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有雷,慎入。
「這一次道別,我們就不會再見面了,也就是說,永別吧!」
「這是你就可以決定的嗎?我們一次一次分開又一次一次相遇,一定會再見面的。」
「這次不會了。」
「 」
電影的前半段,是一齣舞台劇的排練現場。簡單的,甚至可以說是簡陋的排演場域,穿著白色長袖長褲、有一部分被潑上墨跡的、太過簡單樸素的戲服的演員,以投影與燈光作為布景,並營造出真實又帶有虛幻意味的剪影,以及無法從片段台詞中得知舞台劇走向的舞台劇、許多配角聚集在這個被侷限起來的狹小空間中,讓這一部分的電影劇情帶著一點超現實的感覺,以及壓抑與迷茫──對於現實與情感的壓抑,也是對於現實與情感的迷茫,而身處其中的舞台劇演員們,只能竭盡所能的將內心的所有情緒權力爆發出來。
這篇文章開頭的那段對話,便是這齣觀眾們無法得知全貌的舞台劇的最後一幕。這段排戲在整齣電影裡非常重要,它就是電影的主軸:道別。兩位主角──片岡與清藉由交握的手,將自己的情緒、想法,還有想說的話傳遞給對方,包含清對片岡所表達的喜歡,但是片岡在這裡第一次委婉地拒絕了。最後一段空白的台詞,則是交給清的功課,由他去揣想他所飾演的角色,抑或是他自己,會對這樣的道別做出什麼樣的回應。
然而這齣舞台劇,終究沒有上台搬演的機會了。因為在公演前一天,片岡辭演了,沒有任何原因的,就這樣消失在劇組裡。看到這裡,我不禁升起了疑惑,在前面的劇情中,片岡曾告訴過清,他一直都很想演出製作人佐竹指導的戲,即使不喜歡排練的過程,但是無預警的辭演,也不像是片岡會做的事。片岡的失蹤,讓清失魂落魄,他跑到朋友的工作場所,卻在一場迷幻的舞蹈演出後,轉頭撞見了應當失蹤的片岡。片岡說:「我正在找你呢,想帶你去一個地方。」於是場景從繁華的城市,轉移到了電影的主要舞台──帶著南國風情的沖繩。
為了道別,因此我們創作故事。
在沖繩,清認識了如同片岡大哥的羅門,遇到了據說殺了六個人的城田,以及片岡的同母異父弟弟達也。他們在熱情的南國一起欣賞了戶外的音樂表演,一起喝了海蛇湯,一起游泳,一起打了場想像的棒球,玩得非常盡興。
在沖繩的這段時間,清試圖對片岡做出一些表達己身喜歡的行動,例如趁著對方睡著時想偷偷拉著他的手,或是想偷偷親吻對方,但是都被對方巧妙化解,繼續維持著你知我知,但兩人都心照不宣的狀態。片岡後來找了一名妓女美波假扮成自己的妻子,委婉地拒絕了清的感情,相處愉快的沖繩之旅染上了一層失戀的陰霾。
在沖繩度過假期,遇到許多與片岡相關的人的這段劇情中,在每一段劇情的推進都插入了一幕:正在書寫的舞台劇劇本每一幕的段落名,為破碎的敘述添上了淺顯易懂的大綱,但同時,也為這段「真實」的經歷,增加了「不真實」的氛圍。以劇本段落作為分段的剪輯,出場人物有些超過平常的設定,人物之間複雜又單純的關係,想像的棒球遊戲……既真實又帶著虛幻色彩的描繪,當清被片岡以假冒的妻子回絕了感情之後,劇情彷若就應到此為止,但畫面卻又切回了片岡的經紀人跌跌撞撞跑進排練場,告知大家片岡「辭演」的那一天。一切壟罩在沖繩之旅的迷幻薄幕因而被掀開。
原來片岡不是辭演,而是因為車禍傷重不治。原來清前往沖繩不是為了度假,而是為了參加片岡的葬禮。羅門依然是對於片岡來說形同大哥的人,城田不曾殺過人,但曾經是一個小混混,片岡是他的的一個朋友,美波也不是妓女,而是曾經愛慕片岡,但是被對方拒絕的女性朋友,而達也的確是片岡同母異父的弟弟,但是兩人不曾見過面。
羅門在與清分享自己與片岡的回憶時,曾說道如果可以再跟他一起玩久一點就好了,而城田、美波也已許久沒有跟片岡見面,至於未曾與哥哥見過面的達也也說過自己一直很想見哥哥一面,卻沒想到是以這樣的形式。眾人一起吃著片岡生前最喜歡的海蛇湯,城田唱起那首在「沖繩假期」中用來當作捉迷藏倒數的歌謠,眾人流著淚,唱著歌,跳著舞,懷念著他們已經逝去的朋友、親人。
到了這裡觀眾才知道,原來前面溫馨愉快又帶著一點淡淡哀傷的遊玩劇情,或許是結合了羅門的希望,清的情感,以及大家對片岡的想念而構築出來的。因為想陪片岡在玩一會,所以他們在沖繩游泳、打棒球,因為達也沒有見過哥哥,於是讓他有機會與哥哥見面並且一起玩耍,美波或許還是喜歡著片岡,城田對片岡,他的第一個朋友的思念與看重……都在這齣交由羅門編寫的劇本虛構出來,真實的人物,在虛假的故事情節中扮演另外一個角色,填補自己內心的空虛,並用自己的方式與朋友道別。
時間軸回到了現實,清在沖繩的飯店房間中閱讀了男粉絲遞給他的信件,並在閱讀後將其撕毀,一如清在排練結束後,看見片岡在休息室中將粉絲的信件閱讀完以後便撕掉的習慣──因為無法回應,所以在收到了對方的心意之後,只能夠這麼應對,這是當時片岡對於清的疑問所做的回答。
戀慕著片岡的清也提筆寫下了他想給片岡的信,向片岡表露自己對他的愛慕,並在落款後,細細閱讀,接著再撕碎。撕碎的信紙被清帶到一處臨海的觀景台,握在手裡的紙片隨風飄散,或許象徵了清總算對這段無疾而終的感情感到釋懷。電影的最後,穿上上面有潑墨的白色戲服的清與片岡在小道上,以舞台劇的最後一段台詞對話。這一次,那段空白的台詞,清已經填上了台詞:他選擇上前親吻片岡的嘴唇,而片岡以擁抱回應他。一場意外奪走了片岡的生命,來不及明確的向對方表達情感或許是清的遺憾,因此他壓抑著情緒,他感到迷茫,然後在用信件的方式向對方傾訴以後,終究只能向片岡道別。
電影的前半段用跳躍的方式鋪陳,一次又一次被重複提起的舞台劇台詞,在後半段的悲傷一次性爆發時,將感情一層一層疊加上來,為最後的結局形塑了動人卻恰到好處的情感。片段的剪輯,跳躍的劇情,重複的台詞與場景,被反覆哼唱的歌曲,反而塑造出了一個獨特的電影節奏,會有一種沒有在看電影的感覺。整體而言,這部電影在情感處理上十分細膩,創作題材也比較特別,表現手法也不錯,是一部挺好的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