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Defense(防守)
田村其實是反對麗奈加入女排校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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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村就讀的大學有所謂的社團學分,把社團活動視為畢業門檻之一,每個學生都需要參加至少一個學年的社團活動。
而麗奈就是典型不想花時間在社團活動上的人,所以就這樣闖入了女排校隊,演繹著楚楚可憐的神態,千言萬語都道不出她的苦衷,卻仍然足以讓田村以外的所有人信以為真。
就這樣,守屋麗奈闖進了田村保乃的生活。
「要水嗎?要擦汗嗎?」練習暫時告了一個段落,田村不需要額外的一對一關心,但麗奈總是繞著她轉,她也不好意思說一些太失禮的拒絕。
「謝謝。」最後都只是默默接過麗奈替她準備的東西,然後用違心的道謝結束這回合。
要田村來說的話,麗奈這個球經做的爛透了。
身為一個球經,麗奈做的最好的就是替田村端水端毛巾,這也是麗奈唯一有在做的工作。
「教練,下週一我可能得請個假。」田村在解散之前攔住了教練,麗奈也不知不覺跟了過來。
「麗奈也是。」
又來了。
田村不是太常請假的人,但據說球場上沒有自己的身影,麗奈也不會出現在排球場邊。
「知道了。」所幸教練沒有多說什麼,收拾完自己的東西就離開了。
「保乃學姊不走嗎?」麗奈蹲在田村旁邊問道。
其實她們並沒有這麼熟,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麗奈對自己莫名的自來熟,而且只針對自己。
「要檢查球的狀況,沒有氣的要補,不可以打太滿,然後球也要擦乾淨。」
「那麗奈也來幫忙吧。」這都是原本球經應該要做的事,但田村覺得球員也應該要幫忙分擔,所以從以前就會留下來幫忙。而現在的球經不處理這些事情,田村仍然做著份內的事情,對球隊來說有人做就好,她也不打算跟麗奈多解釋什麼。
像是,這本來是你的工作。
「謝謝。」然後再用一次違心的謝謝結束這回合。
謝謝是她最堅固的防守。田村不乏追求者,事實上在校隊練習以外的地方總是有一些不識相的男男女女會湊上來,有的只是真摯地表達自己的喜歡,有的則是不顧其煩地糾纏。
這些人對田村來說都是一樣的,一樣的煩人,一樣的打擾,一樣的只會得到她的一句謝謝。
她只想專注在排球上。
「保乃學姊不喜歡我吧。」麗奈沒有太多的情緒起伏。
「沒有的事。」倒是田村被嚇得瞳孔震動。
「麗奈並不是特別喜歡學姊才一直跟在學姊旁邊,而是只有跟在學姊旁邊才能避免一些麻煩的事情,所以不得不。」
應該要追問嗎?田村不知道。
「給學姊添麻煩的話我道歉。」
「沒有的事。」確實是不到添麻煩的程度,但也不到舒服就是了。
「是嗎?那就好。」
「如果學姊有希望麗奈改進的地方也希望學姊現在告訴我。」
而不是總是掛著公式的微笑,然後說著違心的道謝。
二、Receive(接發球)
後來田村講明了就算麗奈只是要混完那一學年的社團學分,還是應該要對球經的工作更上心一點。
「保乃學姊,場地預約是這幾天這幾個時間沒錯吧?」
「保乃學姊,這是今天的紀錄。」
「保乃學姊,分房這樣排可以嗎?」於是幾乎只要是校女排的練習日,麗奈都會纏著田村問東問西。
自找的,怨不得人,田村這麼想。
「我們同一間啊?」田村原則上不干涉分房,就算隊員要互換房間她也沒什麼意見。基本上她只會檢查房間數有沒有錯誤而已。
「不願意嗎?」麗奈反問。
「沒有,只是有點意外。」
好像也沒有太意外。
「但麗奈只有跟保乃學姊比較熟而已。」
「為什麼總是跟著我?我看麗奈跟其他人相處也沒有問題。」田村思考了一下,還是把縈繞在自己心頭一個月的問題問了出口。
「因為保乃學姊跟我有一樣的煩惱。」
蒼蠅太多了。
「所以才每次都躲在我後面啊!」田村這才搞懂自己被麗奈鎖定的理由。
