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螢幕上也不知看過了多少遍,每當有人出其不意地把一張紙條塞進誰人的手裡,那個人從來都不是先抬頭四處找尋塞紙條的人,而是先低頭打開紙條看,往往下一秒跟著就是立即抬頭四下里追望,塞紙條的人卻已經不知去向。這一幕在邱灝雯的腦海中也不知「預演」過多少遍,雖然只是當初的遐想,但是她曾確信如果有人塞紙條到自己手裡,自己一定會先拉住那個人 ,不讓其離去,然後再打開紙條看。而今,當這個不起眼的小動作真正地發生在她自己身上時,竟也步了螢幕上的後塵,居然想都沒想就打開了紙條。紙條上的字近乎給人以瘦金體的感覺——纖雲弄巧地寫著:
「三日後晚八點陸軍俱樂部見」
這時,邱灝雯再抬頭去尋找,看到的無非是矯健的行人們,他們赤橙黃綠的衣衫在澳門從來灼熱的陽光下明艷得跳動著。她自己也笑了,因為那一刻邱灝雯看到的彷彿是螢幕中的自己,落了這一小動作的俗套。更何況,漸遠的行人裡並沒有任何可以認出的背影,更沒有剛才台上那個戴著鴨舌帽的麥女士。紙條會不會是麥女士寫的?想到麥女士完全是邱灝雯最大膽的猜測。當她的眼神捕捉到水坑尾人行天橋下一個上身穿黑底淡黃色格子襯衣、下身著暗灰色過膝裹身裙的女人時,似乎有種感覺,那個人就應該是換了裝的麥女士。但因為不是很確定,而且被內心暗湧的激動翻攪著,邱灝雯又反復看了幾遍手中揉皺了的紙條,忽然在那行字下面一點的地方隱約看到一個印跡,是上一張紙寫字時用力壓出的一個名字——Mandy。再抬頭時,邱灝雯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測,雖然還不知道Mandy是誰,但感覺似與麥女士有關。不過,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呢?為何找到她,又如何注意到她的呢?不過,還會有誰呢?
細雨還在下。這種雨細到能夠掛在睫毛上,一閃一閃的,像是大自然給我們的亮晶晶的饋贈。澳門很少下這樣的雨。澳門的雨來的時候總讓人覺得是邊上的海神在發脾氣,掀翻了本該蓋著的一桌珍饈美味。邱灝雯決定走回家,邊走邊從包里拿出手機,給高霓打了一個電話。
「喂?你去哪裡了?」
「不好意思,我咖啡館還有事情,就先走了。而且,我以為你之後要去跟那兩個人交流呢,就沒等你!」
「之後也沒有交流時間。唉,我到你的咖啡館去吧?有事跟你講。」
「快下班了。你過來吧,我在後面。」
邱灝雯掛了電話,用手輕輕擦去蒙在手機上的一層薄雨,松了一口氣。這一刻,邱灝雯是欣喜的,她彷彿覺得心裡有什麼話都可以跟高霓分享,尤其是這種奇聞軼事,無疑,順著那紙條發展下去的故事一定跌宕起伏。
一路往檀香山走,雖然不遠,但是路也多少有點蜿蜒。路上車水馬龍的聲音完全進不到她的耳朵裡,聽到的只有沙沙的雨聲。漸漸地看到雨裡朦朧的檀香山,邱灝雯加快了步伐。
咖啡廳裡沒有什麼人。只有門口一桌坐著一個穿連帽衫的女人,對著一台Mac Book Pro搔首弄姿,拍了一張又一張的照片。邱灝雯看到通往後台的門半開著,知道高霓在裡面,就走到台前,「您好,要一杯拿鐵。」高霓聞聲出來,一邊做拿鐵,一邊顯得有點不自在。
「我在窗邊坐一會。你在後面做什麼呢?」邱灝雯端著咖啡準備挪到窗前的時候問道。
「畫畫。」
高霓畫畫的時候從來都非常專注,如果需要應答,她也總是惜字如金。檀香山的後面是非常整齊的食品、飲品儲備室。每天,換著班的工作人員都會在早上來到這裡,他們的責任是烘培出叫賣的蛋糕、甜品。因為高霓在這個咖啡廳工作的時間最久,做起活計來也麻利,所以她的排班常常很多,有時候突然空下來,高霓就到後面的儲備室拿出一張紙畫畫。開始條件有限,她只畫素描,後來,在衣帽間的隔斷里竟收拾出來一個由屏風擋著的地方,供她來畫油畫。雖說是簡易的油畫間,但是高霓很喜歡,而檀香山牆上掛著的《白骨壤》正是出自這件屏風背後。
