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
夜幕窪地這片地勢低陷的荒原,四周長滿了溼苔與黑樹,常年被濃霧吞沒。月光即便灑落,也只化作迷濛的白影,被霧氣吞噬。腳下泥土濕滑,每一步都可能陷入爛泥。空氣裡飄散著一股腐敗的味道,像是無數生靈曾死在這裡,被泥水悄悄吞下。
蒼星冒險團一行五人與維恩小心地前進。走在最前的是布羅克,全副鎧甲的戰士,背著一面鐵盾,步伐沉穩如山。
身後是海爾達,一頭濕潤的金髮貼在臉頰,手中長弓一直繃著,視線穿梭在霧縫之中。
其後的是隊長卡爾與魔法師尼爾。
再之後就是莉芙,白色法袍在霧氣裡沾滿了水珠,她緊握法杖,晶石散發淡淡的光,勉強照亮前路。維恩靜靜跟隨在莉芙的後方,他披著一件暗色斗篷,沒有發出半點聲息。與其他人略顯緊繃的神情不同,他的目光冷靜,像是長年走過屍山血海之人,對黑暗與霧氣一點也不陌生。
──忽然,地面一閃。
「停下!」卡爾的聲音低沉卻帶著命令。
布羅克剛要抬腳,腳下泥地浮現一圈藍光,符紋如蛇竄動,空氣中響起嗡鳴。
「魔法陷阱!」尼爾驚呼。
維恩上前一步,單膝跪下,右掌壓在地上。只聽「啪」的一聲,他乾脆利落地用魔法折斷那陷阱,那光芒瞬間消散。
「天啊! 」尼爾驚訝到說不出話來,這種魔法就連身為魔法師的他也做不到,他不明白為什麽維恩這樣輕鬆就解除了魔法陷阱。
「看來有人在這裡施下魔法陷阱了,要穿過這片樹林應該是不可能了。」布羅克說道。
「以現在這個身體不知道還能做不做到,我試下吧。」維恩自顧自地說,當然大家都不明所以,也不知道他是一個重生者。
只見他諗了句咒語,手中的劍泛出紫色的光芒,他把劍插入了地上時,自劍連接泥土處像閃電般伸出了一條不規則淡紫色的線。
「成功了,跟著這條線走吧,這可以避過所有魔法陷阱。」維恩鬆了一口氣。
眾人哪看過這種魔法,都看到目瞪口呆。
「維恩...難道你是魔法師嗎?」尼爾不禁驚訝問道。
「不是,只是曾經學過一些皮毛而已。」維恩立即催促道:「現在不是問這個的時候。快,這可是有時限的。」
眾人才回過神來,跟著地上紫色線走去。彎彎曲曲地的魔法線果真帶他們走出了這片有魔法陷阱的樹林。
行至窪地深處,遠遠霧中浮現一簇簇橙色的火光。
那是一座哨座,幾個模糊身影正圍在哨站上走過,至少七、八人。
「怎麽這處會有山賊的?」海爾達一臉疑惑地問道。
「這個我怎樣知道。」身為隊長的卡爾也不清楚。
「若硬闖,會驚動整個山賊窩。」尼爾低聲說。
「不如繞過去?」莉芙輕聲提議。
「如果繞路的話,可能要多兩三日。」
「沿著右邊山腳走吧。」
「只能這樣。」
一直沒有開口的維恩這時看到不遠處的植物瞬間有了主意。
「等等。」他說道。
眾人望向了他。
「或者,還有一個方法可以試試。」
「你有辦法?」卡爾問道。
「不一定成功。」
「這種叫迷蘭達香,你們有聽過嗎?」他走到那種紫紅色的花前問道。
「這個...」就連身為治療師的莉芙對草藥也不是那麽了解。
「它們的花粉有種特殊功效,是可以令人睡眠更好。」
「難道你是想......」