「有保乃學姊在就不會有人來煩我,而且保乃學姊總是可以很有禮貌地拒絕每一個人。」麗奈說得很認真,難得地田村沒有在她的話裡感受到任何言外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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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村其實不了解麗奈。
她們不同科系、不同年級,如果不是麗奈硬闖進校女排,大概也不會牽上線。
偶爾麗奈會陪田村一起在接近熄燈時間的排球場加練,麗奈對排球一竅不通,能做的只有替她把球拋高過球網,然後聽那一聲清脆響亮的殺球聲獨自在體育館裡迴盪。
大概也是因為這樣,田村一直以為麗奈是那種生活沒什麼重心的閒人。
雖然不是什麼全國矚目的大比賽,但校隊順利晉級還是讓田村燃起了鬥志,就連在洗澡的時候也仍然在想明天要應用怎樣的戰術。
她頭頂著浴巾,打算等一陣子再把頭髮吹乾,沒有聽到吹風機的麗奈理所當然地以為田村還在洗澡,就繼續專注在自己的世界裡。
這是田村第一次見到沒有跟在自己身後的守屋麗奈。
她好奇地往麗奈的方向靠近,想看看究竟是什麼書這麼有趣,讓跟著球隊遠征的球經小姐在飯店房間也要呢喃著書上的字句,投入在書中的世界。
「保乃學姊。」田村終究還是引起了麗奈的注意,她像是被抓到的賊一樣心虛,整個人抖了一下,頭上的浴巾也掉了下來。
「是?」
「偷看是不道德的。」麗奈把書闔上,故意用嚴肅的語氣說道。
「抱歉。」田村自知理虧,於是果斷道歉。
「麗奈在看劇本。」然後麗奈就回到了一直以來的樣子,甚至把手中的劇本交到田村手裡。
「劇本?」
「嗯,因為後天就要登台了。」田村仔細地看了一下,上頭的演出日期確實是後天沒錯。
也就是她們比完賽的隔天。
「那你怎麼還在這!」田村整個人跳了起來,她知道麗奈是戲劇系的,麗奈的每一次公演就跟自己的每一次比賽一樣重要。
「因為保乃不喜歡半吊子的人。」
「所以不管是公演還是校排,麗奈都會顧好。」
已經不是混學分了。
其實比起殺球,田村更討厭接跳發。殺球的時候其實兩隊都陷在一種不確定性裡,但只有發球,是發球的人可以自己決定要什麼時候將球扣向何處。
守屋麗奈的話比田村今天接的任何一記發球都還要強勁刁鑽,直直扣在田村的心上,一直到麗奈已經走進浴室裡她都還無法動彈。
三、Attack(攻擊)
在遠征之後就有什麼變了。
秉持著一個既然知道了就去參加的精神,田村開始出席麗奈的每一場演出。不能說場場完美,但是每一次演出都能看到麗奈的進步。
她開始會記得麗奈每一場演出的日期,然後在開演前一週詢問麗奈,排球校隊的工作需不需要請假。
「麗奈兩邊都會顧好。」
然而不管詢問幾次,麗奈都只會給出這個答案。
那場演出是麗奈第一次挑大樑演主角,田村鬼迷心竅地買了花跟巧克力,兢兢業業地請其他戲劇系的同學帶她到後台等人。
這時候田村才第一次感覺到長得好看還是有點用處的。
麗奈的演出很精彩,雖然田村自認不是什麼觀劇達人,只是一個很普通的觀眾,但仍然是一個被麗奈演技感動的普通觀眾。
在後台的走廊等待的不只她一個,可是只有她抱著有點大束的花,然後等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出現的女主角。
好,田村保乃終於願意承認,她開始喜歡守屋麗奈了。
狹窄的走廊開始躁動,不難想像是因為方才在舞台上大放異彩的女主角駕到。男男女女都湊了上去,沒有一個人是田村認識的。
麗奈臉上仍掛著厚重浮誇的舞台妝,她一一接過那些送到她手裡的阿諛奉承,然後一一道謝,就像過去田村對她說的每一個謝謝那樣,禮貌卻保有警告的距離。
那一刻田村想,守屋麗奈不可能只是排球隊的球經。這麼認真、這麼努力的人,遲早會在演藝界裡展露頭角,然後拿下一座又一座的獎,離開這充斥著凡人臭的世界。
想到這田村突然有些畏縮,像是殺球從臉頰邊擦過遲遲無法動彈。
「保乃學姊!」一直到麗奈主動向她打了招呼,她才結結巴巴地回過神。
「表演得很厲害,我很喜歡。」她依舊抱著花,掌心的溫度讓巧克力開始微微發軟。
「這是給麗奈的嗎?」她不好意思主動把花送給麗奈,她只是凡人,怎麼可以去觸碰天仙?
