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經文提到五位先知和教師:巴拿巴、西面、古利奈人路求、和希律一起長大大的馬念,以及掃羅(後來的保羅)。經文沒有說明誰是先知、誰是教師,但故事的焦點明顯放在掃羅。接下來《使徒行傳》的篇幅,也都在敘述他的宣教歷程。
這五位先知、教師與會眾敬拜主並禁食的時候,聖靈指派「巴拿巴和掃羅」負責宣教事工。於是眾人禁食禱告,按手差遣他們。按手有授權的意義,但在這段經文中,更重要的是「差遣」與「鼓勵」。因為受呼召作主工常常孤單又艱難,而按手象徵「我們與你同在,你放心前行」。
巴拿巴與保羅面對的第一個挑戰,就是在猶太會堂傳講上帝的道。當時希律迫害基督徒,他們卻直接踏進會堂,幾乎是「七月半鴨仔—不知死活」。好在後來遇到一位較明理的總督士求.保羅,邀請他們分享上帝的道。
然而,一位自稱先知、也是術士的猶太人巴耶穌阻擋總督信主,與保羅起爭執。保羅被聖靈充滿後,直言斥責:「你這個魔鬼的兒子!你是一切正義的仇敵,充滿著各樣的邪惡詭詐,故意歪曲主的真理!現在主的懲罰要臨到你;你要瞎了,暫時看不見日光。」(徒13:10-11)結果巴耶穌立刻瞎眼,總督因而信主。
這裡最刺激的,是保羅那句極不客氣的話。若放在今天,有基督徒敢對其他宗教的人說「你是魔鬼的子孫,上帝要懲罰你,你會瞎眼」嗎?這是很失禮的事,也不是經文要我們模仿的態度。經文的重點不是鼓勵信徒去辱罵別人,而是強調一件事:上帝的道是真理,不容虛假扭曲。但是,真理真的那麼「簡單」嗎?
歷史中,太多人用「上帝的真理」壓迫別人:宗教裁判所以真理之名處死異端與女巫;科學家因挑戰「太陽繞地球」被判不敬虔;十字軍以「真理」名義攻打他國;殖民者用真理掩飾掠奪。現代仍有人以真理論斷同性戀、墮胎、女性角色、甚至只為建立教會權威。於是問題來了:誰說的真理才是真理?
想像兩個故事:非洲一位正直清廉的總統,決心建立誠實不貪腐的政府。但一位沒有良心的企業家,願意捐贈五億讓非洲十萬人喝到乾淨的水,前提是總統必須頒佈國家勳章給他。接受賄賂,可以幫助十萬人取得乾淨的水,但違背正直清廉的理念。不接受賄賂,你仍舊正直清廉,但十萬人卻面臨喝髒水生病的風險。收或不收,都很難抉擇。
另一個故事:如果我們回到過去,希特勒還是小孩的德國。如果你已預知他將來會殘殺六百萬猶太人,妳會不會在他還是孩子的時候殺了他?殺或不殺,都沒有簡單答案。
我們無法百分之百預測未來,而「現在看起來的真理」也會隨時代改變。例如,雞蛋膽固醇的研究,以前說一天一顆,現在說三顆也沒問題。原來問題不在雞蛋,而在於「烹飪用油」。
這些例子不是否定真理,而是提醒:我們的理解有限,上帝的真理無限。若上帝一次把全部真理塞進我們的頭腦,我們可能承受不住。如美國詩人愛蜜莉.狄更生(Emily Dickinson)說:
「真理讓人無法直視,必須慢慢閃耀,否則我們都會眼盲。」[1]
因為承受不了全部真理,我們需要建立「可接受範圍」的傳統、教義、規定。然而,一旦我們把真理鎖在框架裡,衝突就出現。例如早期的羅馬教宗認為自己代表真理,要求馬丁路德收回神學,路德不但不收回,還把教宗訓令丟進火爐,說:
「因為你混淆了上帝的真理,因此今天主混淆了你,並且和你一起進入火焰中。」[2]
新教出現後卻與舊教一樣,開始建立自己的教義與規範。甚至為了禮拜日缺席、違反教義,把人送上宗教法庭。因此,巴西神學家魯本.阿維斯(Rubem Alves)說:
「那些聲稱掌握真理的人,他們的生命中沒有寬容。」[3]
他們不是追求真理,而是在壟斷真理。宗教的真理不是武器,而是一種生活方式。有人用真理批評別人、塑造權威,卻不反省自己。這種真理只會傷人。真正的真理,是讓人看見自己的不足、學習更新自己。
神學家貝萬斯和施羅德提醒,
上帝不是用對抗、暴力的方法來解決宗教問題,上帝的方法是耐心傾聽,對真理有溫和但堅定的獻身。教會要成為真實的教會,就不應該站在傲慢、好戰的基督教那方,而是緊緊跟隨基督的道路。[4]
回到經文,保羅當時的斥責出於聖靈,而不是示範要我們如何罵人。經文要我們看見:真理來自上帝,是一生的追求與學習的目標。當我們逐漸明白上帝的真理,看世界與人的眼光自然會改變。
若你問我:「什麼才是上帝的真理?」我仍在尋求。如奧古斯丁說的:
「教會的權威只介紹我們真理並開始學習,我們不應只滿足人的見解,而應當迫切地尋求真理本身。」[5]
牧者只能陪你走到門口,真正尋求真理的旅程,是我們每個人的路。願我們在尋求真理的道路上,保持謙卑,與上帝同行。終有一天,我們會面對面認識上帝的真理。
[1] 《復活的操練》,畢德生(Eugene Peterson),屈貝琴、黃淑惠譯,台北:校園,2012,p33。
[2] 《宗教統治(上+下:基督宗教如何塑造世界,一部橫跨兩千五百年的人類史)》,湯姆.霍蘭(Tom Holland),蔡怡佳、陳正熙、陳愷忻譯,台北:啟示,2022,p490。
[3] 《冒險的上帝:20世紀12位偉大神學家與宗教哲學家之巡禮》,亨利.莫杜(Henry Mottu),朱雅芬譯,台南:南神出版,2020,p159。
[4] 《演變中的永恆:當代宣教神學》,貝萬斯(Stephen B. Bevans)、施羅德(Roger P. Schroeder),孫懷亮、柯博識、雷立柏譯,香港:道風書社,2021,p373。
[5] 《加爾文基督教要義(上、下冊)》,約翰.加爾文(Calvin John),加爾文基督教要義翻譯小組,台北:加爾文出版社,2007,p4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