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盡棄世上一切去做快樂情人?
「你堂堂男人,空有唔錯嘅學識、吊兒郎當、做個兼職教師、全無大志;你照顧到我個女咩?你憑乜嘢娶佢呀?更何況,你唔係韓國人,我唔會俾我個女嫁外人!」
喺我同金先生嘅「談判」破裂之後,我同 Chloe 嘅生活,仍舊係一切如常。冇錯,眼下我哋嘅結婚大計的確係受阻;但同時地,呢啲事情唔會影響到我同Chloe嘅關係。
雖然金先生嘅說話,傷盡 Chloe 心;當晚,佢喺屋企足足喊咗一晚。但我哋仍然相愛,我哋仍然喺埋一齊。
金先生當晚對我嘅「訓話」,其實只需要聽一半。嗰啲甚麼吊兒郎當嘅嘢,根本無需理會。正所謂「莫欺少年窮」,我拎住個美國名牌大學嘅碩士學位,喺韓國嘅學界又好、商界都好,根本唔愁搵唔到好工,士途亦唔會差。
呢一點,曾經係過來人嘅金先生,應該清楚不過。
真正死結嗰部份,就係種族問題。用句金庸小說中常見嘅說話嚟講,就係我係漢人、Chloe 係朝鮮人(扶餘人)。
「胡漢恩仇,須傾英雄淚」。
喺武俠小說嘅世界裏面,蕭峰透過一系列嘅武鬥,去解決呢個問題(其實解決唔到不過按下不表)。喺現實生活中,當然冇啲咁快意恩仇嘅事情,我亦都唔可以約佢去雁門關或者紫禁之巔決戰;我同呢位金先生,仍然要繼續泥漿摔角。
風平浪靜咁又過咗兩星期。喺嗰晚之後,Chloe 心情低落咗好幾日;佢爸爸對佢嘅無情說話,令佢好傷心。同時地,可能佢真係得到佢媽媽嘅硬頸遺傳,佢爸爸對佢嘅無情,令佢更堅決要同我一齊。
諗深一層,就算我哋暫時結唔成婚,一紙婚書,對我同佢嘅愛,真係有影響咩?更何況,要硬起心腸上嚟,我哋自己去註冊,就好似佢爸爸媽媽當年咁,都冇人可以奈得我何。
只不過,真係咁樣做的話,就會令 Chloe 同佢屋企嘅關係,進一步惡化;呢一個唔係我樂見嘅結果;我唔可以唔念及佢嘅親情。
十月中某工作日,如常返工。
中午時份,當我同 Chloe 正想返宿舍食晏休息嗰陣,Esther 嗌住我:「Alan,有時間嘛?傾兩句。」
我叫 Chloe 自己返宿舍先,佢話唔好,佢想等埋我。
我入到校長室,Esther 神色凝重;然後,佢講咗個好震撼嘅消息:
「Alan,我啱啱收到移民局嘅通知,你個 working visa 續期出咗問題,佢哋唔肯批;你只可以繼續居留同工作到今年嘅十二月卅一日。」
呢個震撼嘅消息非同少可;我鎮壓住內心嘅徬徨同恐懼,問 Esther:「知唔知係咩原因?」
「佢哋冇好具體咁講,但我嘅 source 話我知,應該係因為當日申請 visa 嗰陣,你唔係喺原居地申請。佢唔肯證實,但我覺得係有人舉報你。」
舉報我?我喺韓國冇任何結怨;真係會咁做嘅人……可能只得一個。
當我個腦諗到「嗰個人」嘅時候,第一個反應,唔係憤怒或者傷心;我第一時間諗到嘅係:我應該點同喺教員室等緊我嘅 Chloe 交代呢件事?