「對,沒錯。」維恩解釋道:「只要足夠的份量,便可以令他們迷睡。」
「好主意。」
「你會風系魔法嗎?」維恩望向莉芙問道。
「嗯,會。」
「那就可以了。」
維恩用魔法把一片的迷蘭達香的花粉都取了出來,並包了起來浮到了莉芙面前,這個操作再次把眾人看呆了。
「到你表演了。」維恩向莉芙說道。
「...是。」莉芙笨手笨腳地伸手開始吟唱施展魔法。
迷蘭達香的花粉伴隨著風吹向了哨站,而維恩則不斷用魔法把花粉取出,莉芙則繼續使用風魔法。
「成功了。」不一會,海爾達便指著哨站說道。
原本站在哨站的幾名山賊都倒了下去,維恩與莉芙這時才中止魔法。
哨站裡的幾名山賊已經全部昏睡了過去。
「走吧。」維恩說道。
幾人很快便來到了這座哨站用木建的哨站前,
山賊都倒在地上昏睡了過去,眾人還是小心地走過去。
突然,在莉芙旁邊的山賊轉了個身,這下子把膽小的莉芙嚇了一跳,她連站也站不穩,差點就跌到地上,幸好維恩敏捷地扶住了她。
眾人剛離開了哨站,一個意外不到的意外發生了。
對面迎面晃來十餘人,皮甲、狼牙項飾、粗布披肩,臉上帶著酒氣和慵懶。
「哼,又是換班,鞋底都快爛掉了。」
「管事的今天心情不錯,聽說新抓來的小妞挺標緻。」
「你就只惦記這些?欠的賭債還沒還呢。」
為首一人披著沾血的黑狐領半披風,寬背彎刀隨手搭在肩上,右頰一道斜疤像冷硬的繭。他一眼就盯住維恩一行,眼神立刻沉下來。
「咦——怎麽有幾個小偷混了進來。」語氣冷厲,帶著審度。
灰袍法師斜倚在隊中,骨珠叮噹作響,打量片刻,指尖抹著黑膠似的樹脂,嘴角浮起一絲陰笑:「給我們一個說法,否則別再我們不客氣了。」
布羅克往前一步,盾面微微抬起,低聲:「衝突免不了。」
海爾達眼神一緊,弓弦已悄然拉滿,眾人立刻各就各位。
疤臉冷哼,肩頭一抖,彎刀指向他們:「來得正好,老子正想要新靶子!」
「殺!」疤臉彎刀一抬,踏泥暴衝。鐵盾前撞——布羅克迎面而上,踩步鎖肩,盾面像撞樁,硬生生把兩個山賊砸翻在地。第三個從側翼撲來,布羅克斜身回擋,盾邊一挑,對方膝蓋一折,倒地滾進水窪。
灰袍法師兩指一併,唇間吐出乾裂的低語:「縛影。」地面濕影拔長,像細蛇纏住維恩與布羅克的腳踝。尼爾眼神一凜,指端亮出一道清白:「散紋!」一圈細碎光鱗自地皮抖開,縛影像被鹼水潑過的蛆,抽搐、乾裂、斷散。
「漂亮。」維恩一聲低讚,身形已經貼上前線。他沒有硬碰疤臉的寬刀,而是半步橫移,讓彎刀擦著肩甲噴出火星;同時右手短刃自下挑上——
——時間忽然緩下來。
刀鋒掠過對手喉下那塊老繭,冰涼,乾燥。疤臉的呼吸在他耳畔拉長成一縷濕熱,混著霧與血腥。維恩左肘沉沉撞在對方胸骨,骨縫裡傳來悶響,對方喉頭一甜,血霧在白霧裡開成一朵極小的花。
時間恢復。
疤臉猛退一步,彎刀護喉,腥紅在指縫間滲出。他咆哮:「弓手!壓住他!」兩名山賊翻起弓臂,剛架好箭簇,海爾達「嗵嗵」兩箭連珠,第一枝洞穿一人肩胛,第二枝硬生生把另一人的帽檐釘在樹干上,對方慌亂之中抽不出頭,罵聲含糊。