於是田村一時之間啞了口,但麗奈不在意,直接把大束的花抱走,連同那個被田村過熱的體溫弄得有些許融化的巧克力。
在她的巨大花束旁邊,所有的贈禮都相形失色,花受到麗奈的寵幸,為了可以好好把花抱好,她甚至把收到的其他禮物交給了同行的工作人員,就只抱著那束花和巧克力,那束來自田村保乃的花和巧克力。
只是花太大束了,少自欺欺人了。
「保乃學姊晚點有空嗎?」麗奈問她,當著所有人的面。
「有、有。」曾經,她以為麗奈的生活沒有重心,結果麗奈不只在社團課業兩頭燒的情況下兩邊都顧好,就連表演也超出同齡人。
反倒是她自己,除了排球什麼都沒有。
「太好了,晚點麗奈聯絡你。」
「啊、嗯。」她慌張地應了下來,窄廊的人流再一次開始移動,麗奈繼續前行,只剩田村懷抱著超速的心跳繼續停滯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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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奈沒想到保乃學姊會來。」麗奈再一次出現在田村視線裡時已經卸下了舞台的妝容,回到了平常田村熟悉的樣子。
但麗奈手裡仍然抱著花,抱著那束田村鬼迷心竅買下的花。
「之前也都有去啊?」田村記得自己每次看完表演,下一次見面都有跟麗奈稍微說一下自己沒什麼內容的心得。
「後台啦,沒想到保乃學姊會到後台找我。」此刻她們在田村的租屋處,麗奈在慶功宴露臉了一個小時,接著便拿著排球隊當藉口溜了出來。
她確實是來找排球隊隊長,但從來都不是因為排球。
「被麗奈的演出震撼到了,就覺得一定要趕快跟麗奈說,等反應過來人已經在後台等了。」甚至連禮物都準備好了。
田村笑得很傻氣,麗奈從其中感受到的只有真誠。
那時候的麗奈才剛要滿十九,自然是沒有辦法飲酒,可是她想慶祝,田村也想幫她慶祝,所以最後她們一起在便利商店買了三百三十毫升的鋁罐水果酒,麗奈負責喊乾杯,田村負責喝。
「這樣也太狡猾了。」大束的花被安置在角落,麗奈拆開了田村準備的巧克力,微微的苦香在嘴裡逸散,但完全不影響其甜美。
「什麼?」興許是喝了酒,田村變得比平常還要更憨厚老實。
排球的攻擊是一來一往,在三次觸球之內就要展開攻擊,將球打擊到對方的區域裡。
「保乃。」麗奈有時候會想,要不是田村在排球以外的事情都頂著這副憨臉,她真的會以為這個人的城府比自己還深。
「嗯?」
「為什麼送禮物?」麗奈一次又一次把喜歡扣在田村身上,她想也許田村的遲鈍可以放任她的喜歡到處滋生。
「因為很喜歡啊?」
這下可好,換田村進入了攻擊回合。
「喜歡什麼?」
「喜歡嗯⋯⋯都喜歡。」喜歡麗奈的演技、麗奈的角色、麗奈。
「狡猾,保乃比麗奈還要狡猾。」麗奈終於忍無可忍,跨坐到暈乎乎的田村腿上
苦甜巧克力混著櫻桃味的酒香。
四、Game Point(賽末點)
曖昧就是兩個人一來一往得踰矩,互相將攻擊扣到對方的場上,然後接住對方的球,再一次回以更激進的進攻。
「保乃這個週末有空嗎?」以兩人迷你慶功宴的吻為界,麗奈越來越常出現在田村的租屋處。
女子校排進入了比賽的空白期,除了每週兩次的固定練習之外就沒有什麼需要額外費心思的事情。
