這個答案或許藏在「直面 (face it)」二字。在台灣時,我總幻想國外的困難會壓垮自己;但真正踏上日本後,問題雖未減少,卻因身處現場逼迫自己面對,而有了解決問題的支點。恐懼的根源,往往源於想像中無從施力的焦慮與恐慌,才會互相纏繞成剪不斷理還亂的絕望感。

▴日本兵庫明石公所
◎造船者的覺悟:虛妄的恐懼 VS 選擇面對
上文提到愛默生的佳句,與西藏度亡經對於中陰得度的概念之一不謀而合。人生中的困境其實絕大多數充滿了自己虛妄的恐懼,而如果一生習慣面對困境,在中陰時所遇到的考驗也將更習慣選擇面對;如果一生習慣逃避,那在「中陰」時也將更容易臨陣脫逃。
無論自己決定停留在港口,抑或是駛出港灣,抉擇前最主要就是覺察自己的問題,面對自己的困境,琢磨自己的需求,謹慎自己的抉擇,最後面對並接受一切的結果,雖然很難,但目標就是讓自己不後悔。

▴住家附近的藥妝店
◎後記
真正的造船者,從不追求無傷的完美,只願在每一次破浪中,以覺知為楫,航向心靈的自我,面對自己的抉擇,勇敢地跨出第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