灰袍法師眼珠一轉,指節一彈,掌心黑火竄起。「焦靈。」那火不是熱,是陰冷,落在布羅克的盾面上,鐵皮立刻起皺。莉芙急促吐息,法杖一點,乳白護幕在布羅克前沿展開,黑火一撞就像被柔布兜住,悶悶地縮回去。
「我來。」尼爾低喝,抬掌投出一枚燼紅火彈,指尖連彈三次——第一枚逼停灰袍,第二枚打斷他的咒節,第三枚在他腳下泥水炸開,污水和火屑一同撲臉。灰袍一聲嘶叫,往後踉蹌,抹開臉上的泥與火,眼裡全是恨意。
兩名山賊從側林繞出,撩刀往莉芙背後抹去。維恩側眸一冷,足尖點地,整個人像被霧托起,滑入兩人之間。短刃先封住右側的手腕,再以護手撞上左側人的鼻樑;同時膝蓋上挑,頂在右側人肋骨縫,聽得清脆一聲,像折斷濕柴。左側那人眼前一花,只看見紫色的微光沿刃脊爬過——下一瞬,耳後一涼,倒進泥水。
疤臉再次撲來,彎刀大開大合,刀背拖著泥水帶,像砍在礁上的浪。維恩不硬撐,讓、引、卸、切,像在狹巷裡穿行。他忽然收勢,反手把短刃擲出——刀背擊中灰袍法師的咒手手腕,「啪」地一聲,那串骨珠散了一地。灰袍暴怒,喉底擠出一串古怪的高啼,掌心黑影再起,像要將人拖進泥裡。
「現在!」維恩沉聲。
海爾達已經換位,從另一棵黑樹後探出半身,弓弦拉到耳角——一枝冷箭直取灰袍眉心。灰袍猛偏頭,箭頭擦著鬢角過去,半根髮束被削落。也就在他失神的一瞬,尼爾的「光錐」從側面刺入,刺在他肩鎧與鎖骨之間的軟肉。灰袍悶哼,半身失力,咒法崩散。
前線,疤臉見法師受創,紅眼更盛,竟不退反進,刀勢暴烈,連續七斬,刀風貼頸。維恩退到極限,背脊將觸到黑樹,忽地下沉半寸,像踩住了霧裡的一級台階。他借這半寸的低勢,身體如簧反彈,肩線斜切,短刃找進對手腋下縫隙——
——又是那一瞬的慢。
刀鋒貼皮而入,冰冷延著肋間劃出一條細線。維恩能聽見對方喉頭擠出的氣泡聲,混著霧的潮味,血珠從刀口蹦出,在空中開散成一簇紅粉的霧。
時間復位。
疤臉單膝一跪,寬刀失手落地,泥濺到他臉上,他張了張口,終於只吐出一聲毫無威脅的低喘。布羅克大步上前,盾面一壓,把他按倒在地。
其餘山賊見頭領與法師相繼潰敗,氣勢全泄。有人丟刀就跑,剛轉身便被海爾達一箭釘住腳踝;有人嘶吼著撲來,被布羅克用盾邊掀翻;極邊角落的一人想摸弩,尼爾抬指一道「束光」,他兩臂一緊,弩跌在地上。
短促而狠烈的一場,霧裡只剩呼吸和泥水滴答。
維恩第一時間回頭。布羅克搖搖頭,額角擦傷;尼爾袖口破了口子,莉芙已抬手一道溫潤的光滑過,皮肉瞬息收口。海爾達放下弓,眼裡仍擺不平驚魂,卻按不住興奮:「剛才那一下……你像是看見他刀要落在哪裡一樣。」
卡爾走到維恩面前,長劍挑了挑地上的彎刀,目色複雜又帶敬意:「你……不是一般人。」
維恩收回劍,將它乾脆地擦過濕草,語氣平平:「戰場上,先斷眼睛(視野)、後斷舌頭(施法),最後才是刀。走吧。」
他抬眼望向更深的窪地——白霧後隱約浮動著模糊的影群,像野獸胸腔裡的呼吸。蒼星一行調整隊形,對視點頭,默契像剛磨利的刃,貼手、順手。
霧裡的路仍長,濕苔與黑樹依舊無邊;但走在前頭的人,步伐更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