「有啊。」麗奈把重量全都壓在田村身上,一邊翻著已經快要破損的台本。
拿掉排球之後,田村就是絕對清閒的一方。
偶爾她會臨時想約麗奈一起出去走走,但有一半都會被麗奈因為排練而拒絕。
「可以陪麗奈一起去看畢業公演嗎?」聞言,田村便停下了滑手機的動作,不解地看向麗奈。
因為麗奈有參與的關係,所以田村有特別去記,戲劇系的畢業公演應該是在兩週後。
「不是我們學校的,是一個我很崇拜的學姊的畢業公演。」
一直到八年後,麗奈演出了那部令她爆紅的電視劇,田村才想起來當初麗奈找她一起去看的公演,就是守屋茜的畢業公演。
「真的我就可以了嗎?」田村對自己還是很不自信,她們在這個小窩相依,她們在這個小窩相擁,她們在這個小窩接吻,誕田村依然覺得不真實。
「不然要找誰?你想要我找誰?」麗奈坐起身,語氣是少見的不悅。
她們之間從來沒有承諾。
田村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只能像在自省的大型犬一樣低著頭,擺出委屈知錯的姿態——儘管本人並不是有意的——麗奈比田村更懂她們的關係,她知道她沒有立場生氣,所以也只能咬著牙關,面不改色地離開田村那張小不拉機的單人床。
「我回宿舍了。」她來的時候本來就只是想跟田村一起待著,拎著手提包就過來了。
「我送你回去吧,現在好晚了,危險。」田村跟著站起身,滿臉擔憂地說道。
就是這樣,田村就是這樣,每一次麗奈想要放棄,就會再一次將球扣到她的心上,讓她不得不再一次發器攻擊。
她們一起在深夜的東京裡慢步,田村替麗奈提包包,靜靜跟在關東人稍快的步伐後。
「所以下禮拜會陪麗奈去嗎?」她們沉默了好久,大部分的信號燈也都停止工作轉為閃爍,只有極少數的大路口仍然亮起了紅燈。
麗奈停在斑馬線前,田村才終於回到跟她肩並肩的狀態。
「可以嗎?」田村再一次地反問。
這一次問的不再是田村保乃有沒有資格,而是田村保乃剛剛惹你生氣了,你還願意讓她同行嗎?
「保乃會不會覺得麗奈很煩?」田村終於可以對上麗奈的視線,才發現一項水靈靈的大眼在深夜的街頭居然染上了濕漉。
「是保乃太呆了。」她小心地用著因為長年練球而有些粗糙的指腹擦去她眼角的淚。
「保乃真的很呆。」
總是聽不懂她的言外之意,總是忽視自己對她無法自拔的喜歡。
「麗奈可以再任性一次嗎?」麗奈仰著頭,楚楚可憐地將球擊向田村的半場
「可以喔。」攔網輕鬆地跳起,將球擋了回去。
「想回保乃家。」於是麗奈再一次扣下殺球。
「可以喔。」她牽起麗奈,在深夜無人的街頭,放棄去接那顆早就知道該落向何處的球。
一來一往的曖昧試探,讓比分來到了二十四比二十三。
五、One-on-One Block(一對一攔網)
田村對守屋茜的資訊全部都來自麗奈。
像是因為想專注演戲所以拒絕了所有的追求者,而且不是像她們一樣總是拿謝謝當作緩衝,而是披頭就是拒絕,從來都不二話。
茜的畢業公演很精彩,精彩到身旁的麗奈是濕著眼眶看完,一直到演員都謝幕離場了仍然沒有停下掌聲。
這是田村第一次跟麗奈一起觀劇。
舞台上的麗奈她看過很多,私下努力的麗奈她也看過很多,但是觀劇的麗奈是第一次。
「聽說茜さん已經簽事務所了。」茜的厲害田村在畢業公演已經完全感受到了,但她沒有想到女主角的下一步就是進入演藝圈。
麗奈以後也會那樣嗎?
