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精製手作的美麗粉色花束。
雨煙每次翻著手機,順手滑過那張拍照的花束,都會不自覺停下看了幾眼。她記得上一次見到這花束,是在茜蓉的婚禮上,她為了自己做伴娘的一天,拍下花束當作人生紀念。
但是一年過後,她就收到茜蓉跟對方離婚的訊息。
雨煙問過茜蓉,是什麼樣的想法想要跟茜蓉離婚?茜蓉只是疲憊笑笑,說彼此都累了,只是圖個父母親交代而已,那場婚禮對他們而言是檯面上的事,檯面下他們和平簽字離婚,各分東西。
沒事的沒事的,茜蓉這麼回著雨煙,然後拉著要出國的行李,搭上了飛往日本東京的班機,展開自己在異地生存的人生。
她在那天與茜蓉的離別聚餐裡,沉默地望著義大利餐廳上昏黃光芒的吊燈,有種說不出的感慨。
茜蓉其實跟對方門當戶對,也經歷過一段時間的熱戀期。那甜蜜的模樣羨煞許多跟在身邊的親朋好友們,也使得雨煙在缺伴娘的婚禮上義不容辭替茜蓉化身撐場面陪伴,想沾染一點紅色的喜氣過過癮。
若身邊有各種成就面面俱到的對象,雨煙一定也會點頭下嫁答應吧......可惜,真的很可惜。
雨煙總想過,如果大家長們不要那麼追求姻親關係,不要那麼堅持在商場上的利益合作,這份婚姻可能會單純些。問題是大家長們並不是這麼想,雨煙跟對方等於是犧牲不少個人時間,才總算把兩家合作的工廠扶植完成,可以自行獨立運作好幾年。
他們的愛情,有大半部分是犧牲在公司利益上,把動人真摯的情感打上了模糊面,埋下了離婚的種子。
份內事情做完了,剩下的就是其他人的事,茜蓉是這麼說的。
這張記錄的手作花束照片,被雨煙刪了又回復,一直重複著循環,直到某天她累了不想刪了,才繼續讓它在照片堆中的一角靜靜留存。
到底是替自己記錄,又或是替茜蓉的遺憾記錄?雨煙無法在對錯中找尋答案,太難了,她也不想懂了。
不管怎麼說,茜蓉與對方現在都過得很好,他們沒有任何遺憾。
茜蓉在東京一家日商地位被舊識扶植而上,對方則努力把他們打造的工廠衝進大陸跟東南亞市場,各自擁有一片天。兩個人都沒有像小家子氣一樣喧鬧,只有對屬於自己的好友們說著抱歉。
抱歉啊,打壞了你們對我們的期待。
沒事的,我們沒事的,覺得感傷我們可以賠個飯吃。
幾句安慰的話,消散了所有關心慰問的人們,雨煙也是其中一位。
雨煙感覺被他們感動了,被他們感傷了,也被他們安慰了。
心中對愛情與婚姻的嚮往,又多了一份新的認知。
※
「好吧,該讓他們過去了。」
這天,雨煙又拿起手機,把那張花束照片,動手又刪了一次,垃圾桶又清一次,完全不留。
她依存在茜蓉美好的愛情裡太久了,該醒了,茜蓉不是她,不該再繼續依存下去。
她看著茜蓉從日本寄過來的照片與訊息,茜蓉與那邊的工作夥伴各自穿著和服,在古意的日式木屋旁開心合照,訊息上寫給她的一句話:
我很好,雨煙,願妳安好。
她很感動,同時也為自己對茜蓉的精神愛情,感到羞愧。
她帶著心中走過一回的嚮往與感動,搭上了往台北的高鐵,安靜地在車廂中看著窗外飛逝的景物走過。
終點站,有位從半年前就一直想約她吃飯的男性友人,在擁擠的高鐵車站裡,忐忑不安地坐在座位上,等著她的來臨。
她覺得,可能自己有那麼份機會降臨了吧。
所以,才告別了對茜蓉愛情的遺憾,刪了那張照片。
有人笑說雨煙想婚了,啊,也許吧,她確實是也想找個伴了。
更正確的說,她不想再陷入茜蓉的愛情依存症中,假想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份子,只要看到那張照片,心就痛一次。
那不屬於她的,也不該再為它傷心傷痛。
她要來創造屬於自己的遺憾,走出那一步神往,不管有沒有成功,那都是其次。
她要對那張照片裡花束的一切,認真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