窗外依舊蒙蒙細雨。不知怎麼的,邱灝雯望著窗外卻想著後面的高霓。她想知道高霓的過去,知道她在珠海時候的事情,她的家人在哪裡……
當店裡最後一個客人也離開了的時候,邱灝雯端起咖啡倚在門邊,屏風後的高霓認真地用畫筆一筆一筆地畫著。
「你又在畫窗戶?」邱灝雯眼前的高霓安靜地坐在板凳上,專注地看著畫板,並沒有看邱灝雯一眼,「你知道嗎?你只有在畫窗戶的時候眼睛不是眯著的。」邱灝雯早就注意到,高霓有時候會在畫板上隨意素描一些東西,大多數光陰,高霓都會眯起眼睛,而每每當她畫窗戶時,她的眼睛總是大大地睜著,似乎好奇的孩子等著問題的答案。
「因為我在往窗外看啊。」高霓說著,手並沒有停下來。邱灝雯突然注意到她的手,纖細到骨感,蒼白到無力。畫布前的那只手,看了讓人有伸手握住她、溫暖她的衝動。那種蒼白及吹彈即破的細膩肌膚似乎是這雙手的聲音,綿綿軟軟,如泣如訴,在無聲默默之中令人想要給她幫助,賦予她力量。
在賭場徘徊時,觀察賭客的手也是邱灝雯的一個小小愛好。她喜歡茨威格,茨威格寫過賭客的手。手,有時候竟可以將人的一生道盡。邱灝雯也對此篤信不疑。否則,為什麼要看手相呢?一個操勞的女人,她的手與一個養尊處優的貴婦的手一定有著天壤之別,同樣的衰老,一個飽經風霜,一個卻別來無恙。激情迸發下的賭客往往會伸出顫抖的手;緊張而稍內斂的人焦慮時會搓手;手成為了日常表達過程中最容易被忽視的,卻最富含意義的符號。
「你想什麼呢?」高霓一問,打斷了邱灝雯的思路。
「你為什麼先走啊?你知道講座結束後,……」邱灝雯說出半截的話突然咽了回去,她決定將這件事先對高霓保密。這樣,面對從來神秘的高霓,邱灝雯也有了似乎同樣的籌碼。如果她不問,她便不說。
「講座結束後怎麼了?我其實對那個講座真沒什麼興趣。」
「哦,沒什麼。」
「週末一起去游泳嗎?新濠江頂層的露天泳池怎麼樣,想感覺一下嗎?」
「好啊!週六晚上吧,我白天有事。」
週六的陸軍俱樂部午餐時間如果沒有訂餐的話,一般是不接待散客的。邱灝雯穿了一身黑底綠迷彩連衣裙以配合「陸軍」二字。平日里來往行人一多,陸軍俱樂部就很少引得注意,坐地而起的一塊塊整齊碼著的紅磚在白色的柱子下面靜靜地躺著,只有走到街對面才能真正把陸軍俱樂部收入眼底。去高檔餐廳並不是邱灝雯經常做的事情,所以走在路上有點忐忑。首先,這張紙條上的Mandy應該是講座中的麥女士吧,是真名嗎?可是不管怎麼樣,她沒有看到Mandy,連背影也不是很確定,更無法參透為什麼Mandy要約自己見面。憑著她對寫作的那份好奇,去是一定要去的,只是在無法預見的情況下,邱灝雯心中的忐忑隨著腳步的臨近而越來越甚。
白窗。粉牆。沿著斜坡走下來,陸軍俱樂部赫然座落在邱灝雯眼前。款款走上台階,告訴門口戴白手套的侍者,「應該訂在Mandy名下,兩位。」邱灝雯說著,露出了有些尷尬的微笑。一般都是用姓氏訂餐位,說Mandy這個名字的時候總好像背後藏著一個什麼奇怪的暗號。侍者微笑點頭,伸手示意位子——是一張兩人空桌。白色的桌布上整齊地擺放著晶亮的餐具,兩套。周圍並沒有一般澳門小茶餐廳的隨意和嘈雜,除了偶爾有杯盤碗盞的聲音以外,就是窸窸窣窣的談話聲,跟講座下小聲議論的人們很像。邱灝雯無所適從,但是卻也做好了「採訪」的打算。如果這位Mandy就是講座中的麥女士,那應該盡可以放心地跟她談更多、更深層的東西。
窗外烈日當空,照得整個馬路都白花花的,從玻璃窗折射進來的光線讓陸軍俱樂部餐廳亮了起來。邱灝雯沒有辦法把陸軍俱樂部女兒牆中間那個拱形刻著「1870」字樣的「招牌」從腦中抹去,那幾個數字就好像帶著某種魔力一樣把之前高霓給她講述的「前世的故事」給勾了起來。數字兩旁各有白色的兩條似乎麥穗樣的東西,拱托著「1870」向上延伸開去,形狀好似一捧蓮花,更像是,高霓那幅掛在檀香山牆上的畫中根根分明的「白骨壤」那些探出地面的根!如果Mandy真的是自己想得那樣,真應該叫高霓一起來,感覺一下在今生重新經歷前世的感覺。
