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大門竟然沒鎖!
離開店還有一小時,巴洛克不會這麼早來開門,他們匆匆交換眼色,迅速走下樓。
慢了一步。
書籍散落一地,牆壁被人撬開約一台四十六吋電視機大小的洞,《塔爾奇奇詩選》首印本被偷走了!
「怎麼會這樣?」南宮羽檢查四周,想找出一點線索。司徒錦小心翼翼地移動,深怕踩到地上的書。
「妳把詩集藏在牆壁?」他觸摸牆壁的傷痕。
南宮羽點點頭。「我認為我藏得很隱密,沒想到有人可以破解我的障眼法。」她努力思索,誰有這等本事?
他們邊檢查邊拾起躺在地板的書籍,他們同步皺眉、同時心疼,尤其是看到遭折頁或破損的書,臉上的表情彷彿他們正在受皮肉之苦。
「好殘忍!」司徒錦輕拍手上的書禁不住說道。
「這些書需要復健,或者當作二手書上架。」南宮羽嘆氣。
這時,空氣中釋出一股淡淡的狐騷味,她起了雞皮疙瘩,她原地轉一圈,就在七點鐘方向,忽然出現一個人影。
「是誰?!」她大喊!
人影漸漸清晰,竟然是司徒錦。
另一個司徒錦!!!
「怎麼可能……」南宮羽驚訝得眼珠子快掉下來。
「小羽,多年不見,不認得我啦?!」另一個司徒錦微笑說。
2
巴洛克佈局已久。
稍早,他偷偷架設的針孔攝影機一直拍不到《塔爾奇奇詩選》隱匿處,正苦思如何解決問題時,南宮羽便送上超便利的答案。
因為司徒錦要回國,南宮羽在書店打烊後,獨自取出《塔爾奇奇詩選》,針孔攝影機拍到的畫面直接連結到巴洛克的手機,他看見南宮羽對著《塔爾奇奇詩選》說悄悄話,之後,再把它放回牆壁。
「漫長的等待總算有收穫!嘿嘿嘿!」巴洛克奸笑起來。
「該動手了!」他說。
3
「你究竟是誰?」
「我是司徒錦啊!」那個司徒錦說。
「你說謊!我才是真正的司徒錦。」這個司徒錦說。
「到底怎麼回事?」南宮羽來回望著兩個司徒錦,有點混淆了!
「小羽,請相信我!」這個司徒錦說。
「遺在像粲匆隨我卻」南宮羽忽然唸出一句毫無文法的句子。
「蛤?妳說什麼?」那個司徒錦沒有聽出端倪。
這個司徒錦卻馬上流利地唸出一段詩:
遺失你
在記憶中途
像一束光隱入黑暗
粲然的頁碼跳躍、起伏
匆匆一首詩可能的夢想
隨即揉滅火焚的字
我被思念曬傷、炙痛
卻不發出任何聲音
「冒牌貨!」南宮羽對著那個司徒錦大喊!隨即站到真正的司徒錦旁邊。
原來,南宮羽在老哥任翔給她的一疊調查相關資料中發現,司徒錦不僅是當代研究塔爾奇奇的第一把交椅,記憶力更是驚人!他除了能背誦塔爾奇奇的每一首詩之外,還能記得每一首每一段齊頭的字,在學術座談會上,他根本不需要翻書,就能侃侃而談。
「既然妳已識破,那我也就不必假裝了!」擬真的易容術瞬間消失,一隻赤狐衝了出來,四周瀰漫濃郁的狐騷味。
南宮羽的額頭冒汗,心跳加快,再笨的人都知道,狐狸的主食之一是鳥類,南宮羽面對天敵,還是有與生俱來的惶恐。神經緊繃的她,沒注意到書店空間開始飄散著毛球,一球一球的,以緩慢的力道充滿視線。等到赤狐的眼睛、鼻子、耳朵都被毛球團團黏住而發出難受的叫聲時,南宮羽才看清那些毛球原來是懸鈴木的種子。
