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的我和弟弟,曾經分享著母親的左右手,一手牽著一個,從背後看,像是一個「山」字佇立。
那時候我們常一起行走,濃密的樹蔭隨風搖動,也是母親的姿態,弟弟和我在同一陣晚風裡嬉戲奔跑,母親溫柔喝止,我和弟弟急忙回頭,這一回首,十幾年的歲月被吹散在風裡,我著急的撲過去捕捉,時間卻從指縫間流洩。
這幾年,我們幾乎是跟著台灣的經濟一起奮鬥,家庭在風雨裡飄搖,這一艘船縱然簡陋,卻始終驚險的航行向前,掌槳的父親用力撐竿,我們和母親拼命保持平衡,當風雨退去,曙光乍現,卻因為成長而使船身加重,難以負荷,弟弟下了船,在遙遠的南台灣為自己造了另一艘船,兩船之間雖然仍有信號聯繫,走的卻是他自己的方向,想要一起散步,都變成了奢侈。
即使我的心裡有那麼多悲傷的故事,我們的腳步也不曾停下,可是多麼慶幸,可以和母親行過那長長的步道,我們仍然複製著童年的歲月,並且等待著弟弟回來補齊我們的「山」字;只是當我看見母親的縮小,才猛然驚醒,我已經高過母親一個頭,風還在背後推趕著我們,告訴我:生命並不能等待。
我緊緊握著母親的手,像兒時那樣,只是角色似乎易地而處,我變成了守護的人,當那些鴿子振翅離開,步道的另一旁奔撞來一個年幼的女孩兒,她的母親在她背後疾疾追趕,我連忙扶著就要撞過來的孩子,以為只是個孩子,卻在女孩的眼睛裡,看見澄澈的過往歲月,嘩啦啦嘩啦啦的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