「我諗你最好去移民局走一趟;」Esther 嘅聲音驚醒咗沉思中嘅我。「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陪你去。」
「可唔可以等我諗一諗再覆你?」我問佢。
「冇問題,你有決定再搵我啦。」佢答。
當我轉身開門個陣,我見到門外嘅 Chloe。惶恐嘅表情,加埋眼淚;我諗佢已經聽到晒我同 Esther 嘅對話。
同日下午三點,鐘閣移民局。
我同 Chloe 由正門行返出嚟;失落、徬徨、無助。
「馮先生,由於你申請工作簽證嘅時候,唔係循正式途徑申請;我哋內部經過調查之後,決定唔再為你嘅簽證續期。你需要喺簽證到期日之前,即係本年嘅十二月卅一日或以前,停止工作及離開南韓。你呢次簽證嘅問題,將會記錄在案,作為日後對你發出任何形式嘅入境簽證嘅參考備註。」
移民局人員嘅說話,指出咗兩個要點:一,我只可以逗留到今年年尾;二,我以後就算想再嚟南韓工作,都會受呢次事件嘅影響;簡單嚟講,佢哋日後仲會唔會發 working visa 俾我,都係未知之數。
好毒嘅一個殺著,如果真係「某人」做的話。
Chloe 由跟我出嚟開始,一句聲都冇出過,全程只係緊緊拖住我隻手。我同佢相識兩年幾以來,除咗瞓覺嘅時間,最靜呢兩三個鐘。
當我嘗試講一啲安慰佢嘅說話嗰陣,佢突然好似醒一醒咁,同我講:
「可唔可以陪我返狎鷗亭?」
一小時後,Chloe 屋企。
Chloe 將整件事講咗俾佢媽媽聽,佢同佢媽媽坐喺梳化嘅一邊、伏喺媽媽膊頭喊緊。
「唔好意思呀,Alan;」李太太(Chloe 媽媽)滿臉愁容。「我真係估唔到,我先生會咁做……」
睇嚟,連佢都相信,呢鑊嘢係佢老公嘅傑作。
大約兩個鐘後,金先生放工返到嚟。
佢見到我哋,面上毫無驚訝表情,似乎有備而來;更加似係一早已經知道今日發生嘅事情。
我而家開始相信,件事係佢老人家嘅手筆。
「爸爸,點解你要咁做?」Chloe 梨花帶雨咁問佢。
金先生冇答佢,好整以暇咁坐定喺佢嘅主位,然後施施然咁同我講:
「我早話你聽,件事唔會就咁完結。」
我冇答佢,只係冷笑咗一吓。
喺呢個時候,Chloe 拖住我行到佢面前,然後跪低。再一次,喺冇選擇餘地之下,我陪佢一齊跪低。
點解韓國人咁鍾意跪人嘅?
之前喺嫲嫲面前下跪,佢老人家受得起有餘。今次我跪你,你個死老嘢受唔起,因住折福,因住收尾嗰幾年!
「爸爸,我咁大個女,都未求過你;」Chloe 滿面眼淚咁講。「今次,我懇求你,成全我哋兩個,准許我哋結婚!除咗 Alan,我唔會嫁俾任何人!」然後佢拜倒佢爸爸嘅腳下。
「我嘅答案仍然係:唔得!」金先生冷冷嘅回答,令到 Chloe 放聲痛哭。
「當呢個男人離開咗韓國,我同你去相親,到時你有第二個男朋友,就唔會再喊,亦都唔會再記得呢個冇用嘅男人㗎喇。」金先生慌佢個女唔死,再補多句。
Chloe 嘅哭聲漸細;過咗冇幾耐,佢拖住我企咗起身,然後行向大門口。行咗兩步,佢突然停步、轉身、望住佢爸爸、好怨恨咁講:
「你會冇女送終、孤獨終老!」
當時嘅氣氛,再加上 Chloe 怨恨嘅眼神同陰森嘅語調,令到金先生打咗個突。Chloe 嘅怨恨,甚至連我都感覺到一陣心寒。
我冇俾時間金先生回應呢個咒詛,拖住 Chloe 隻手就離開咗金宅。
喺揸車返屋企嘅時候,Chloe 問我:「Alan,點解你今日咁冷靜嘅?」
「因為我冇唔理性嘅奢侈,我要認真處理呢件事情。」我答佢。
「Colette 姐姐同我講過,冷靜嘅 Alan 同時亦係最恐怖嘅 Alan;你諗緊乜呀?」佢個樣有啲擔憂。