「我唯一的小把戲就是如此了,希望能助妳一臂之力!」司徒錦給她一個鼓勵的眼神。
南宮羽定了定神,以回音效果說出:「回流!」剎那間,彷彿有一雙強而有力的手,剝了赤狐的皮囊,一個人模人樣的男生站在南宮羽面前。
「怎麼是你???」
巴洛克意識到自己再也無法隱瞞,只好承認:「沒錯!我就是一隻具有詭詐象徵的赤狐。」
南宮羽想起當初錄取巴洛克,是因為他喜歡詩也懂詩,一段時間後,對顧客服務和書店業務也相當熟練,加上工作態度十分認真,她一直以為自己找對了助手,沒想到卻徹底看走眼。
一旁的司徒錦眉宇之間輕微波動,像是一陣突如其來的風,打亂樹葉的冥想。「所以,牆是你挖開的?書是你偷的?」
巴洛克沒有否認。
「我以為你是典型的愛書人,我甚至百分百信任你,結果你接近我的目的是為了珍本詩集!」南宮羽不敢相信自己竟雇用一枚定時炸彈在身邊。
「不完全是妳想的那樣。」
「那到底為什麼?」
「記得前一陣子來這裡的元玦嗎?我付了一筆錢請他幫我找《塔爾奇奇詩選》首印本,但他不知道我的真實身分,來書店見到我當然也認不出我,平常我們只用通訊軟體聯絡,我承諾事成之後再付他一筆可觀的酬勞,沒想到那天他來這裡之後便人間蒸發,我想,妳肯定知道他的下落。」
「我跟你保證,他安然無恙,他只是暫居在某一首詩裡,正在考證、研究、分析一首詩的前世今生。然而我很好奇,你尋找《塔爾奇奇詩選》首印本的目的是什麼?」
「它是巴氏家族傳家寶,由它所引領的另外十本詩集也是。」
「胡說!」南宮羽脫口而出。
「他說的都是真的。」司徒錦竟然幫腔,南宮羽難以置信看著他。
「這位應該就是當今研究塔爾奇奇的第一把交椅Professor Stuart吧!」巴洛克帶著嘲弄的微笑。
「不敢當!」司徒錦以一貫的溫和有禮應對。「如果我沒看錯,你應該就是我乾爹巴午倫的養子。」他似乎非常篤定。
「哈哈哈哈哈!」巴洛克一反常態,大笑起來。
「原來你們認識?」南宮羽睜大雙眼。
「我和他小時候扮過幾次家家酒。」司徒錦一派淡然。
「我們扮演送入洞房的夫妻。」巴洛克又大笑一番。
南宮羽想起小女生司徒錦的模樣,也差點笑出來,還好忍住。
「我們十幾年沒見過面了。」司徒錦和巴洛克異口同聲。
所以今天是來上演大團圓囉?南宮羽把這句話放在心裡。
「敘舊結束,該談談正事。」巴洛克收起笑容問南宮羽:「為何我無法打開《塔爾奇奇詩選》首印本?」
「因為有加密程式。」南宮羽恍然大悟!原來巴洛克是為了這件事回到書店,否則詩集已到手,沒道理重返案發現場。
「請告訴我密碼。」巴洛克咄咄逼人。
「你若熱愛塔爾奇奇的作品,怎會不知如何打開?」司徒錦搶先說,南宮羽朝他眨眼睛。
「廢話少說,快告訴我。事情了結後,我會立刻出國,你們再也不會見到我,你們過你們的日子,我過我的生活,一切風平浪靜。」
「你應該沒忘記,乾爹的遺囑裡有交代詩集的繼承者。」司徒錦嘆了一口氣,想起乾爹生前的殷殷教誨,他之所以栽入文學領域,徹底研究十一個詩人的作品,就是為了實踐乾爹的遺願,也為了用更適切的方式處理或說順從十一本詩集的歸向。
於此同時,南宮羽想的卻是燒死司徒錦父母的兇手到底是誰?會不會跟巴洛克有關?可是巴洛克當時才十七歲,會殘暴到放火燒房子嗎?