想著想著,門口進來一位戴墨鏡的女士。墨鏡遮不住她特別的美麗,她的臉似乎有種西方女人的大氣,但是一頭烏黑的秀髮和精緻小巧的嘴巴卻決定了她絕不是一位金髮碧眼的尤物。站立間,侍者朝邱灝雯空蕩蕩的桌子示意,邱灝雯頃刻便知,走過來的就應該是Mandy了。
邱灝雯盯著走上前來的女士觀察,因為她總是覺得「她們」都應該有些特別的走姿。然而,這位女士竟讓邱灝雯找不到除了「優雅」之外的任何詞彙來形容,難道她並不是想象中的麥女士?短短幾秒鐘,邱灝雯心中打鼓似的來來回回過了諸多的念頭和疑問,這時,女士的手已經伸到了眼前。握手?沒錯,她們握了手。
「你好,我是Mandy。」
果然是Mandy。邱灝雯默默讚賞自己細緻的觀察力。
坐在對面的Mandy這才摘下墨鏡,給了邱灝雯絕佳的機會去打量她——她的眉毛好似重重青山之外的一點雲朵,並不是現在隨處可見且被過度修飾的、如小匕首一般的韓式平眉,仔細看去,有種翩翩然的不羈感;眼睛雖然有一些肉肉的內雙,卻還是中式審美上的大眼睛,並不是犀利的吊梢眼,看一眼彷彿被戳一下心窩一般,Mandy的眼神柔和中帶著一種堅定,哪怕藏在墨鏡後面,也絕不是沾花惹草之輩,而是走路目不斜視、一陣風似的女人;她的鼻子在邱灝雯眼中打了幾個轉,經過最快的「計算」後得出的結論是她的鼻子應該是做過的,因為不可能有這樣完美的鼻子,它既直挺又大小適中,無論鼻翼還是鼻梁都有著連歐美人都夢寐以求的精緻;至於嘴巴,邱灝雯多花了一些時間,這也是她從小看人最關注的一處五官。Mandy的嘴巴似乎跟高霓有一點像,薄而不厲、不寡,笑的時候又非常飽滿。自然而鮮艷的唇色是很多網紅和爆款色號無法比擬的,甚至讓邱灝雯想到了與她接吻時應該是什麼感覺。停!停!
「你好,我叫邱灝雯。」雖然聽起來像是一句再平凡不過的介紹,但卻帶著上揚的聲調,遞出了邱灝雯一直在心中翻來覆去想問的問題。Mandy聽得出來,就接著說,「你在講座中問的問題很直接,讓我對你的印象很深刻,而且也想跟你在下面接觸一下。你是學生嗎?」
這麼說,現在眼前的這位Mandy真的是講座上的麥女士!邱灝雯努力地克制著自己的驚訝,說道,「我不是學生,我是一個作家,自由撰稿。」每每說到「作家」這個詞,邱灝雯總是有些不好意思。作家是讀者給的頭銜,是認可,有時候也可能是炒作。但是邱灝雯寫作從來不是為了出名,而是想把這人世間千千萬萬有價值的故事記錄下來,不要讓它們成為飄在空中無魂的前世野鬼。
「你是作家嗎?這麼年輕,我還以為你是學生。那你主要寫些什麼?為什麼會來這個講座?」
Mandy問的時候,邱灝雯隱隱感到了一種默契,這種默契說不明白,但卻讓邱灝雯明確地感到了頭頂上悠悠旋轉的傳統吊扇的存在——風不大,卻涼意習習。這種默契就好像是即便當下你的思維開了小叉,對方也知道你的心思,讀得出你的想法。頭上褐色的扇翼帶來絲絲微風,彷彿要給窗外白灼的太陽一個可以嘲笑的藉口。Mandy輕悠的問話被這陣陣的輕風吹散了,從邱灝雯的耳朵里跳到面前,有種撲面襲來的感覺。「我以前寫一些關於澳門的詩歌,賭場啊什麼的,現在呢,我除了整理一些舊詩,偶爾有靈感的時候寫些新詩以外,還正在尋找一個故事的契機。」講到這裡,邱灝雯想起高霓讓她寫的《白骨壤》,於是補充道,「當然故事的契機我已經有了,只是現在很多和故事有關的、凌亂無序的碎片讓我暫時還不知道從何下手,所以,還處在積累階段。」