「冇呀,只不過諗緊點處理呢件事啫。」我再答。
「你記得你應承過我,唔會做一啲傷害我爸爸,同埋傷害你自己嘅事嘛?」佢望住我講。
「放心,我唔會亂嚟。」我答。
同日晚上十點,南山公園。
我同 Chloe 講,我想一個人靜吓。喺我再三應承、唔會做啲傷害佢爸爸嘅嘢之後,佢放咗我出嚟。
來而不往非禮也。
「你想我點做?」電話嘅另一端,係 Colette;我將個情況講咗俾佢聽。
「我想要佢爸爸嘅 Yankee White、佢從高中開始嘅學歷、同埋佢嘅所有連繫,包括政治同埋個人。」我當然唔係講緊真正嘅 Yankee White FBI 檔案,佢爸爸都唔似會有。呢個 Yankee White 係華府術語,即係好詳細嘅背景調查同埋個人情報。
以美國政府喺韓國嘅情報網絡,同埋 KCIA(NIS)對反共嘅敏感同偏執,Chloe 爸爸呢類做得名牌大學高職嘅人,一定有 background check。
呢啲嘢對於外人嚟講,梗係冇可能。但對於我同 Colette 嚟講,只不過係三日五日定一個星期嘅問題。
「無問題,佢係大學教授,呢啲料一定齊;」Colette 答我。「你俾三日時間我。」
「你會搵邊個搞?」我希望係我識嘅人。
「呢層你知得越少越好;」Colette 仍然一貫專業。「放心,熟人。」
「好,我等你消息。」喺呢個 moment,除咗 Chloe,Colette 係我唯一信任嘅人。
「Alan,」Colette 喺我準備收線嘅時候叫住我。「好好照顧 Chloe。呢次嘅事,對佢打擊好大。」
「我會,放心。」
「你自己都要保重,唔好俾怒火掩蓋你嘅理智;做任何嘢之前,先諗一吓 Chloe。」
「我知,多謝關心。」
同我玩使橫手?我係華盛頓國會山莊訓練出嚟㗎。
三日後晚上時份,大學路某 cafe。
如坐針氈咁過咗三日。呢三日,係我嚟南韓工作以來,最難過嘅三日;比當日 Colette 報假案有咗更難捱。
Chloe 每日幾次向我道歉、每次都以淚洗面,令到我非常難受。我好怕見到我最愛嘅人,滿面歉意咁對住我;更何況成件事,都唔係佢嘅錯。
呢個時候,有個中年韓國男人行埋嚟我張檯度,然後坐喺我面前。佢手持一包未開嘅 Pall Mall,然後用英文問我有冇煙。
我拎咗包煙、抽咗一支煙出嚟,然後將佢搣成兩截,將上半截遞俾佢,然後我點起下半截。
佢喺個手提袋度攞咗個公文袋出嚟,大約兩吋厚,放低喺檯面,然後走咗。
我冇即時離開現場;相反,我點起另外一支煙,然後打開公文袋嘅內容,開始略讀。
交文件俾我嘅人故作神秘係應份嘅,一來呢啲係佢嘅專業;二來佢唔知呢啲係唔係機密文件。
但我知道呢份係乜嘢。我既冇違反任何法律,呢份亦唔係乜嘢國家機密文件;有個咁好嘅地方透吓氣,點解唔好好睇埋先走?
我一路煲煙、一路一頁一頁咁略讀所有文件;睇到最後,我將文件疊好,放返入去公文袋。
我手上呢份兩吋厚文件,足夠令 Chloe 嘅爸爸身敗名裂,甚至身陷囹圄。
但係我冇因此而高興;因為,決擇權喺我手上。我要決定,究竟應該點做,而又唔會傷害到 Chloe 同佢媽媽。
原本只係煩一件事,而家變咗煩兩件事……
The ball is in my court now, but I am not sure if I want it.
無論是愛與被愛 也是寸步難行
風急雨勁 那可守得穩癡心
誰能盡棄世上一切 去做快樂情人
祗好接受 這叫沒緣份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