疑雲重重。
「世界上沒有人立過那種莫名其妙的遺囑,我不認同也不相信它的成立,我是爸爸唯一的孩子,理所當然是唯一繼承者。」巴洛克強調他的合法身分。
「遺囑明明寫得很清楚,能以詩心指揮調度十一本詩集的人,才是真正的繼承者。如果你想擁有,得秀出真本領才行。區區一個密碼你就破解不了,怎麼有繼承的立場呢?」司徒錦把話挑明講。
巴洛克的眼神漲滿怒意。他的養父居然栽培司徒錦,還讓司徒錦出國深造。從小他就心理不平衡,他哪一點比不上女變男的司徒錦?
「快告訴我密碼。」他再次催促南宮羽。
「你並非詩集繼承者,我不能告訴你。」
「妳這樣實在太不可愛了!」他知道這女子很倔,一定要使出殺手鐧讓她屈服。
巴洛克撂倒另一邊書架上的整排書籍,書未落地,南宮羽巧手一接,整排書籍瞬間變成小雀鳥,飛到南宮羽的手臂排排站。
巴洛克靈魂中的赤狐發威了。赤狐嗜食鳥,牠一撲,南宮羽手臂上的小雀鳥全數陣亡。
「你竟如此不擇手段!枉費這段一起工作的日子,枉費我把你當作朋友!」南宮羽內心被背叛的鐵鎚敲打出一個大窟窿,痛得要命!
「只要告訴我密碼,我立刻離開。」
「巴洛克,放下吧!乾爹並沒有忽略你,他留給你的東西不輸珍本詩集。」
「哼!優秀是你,聲望是你,好處也是你的。你憑什麼得了便宜又賣乖?!」巴洛克一說完,忽然靈機一動,亮出利爪,扣住司徒錦的脖子。
「放開他!」南宮羽驚慌失措。
「告訴我密碼,否則別怪我撕爛他的喉嚨。」
「小羽,別管我,千萬不能給他密碼!」
南宮羽無法見死不救,她連忙說:「所謂的加密程式其實是一根隱形羽毛,要破解不難,你只要朝書口滴入三滴紫色墨水,就能順利打開《塔爾奇奇詩選》首印本,紫墨水幾分鐘後會消失無痕。」
「很好。現在我要上樓,妳不要跟過來。我一出大門,就放開司徒錦,絕不會傷他。」巴洛克對南宮羽說。
還有,巴洛克補述:「謝謝妳這段時間的照顧,我學到很多。我這個月的薪水就當作整修書店的補助金。」他邊說邊往大門走,一說完,立刻放開司徒錦,便逃之夭夭。
「你沒受傷吧?」南宮羽關切地問。
「我沒事。妳把密碼告訴他,這可怎麼辦才好?」
「不必擔心,他就算解開密碼,也無法召喚另外十本詩集。更何況,除了加密程式之外,還有追蹤程式。」
「也對!塔爾奇奇當初出版詩集時,封印祕音、隱形羽毛、以及一小撮灰燼,為的就是保護十一種能量不被貪婪的人類濫用。」看來,司徒錦研究得很深入,博士學位不是拿假的。
「沒錯!巴洛克不僅無法召喚另外十本詩集,更無法徹底消失無蹤。即使天涯海角,我們也能獲知詩集的下落。」
「小羽,」
「嗯,」
「為了守護《塔爾奇奇詩選》首印本,這幾年,妳辛苦了!」他輕拍南宮羽的頭,然後默默從口袋取出一片葉子,坐在旋轉樓梯上,以紮實的書卷氣為底,以紳士的神韻自在適意吹奏一曲。
南宮羽聽得出來是一首有點年紀的旋律,從曲調來分析,應該是上個世紀的流行歌曲。
「這是乾爹年輕時代的歌曲『鳥和樹』。」吹畢,司徒錦說。
南宮羽點頭,她知道。火焰在雙頰延燒。
你是那麼自由自在 揮揮翅膀就飛得好遠
我是那麼安定實在 安安份份不輕易對誰動心
你是那麼輕盈可愛 上上下下像好玩的小孩
我是那麼假裝篤定 即使落葉也是站得那麼英挺
朋友說 你是鳥 我是樹
你很徬徨 我很孤獨
朋友說 你是鳥 我是樹
你怕停留 我怕付出
在這間剛被破壞牆壁的書店裡,凌亂的書架與散落的書籍尚未整理完,兩顆心彷彿塵埃中慢慢沉澱的顆粒,既甜蜜又酸楚地並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