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7.
夜冥告別托恩與米娜時,烏鴉在麥田上盤旋。
他背著一個簡單的布包,裡面只有幾塊乾麵餅與半壺水,那是托恩與米娜送給他的糧食。夜冥步伐沉穩地踏上通往城市的方向, 遠方的城牆在陽光下泛著陳舊的石灰色,城門口的旌旗在風中拍打,隱約能聽見城內的喧囂。
進入城市的那刻,迎面而來的是混雜的氣味——烤肉的香、馬糞的腥、酒精的濃烈和潮濕石磚的霉味交織成一種令人窒息的熱鬧。
攤販的吆喝與車輪碾地的聲音此起彼落,廣場中央有人在賣藥,也有人在講著誇張的冒險故事吸引路人投幣。
夜冥沿著石板路穿過幾條街巷,先在廣場附近探問消息。
可無論是賣情報的小販,還是在陰影下閒晃的漢子,聽到他的詢問後,嘴角都會揚起同樣的笑——不是友善,而是意味深長。
「想知道更多?只需少許錢就可以了。」
然而他們所謂的情報只是一些亳無價值的資訊,只為騙取金錢。
幾次下來,夜冥只是沉著臉離開。
夜冥走在城中一條昏暗的側巷時,耳邊傳來罵聲與鈍響。
轉過街角,他看見三名滿臉橫肉、衣衫不整的流氓,正將一名骨瘦如柴的老乞丐逼到牆角。
「媽的!老子今天輸成這樣,全是你晦氣!」
「對!你那副鬼樣,早該被人踹死!」
乞丐只是瑟縮著,不敢抬頭,雙手抱著自己,像要把身子縮到牆裡。
那三人酒氣熏天,手裡還握著骰盅,顯然是剛從賭館裡出來。
夜冥停下腳步。
這城的街巷裡,有些事人人都看見,卻沒人插手——因為惹到這種人,代價通常不小。
夜冥站在那裡看著卻沒有說話,然而他剛才的腳步聲卻驚動了剛才的流氓。
三人一怔,轉過頭來打量他。
「怎麽了? 沒有見過打架嗎?」
「還是說你要多管閒事?」
「你最好滾開!老子心情不好!」
夜冥一步步走近,剎那間他眼神中閃出了一個主意。
「把你們身上的錢都拿出來。」夜冥淡淡地說道。
「什麽?」中間那名流氓大叫了出來:「我沒有聽錯吧,他要搶我們的錢?」
之後三人便笑了起來。
「從來都是我們搶別人的錢,你居然想在虎口中搶? 看來你是活很太長了。」說罷三人都從身上取出了一把小刀。
第一個衝上來的是個瘦高的,手裡的小刀直向他刺去。夜冥側身避開,伸手扣住對方手腕一拧,膝蓋猛撞在那人小腹上,逼得對方痛得彎腰。
另一人用小刀橫向地攻擊,他低頭閃過,順勢肘擊對方下顎,聽見牙齒碎裂的聲音。
最後一人猶豫片刻還是撲來,夜冥抄起一塊靠牆的破木板,猛地橫掃,對方被撞得踉蹌後退,屁股重重坐在地上。
短短幾息,巷子裡安靜下來,只剩乞丐的急促喘息和流氓們的呻吟。
夜冥沒有多看,從倒下的瘦高身上取下一小袋金錢,又順手扯下他那件還算乾淨的深色外套。
披上外套、壓低帽檐,他像沒發生過什麼事一樣走回大街。
不遠處便是那間酒館——麥酒的香味與煙草的嗆味在門口糾纏,他推門進入,開始他在城裡的第一場情報交易。
酒館的門被推開時,一股濃烈的麥酒與煙草味幾乎迎面而來。
地板黏膩,似乎有陳年酒漬和嘔吐痕跡混雜,角落的樂師正懶洋洋地撥著琴弦,曲調散漫,完全沒人聽真。
夜冥拉低外套帽檐,隨手在吧檯坐下。
吧檯後的酒保是個滿臉鬍渣、眼神狡黠的中年人,嘴角常帶著一種油滑的笑。他瞟了一眼夜冥的衣著,又看了看他推過來的幾枚銀幣,慢條斯理地倒上半壺麥酒,順手推來一只粗陶杯。
「酒,還有……情報。」夜冥低聲道。
酒保挑起眉,手裡的動作卻不急不慢。他把酒杯推到夜冥面前,才壓低聲音,故作神秘:
「最近啊,城裡準備辦一場競技大賽。獎金豐厚,足以讓許多人為之拼命……但據說,幕後是『山狗黨』在操盤。你若真想沾手,最好先準備點買命錢。」
夜冥指尖輕輕敲著酒杯,眯起眼。那名字,他暗暗記下。
正當他要再問細節時,酒館的空氣忽然變得沉重。
是腳步聲,多而急,從後方壓來。夜冥緩緩轉身,果不其然──先前巷子裡的三名流氓,這次帶著更多人,臉上全是得意與惡意的笑。
「就是他!」
中間那個瘦高的咬牙切齒:「給我打!」
一瞬間,酒館裡的嘈雜凝固了。醉漢們轉頭觀望,樂師的琴聲停頓,空氣裡像壓著一場風暴。
夜冥卻不慌,反而露出一抹冷笑,語調故意抬高,讓整間酒館都聽得見:
「你們這種身手,也配在這裡喝酒?」
他這話一出,氣氛立刻像火星掉進乾草堆——轟地燃起。
「你說誰?」
「找死!」
桌椅翻倒,酒杯砸碎,怒罵與拳頭齊飛,醉漢們不分青紅皂白地加入,混亂在瞬間蔓延。
夜冥心口一沉卻不露聲色。他借著一名大漢被人推撞向自己時,順勢閃到人群後方,手臂一抄,掀翻一張桌子當掩護。
砰然巨響,木屑四散,他藉著這混亂的掩飾,身影一滑,迅速穿過酒館的側門。
外頭空氣清冷,月光投下斑駁的陰影。他沿著狹窄的石板路疾行,直到酒館的喧囂遠遠退去,才緩緩停下。
夜冥靠在牆邊,調勻呼吸,指尖仍殘留著酒館裡那股潮濕與火藥般的氣息。
他喃喃低語,像是對自己,也像是在咀嚼獵物的名字:
「……山狗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