「麗奈不去跟茜さん合照嗎?」茜被人群圍繞,因為是學生時代的最後一場公演,所以難得地一一消化所有合影的要求。
「麗奈會跟茜さん合照的,只是不是現在。」
「你們是親戚喔?」田村知道這個問題很蠢,但是這是她唯一想到且可以接受的解答。
「怎麼可能。」麗奈笑道,牽起田村的手準備回家。
她跟麗奈終究是不同世界的人,終究會成為不同世界的人。
*
一直到回到租屋處,麗奈依舊沉浸在畢業公演的餘韻裡。而公演結束後的那股不安依舊在田村的背脊上竄爬,一想到麗奈以後也會成為茜那般的存在,她就感到害怕——害怕那個沒有麗奈的生活。
「保乃!」麗奈已經喊了她好幾次,但都沒有得到回應,最後才破例大吼外加無限放大到幾乎快把距離縮為零的臉部特寫。
她跟麗奈就像交錯的兩條線,在今年短暫的交會,然後繼續往前,走在各自筆直的路上,永遠不會再有交集。
「發生什麼事了嗎?」一直到麗奈白嫩的雙手貼出自己的臉,田村才意識到自己在哭。
她知道自己在哭什麼,可是她不知道怎麼化為言語,最後只能像短路的機械一樣一下點頭一下搖頭,完全不知道答案是
再幾個星期這個學年就會結束,麗奈就會辭去球經一職,專注在戲劇系的課業上;再一年自己就會離開這所學校,徹底失去在校園跟麗奈打招呼的權利;再過幾年麗奈就會跟事務所簽約,開始在螢幕上展露頭角,走上田村一輩子都不會走的路。
「麗奈在這裡喔。」田村哭得像個孩子,麗奈便把她抱進了懷裡。
麗奈知道她們之間缺少什麼,也打算在今天把話說開。
等到田村停止哭泣的時候眼睛已經腫到有些脹痛,麗奈熟門熟路地拿了熱毛巾替她熱敷,然後等她開口。
「麗奈之後,會走上跟茜さん相同的路對吧。」開口的時候聲音有些沙啞,更顯得事實的殘酷。
「對喔。」
「那保乃就只會成為麗奈的拖油瓶。」
長痛不如短痛。
田村用盡全力將她的不安化作扣殺打向麗奈,麗奈也在瞬間跳起,一個扣球一個攔網,一對一,容不下他者。
「麗奈是貪欲的人。」麗奈把毛巾拿走,跨坐到田村腿上,耿直地盯著田村已經疲憊到不行的雙眸。
「麗奈會走上茜さん走的路,跟經紀公司簽約,然後在演藝圈活躍。」
「然後就像我同時做好球經的工作跟系上的演出那樣,我也不會放棄保乃。」
「我喜歡你,我要跟你在一起,這點我也不會妥協。」
排球扎扎實實地打在麗奈的掌心上,啪了好大一聲,不安被彈回田村的半場,然後彈到場外,隨著比賽的結束永遠不會再回到場上。
六、N/A
「原來保乃跟麗奈交往這麼久了!」菅井現在是最能跟田村共感的人,畢竟她們的戀人現在都是當紅炸子雞。
有時候菅井缺乏靈感就會約田村出來聊天,有時候是在田村家,也有時候只是找間看得順眼的咖啡廳坐坐。
說起來,好像某個時候開始菅井就不再邀請她到家裡了。
「菅井老師才是長情的那個吧,中間分開了那麽多年,對茜さん的愛也沒有隨著時間減少。」
「與其說是分開不如說就只是普通的單箭頭吧。」菅井苦笑道。
「嗯⋯⋯好像也是。」
「保乃跟麗奈在同居吧?真好啊。」田村家所有東西都雙雙對對,就連凡人家不會出現的劇本也被好好收在展示櫃裡。
