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6.
陽光透過破舊木窗的縫隙灑進屋內,塵埃在光束中緩慢漂浮。屋內的空氣帶著乾草的清甜與淡淡藥草的苦味,木地板因歲月而泛著暗啞的色澤,牆角堆著切好的柴火。
夜冥緩緩睜開眼,視線先碰到低矮的橫梁,然後是天花板上一道被雨水侵蝕的斑痕。
他的胸口覆著一張厚重的毛毯,指尖觸到的布料粗糙而溫暖。
試著坐起時,肋間一陣鈍痛讓他倒吸一口氣。
門口傳來腳步聲,穩而沉重。
一個高大的男人走進來,膚色被烈日烤得黝黑,肩膀寬闊,雙手長滿繭子,袖口沾著泥土。
見夜冥動了,他先愣了一下,隨即露出驚喜的笑容。
「噢,你終於醒了。」
他的聲音像帶著田地的暖意,又有點粗啞。
夜冥艱澀地吞了口口水,啞聲問:「我……還未死?」
托恩失笑地搖搖頭,眉眼間透著真誠:「當然。來,喝點水吧。」
他轉身到木桌旁,倒了一杯清水遞過來。
冰涼的水沿著喉嚨滑下,夜冥才覺得自己的聲音有了些力氣。
「是……你們救了我?」他抬起眼,注視著托恩。
「是米娜。」托恩指向門口,嘴角微揚,「她那天在河邊見到昏迷的你。」
「那天...?」
「對,你已經昏迷了兩天了。」
「這裡...是哪裡?」
「塞納,城外郊區的塞納。」
一道輕柔的腳步聲響起,米娜走了進來,頭髮用布巾簡單束起,身穿一件泛白的麻布裙,圍裙上沾著幾點湯汁的痕跡。
她的眼神溫和,卻藏著幾分疲憊。
「來,請喝水吧。」她又在他面前放下一杯清水和一碗食物。
夜冥低聲道:「謝謝你們。」
米娜微微一笑,輕輕搖頭:「相信別人也會這樣做的,這是維瑞恩神的指引。」
說到那名字時,她的聲音像在誦一段祈禱,語調格外柔和。
接下來的幾日,夜冥在木屋裡靜養。
他有時會倚在門邊,看風在麥田間掀起金色的波浪;有時會緩緩走在田埂上,呼吸著泥土和麥穗混合的氣息。
托恩總是在地裡勞作,米娜則忙碌於廚房與雞舍,兩人的生活樸實卻沉靜。
那天正午,烈日直曬,空氣中浮著蟲鳴。
夜冥走在回屋的土路上,汗水沿著鬢角滑落。
剛踏進院子,他忽然聽見一陣壓抑的哭泣聲,像從木牆縫隙中滲出。
他放慢腳步,循著聲音走向屋側的半開的門。
屋內,米娜坐在矮凳上,雙手緊握在膝上,肩膀微微顫動,臉埋在掌心。
托恩坐在她身旁,手掌覆在她的背上,低聲安慰著什麼。
夜冥下意識地後退一步,不願闖入這份私密的悲傷。
可就在他準備離開時,米娜抬起頭,眼中仍閃著淚光,與他對視了一瞬。
她慌忙抹去眼淚,把頭別向另一邊。
「是維恩啊,不好意思,讓你看見這難看的一面了。」托恩轉過身,語氣盡量平穩。
夜冥看著米娜,眉頭微皺:「她……沒事嗎?」
米娜沒有回答,只站起身,裙角輕顫,快步走進了內屋。
托恩輕輕歎了口氣:「她只是想起了那個可憐的孩子而傷心,一會兒就沒事了。」
夜冥的目光變得專注:「那……是你們的孩子,對吧?」
托恩沉默了片刻,終於點頭:「嗯,對,我們的女兒,艾莉。」托恩也忍不住傷心起來。
「他怎樣了?」夜冥追問。
托恩的聲音像壓著什麼沉重的東西,低沉而緩慢:「一星期前,被人擄走……我們一直沒能找到她。」
「放心,我會把她帶回來的。」夜冥想了想後向他保證說道。
「感謝你。」托恩並沒有太大的喜悅,或者是他認為夜冥只是隨口說說,又或者說他不認為夜冥有這般的能力,總之他並沒有再抱著任何的希望了。
屋外的風掠過麥田,聲音低得像是在替誰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