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午夜的紫禁城,只能以燭火照亮宮牆內外的一角,而今日北京,一個念頭、一筆轉帳、一趟高鐵旅程,都在資料庫裡留下清晰的座標,瞬間回傳中共中央網絡安全委員會。古代的皇帝再專制,也不可能像中國共產黨今天這般,把每一條社會神經線都接上國家雲端。有人喜歡戲謔地叫習近平「習皇帝」,但這種稱呼其實誤導了現實。這不只是一種繼承傳統威權的簡單回歸,而是數位極權的徹底變異。
回望過去,歷代帝王雖自稱奉天承運,卻總受制於宗族、士大夫和地方財力。清代的巡撫手裡有實兵,明代的士紳可以抵稅拒役,皇權總得和地方自治、家族網絡、民間宗教角力。余英時說那是「皇權不下縣」,張宏杰也形容,皇帝的統治像張稀疏的大網,網眼裡還透著風。現代中共體系卻完全不同。黨委、政法委、國企、工會、社區居委會……一張網已經織到每個人生活裡。2024年,中國黨員數已達九千五百萬人,這密度遠超古時候的士紳網絡。今天的黨組織滲透了上市公司、互聯網、寺廟和NGO,連夜間失眠的人,也得在學習強國App裡「刷分」。這不是皇帝與臣民的較量,而是一個單一政黨對每一個社會細胞的包圍。
這種掌控還因科技而倍增。德國學者 Sebastian Heilmann 提出了「數位列寧主義」這個詞。他說,今日中國黨國不只是列寧時代的鐵腕,而是利用大數據、人工智慧,把統治精密到24小時都能監控與動員。監控攝影機市場到2025年產值將達85億美元,年複合成長率超過10%,2030年全中國的攝像頭數量甚至可能突破七億隻。古代的皇帝需要錦衣衛,現代的黨國只需一套天網平台,就能把臉孔、聲音、行蹤全數收進資料庫。那種無孔不入,超越了任何傳統皇帝的想像。
有人問,政治學界會給習近平什麼稱呼?其實最貼切的,也許是「黨國主人」:個人主導的黨國極權。這一稱呼,不只是譏諷,而是直指權力的本質。它既指出他依附黨,又暗示其權力高於歷代官制與禮法。再加上演算法與監控科技,若說「數位黨主」,那是比皇帝還要全能、還要無所不在的領導。
數字背後的世界,有時比故事更冷。中國黨員只佔成年人口11%,卻掌管著國家財富和政策大權。全國攝像頭七億部,相當於每百人就有五百個鏡頭,監控密度是全球平均的七倍。社群平台上,超過一半的熱搜由官方主導;據麥肯錫測算,數位治理帶來的GDP增長雖有0.5到0.8個百分點,卻同時縮小了民營經濟的空間。
在舊王朝,百姓尚有家族、宗祠、墾戶合作社的縫隙可以呼吸;而在數位黨國,這些縫隙早已被雲端表格填平,生活被一條條數據管道導向唯一的方向。
我們常常聽見「習皇帝」這樣的調侃,但那其實讓人忽略了今日中國體制的根本變化。皇帝與臣民之間還有天命、士大夫批評、地方財政牽制。習近平則結合黨、軍、政、網於一身,少有真正的制度制衡。皇帝的權力多半停留在儀式,黨主則可干預生活細節,從貸款利率到社群演算法無一不管。皇帝靠「人治」,數位黨主靠「碼治」,科技加速度使統治滲透到生活每一秒鐘。
所以,別再用「習皇帝」來模糊我們的歷史判斷。這不是倒退,而是科技與極權的新結合。北京的深夜,中南海的燈火還亮著,資料中心冷風呼呼作響,螢幕上閃爍的不是九千五百萬黨員的報表,更是十四億人生靈的軌跡。歷史課或許讓我們對皇帝心懷敬畏,但面對這樣的「數位黨主」中國,我們該有更清醒的警覺:當權力不再止步於城牆,而是隱身於每一支鏡頭、每一行程式碼之中,我們需要新的語言,也需要新的警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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