「沒有啊。」
正確來說應該是有過的,但在麗奈正式跟事務所簽約之後,就搬到了事務所替她安排的租屋處。
「欸!」
「她有空才會過來。」
「這樣啊⋯⋯」
「菅井さん呢?」
「欸⋯⋯差不多吧?」那是在羨慕什麼。
麗奈現在的住處田村去過幾次,很沒有人味。
田村往廚房走去,她算了一下時間,再一陣子她的麗奈就會攜著她最憧憬的前輩一起出現。
現在時間是年末,雖然待的劇組完全不一樣,但攜手合作過的守屋們久違在感謝祭上相遇,於是便有了今天在田村家的聚餐。
「義大利麵?」菅井跟著湊了過去。
「麗奈說很久沒吃了。」田村淺笑道。
「茜會氣到跳腳的。」菅井完全憋不住笑,腦內已經在演練待會要怎麼樣安撫被義大利麵攻擊的戀人嗎。
義大利麵啊⋯⋯麗奈也有一陣子總是嚷嚷著「保乃這個臭義大利麵」,但持續不到三天又說沒這件事了。
「我回來了。」在田村結束所有擺盤之後就聽到麗奈回來的聲響,她跟菅井連忙走向玄關,果不其然見到了剛下班的演員們。
「辛苦了。」田村跟菅井異口同聲地說道,興許是因為在別人家,茜仍然帶著矜持。倒是麗奈,門才剛關上,就整個人跳進了田村懷裡。於是菅井也跟著張開了雙臂,得到了茜彆扭的擁抱。
跟麗奈交往已經八年過去,但每一次見面都還是像熱戀期一樣悸動。
「你是故意的吧。」茜看到桌上四盤義大利麵,果不其然立刻就有了反應。
「麗奈只是想吃保乃做的義大利麵而已。」她翹著嘴躲到田村身後,完全沒有要反省的意思。
「不過麗奈以前也說我是義大利麵啊?」田村試圖想要緩頰。
「你不是啊,我後來確定你不是了。」但麗奈仍然在玩火。
八年過去了,她依舊不懂什麼義大利麵。
「那時候覺得保乃大概也是很直的類型,結果保乃根本只是除了排球都一竅不通的憨直。」
「就只是一根普通的鋼筋。」
義大利麵那套在保乃身上才不適用勒。
「不過鋼筋很堅固所以也好啦。」
「突然覺得義大利麵好多了。」茜突然釋懷。
「什麼東西啦。」田村無奈地笑道,但笑顏裡是對麗奈滿滿的寵溺。
要田村替她們的戀愛歸類她做不到,撇除麗奈的職業關係,她不覺得她跟麗奈的戀情有哪裡不正常,但要說很平凡好像也不太對。
可是她們糊裡糊塗就這樣走了八年,超過了七年之癢,然後繼續走向下一個七年。
「麗奈。」她們在接近換日時送走了菅井和茜,難得田村主動抱住了麗奈。
「怎麼啦?」麗奈的身上還帶著工作時噴的香水,混著不知道在電視台哪裡沾上的二手菸味。
「只是覺得,真的好喜歡麗奈,真的可以這麼喜歡麗奈嗎?可以就這樣跟麗奈繼續繼續在一起嗎?」
「這麼難得。」麗奈轉過身,雙手跨在田村的肩上。
「不喜歡嗎?」田村有些擔心地問。
「喜歡。」她墊起腳尖吻上了田村的唇,口紅沾了一點在年上的唇上,散溢成笑容掛在她們的臉上。
麗奈沒有跟田村說過,她的喜歡,在保乃以外的人身上都是不適用。
不過田村也不需要知道,只要她們繼續互相喜歡,繼續攜手向前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