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發1995年《攻殼機動隊》劇場版的經典科幻電影《銀翼殺手》,於2017年十月份推出睽違將近三十五年的續集作品《銀翼殺手2049》。
《銀翼殺手》改編自小說家Philip K. Dick的科幻小說《Do Androids Dream of Electric Sheep?》,劇情描述未來的世界人類製造大量的生化人,做為派遣到外星殖民地的奴工,而「銀翼殺手」這個職業的存在,就是專門獵殺逃回地球的生化人。故事主題著重在「記憶」是否可以作為判別人類身分的依據,因為在未來的世界裡,人生的經歷與體驗是可以被人工植入的,所以人類與生化人之間的區別更加撲朔迷離,甚至連身為銀翼殺手的主角,也都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為人類。
Philip K. Dick被改編的作品除了銀翼殺手之外,最著名的還有由阿諾史瓦辛格主演的《魔鬼總動員》(Total Recall),改編自他的短篇小說作品《We Can Remember It for You Wholesale》。故事描述建築工人奎德為了想要體驗不同的人生遭遇,所以去一家記憶公司接受腦內植入火星冒險的虛擬體驗,但後來因為產生劇烈的排斥反應而停止植入手術,過程中奎德發現他腦中某段記憶曾經被抹去,甚至連他的妻子都說他的記憶都是虛擬的,他們的婚姻關係是為了監視他的行為而策畫的,之後奎德在遭遇一連串的追殺之下,開時追查起自己的身份。這部作品之後也曾於2012年被重新翻拍過,由柯林法洛主演,中文標題為《攔截記憶碼》。
咱們的華人大導演吳宇森,也曾經執導改編過Philip K. Dick一部同名小說作品《記憶裂痕》(Paycheck),故事描述主角是專門幫企業以逆向工程竊取技術的工程師,每當一件任務完成之後,他就要被抹去記憶,酬勞則是會被匯進指定的帳戶中。然而在某次的案件完成被抹去記憶之後,他發現自己放棄了千萬美元的酬勞,身上只有裝著小雜物的牛皮紙袋,更受到多方人馬追殺,主角必須依靠牛皮紙袋內的物品,來推敲找回自己記憶的線索。這部電影其實顯露出華人社會普遍缺乏科幻題材的想像力,所有的科幻設定都成為單純的酷炫技倆,吳宇森只能在自己擅長的動作場面上著墨,但著墨的愈深,愈難以掩飾科幻哲思的捉襟見肘,使得電影的廉價感相當濃重。
這些Philip K. Dick所創作的小說作品,可以歸納出一個主題,那就是探討記憶是否會扭曲著我們對於現實與虛幻的判別,而記憶是否也形塑了我們的人格。所以在2017年的真人版《攻殼機動隊》,劇情上似乎也想要依循Philip K. Dick的脈絡,將重心放在「記憶」跟「我」之間的存在辯證,然而電影本身缺乏了難以讓人預料的陰謀,電影的開頭就昭告了這又是一個對抗大企業的傳統故事,我們無法體驗到少校驚覺自己記憶是虛擬的震撼,因為故事缺乏了絕妙的身分隱藏。例如《魔鬼總動員》裡我們一直以為奎德真的是建築工人,直到中間我們才知道,他是為了保命而抹去記憶的地下組織成員;1995年的《攻殼機動隊》一開始也沒揭露是誰幫草薙素子做了義體手術,而手術的過程也化做了她的夢境,這裡輕描淡寫的處理,反而更容易讓後面的劇情聚焦在草薙素子的個人心緒上的哲思論辨;但2017年的電影版,一開始就宣告了少校腦部被企業移植到了義體裡,醫生對她宣告的船難遭遇更容易被猜測出是謊言,後半段就更缺乏了震撼的逆轉力道。
1995年的《攻殼機動隊》,最大的特色在於它安排了人工智慧「魁儡師」這樣的角色。魁儡師缺乏了以人類身分生存的記憶,那它的人格是怎麼形塑的?而決定我們人格的,真的是過去的記憶嗎?失去記憶之所以教人不安,是在於我們無法知道如何去面對未來任何的未知,我們缺乏了關於過去任何作為的記憶,可以作為別人批判與指示自己的基礎,所以無法讓別人告訴我們應當怎麼在這社會生存。當然2017年的《攻殼機動隊》給了一個很庸俗但又王道的答案,「你當下的選擇,決定了你是誰」,雖然缺乏新意,但也算是一個容易理解的答案,我們常常緊抓著過去不放,確實難以瞻望得更遠,畢竟過去任何的一切,並不一定決定我們未來想要成為的角色,但這又落到了「阿德勒心理學」的課題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