在到陸軍俱樂部的路上,邱灝雯還在想,如果Mandy真的是麥女士,那是不是跟她談話的時候也要像在講座中的麥女士那樣,稍微有點毫無頭緒,甚至彷彿是一個沒有接受過太多教育的人說的話。可是,眼前的Mandy優雅、自持,跟邱灝雯的任何一個朋友都沒有什麼區別。邱灝雯徑自想著,覺得高霓和Mandy氣質上甚至很像,簡直是上天送給她的禮物,因為她們都應該是有故事的人,而剛才所言的故事的契機似乎也正在漸漸靠攏。
「很有意思啊!」Mandy認真地聽著,但是坐在桌子對面的邱灝雯能夠清晰地感覺到,Mandy傾聽得非常克制,還有那麼一點不耐煩,似乎在Mandy那裡藏著一種靜靜的欲求,這欲求恰恰不是傾聽,而是傾訴。當Mandy聽到邱灝雯自稱作家時,她的眼睛即閃過一剎那希冀的光,彷彿一顆遊蕩的靈魂終於找到了途中可以棲息的地方。然而,Mandy並沒有任這種傾訴的欲求肆無忌憚地流淌,而是依舊矜持地傾聽著,好像一位優雅的貴婦。
侍者翩翩走來,端上了兩例前湯。邱灝雯一直非常鍾愛澳門的靚湯,尤其是葡國餐中滑膩軟嫩的蘑菇忌廉湯。沒想到端上桌的正是這例湯。「是你已經點好的?」邱灝雯問得有些急躁,雖然很明顯是Mandy點的,但是她一定要問個明白。「是我點的。在來之前,我就點了一些清淡的小食,並不多,不知道你喜歡不喜歡,但是能跟你認識當然更重要。」Mandy嘴角抿出一絲真摯的笑容。
「你跟講座中不太像。我可以叫你Mandy嗎?」
「我姓賴。」Mandy說著,拿出一支筆,並在一張小紙片上寫下了一個「賴」字。邱灝雯其實有點無所適從,她自己也不知道居然會有這樣的感覺。「那你寫作的話,一定愛聽我講的故事咯。平常你是在哪裡寫作呢?」Mandy若無其事地繼續問。
「咖啡廳。」邱灝雯的回答變得越來越簡短,似乎生怕打斷了Mandy的思索,更害怕驚擾了她自己高速運轉的大腦,好奇著Mandy究竟多大年紀,為什麼要跟她建立聯繫,而她矜持的背後又是要掩飾什麼。邱灝雯看得出來,Mandy的掩飾是暫時的,她太想傾訴了。她找邱灝雯一定有她的道理。
「咖啡廳,很多有名的大作家都喜歡在咖啡廳寫作,那你每天都去寫嗎?澳門的咖啡廳屈指可數,酒吧倒是蠻多的。不寫的時候呢,你喜歡做什麼?」Mandy的問題好像是兩個剛剛認識的人在尷尬地互相瞭解對方,生硬,但並不做作。邱灝雯最善於體會與她對話之人真摯與否,如果說她一定要有一個talent的話,便是這個了。
「我常常和我的朋友去游泳。我游得不好,只會把脖子伸在外面慢慢地游,像只老烏龜,但是我的朋友游得特別棒!游泳幾乎每次都能給我靈感,讓我放鬆。」
「你的朋友是運動員嗎?」Mandy低頭抿了一口忌廉湯。雖然她低下了頭,但是邱灝雯竟然敏銳地注意到,Mandy的眼睛很謹慎地轉了一下,更探求地注視著她。
「不是,她做服務生的,但是我覺得她是一個畫家。」邱灝雯潛意識里注意到自己在談到高霓時不由自主的一種欣賞態度,此時的高霓就是霓虹燈藝術家手中燒得正溫熱的霓虹燈,等待著塑造,但就算不去塑造,她也已經是一件藝術品了。同時,不知是不是在她的帶動下,Mandy很快地抬起了頭,滿臉寫著好奇,「講座中坐你身邊的那位嗎?」
「是啊,我們都去聽了你的講座。」
「她就是你這位游泳很棒的朋友?」Mandy說著,做出了一個自由泳的姿勢。
邱灝雯笑著將兩手前伸,做出蝴蝶展翅撲花的樣子,說道,「是蝶泳。她蝶泳簡直太棒了!」
Mandy聽著,微微笑了,好像是一個被放得很慢很慢的動作。
吃飯的時間過得很快,忌廉湯把之後上來的牛排的味道詮釋得更突出、豐滿。邱灝雯輕輕地用刀切著,不願發出一點金屬碰到盤子的聲音。Mandy面前每一塊切好的小牛排塊都整齊地擺著,跟牛排旁邊的綠蘆筍放在一起,看著就有滋有味。「可以問你究竟為什麼約我出來嗎?」邱灝雯忍不住發問。
Mandy笑了笑,接過侍者手中遞來的葡式蛋撻後,先傳給邱灝雯,再接了自己那個,然後輕描淡寫地說,「你在台下提問的時候,我在你眼睛里看到了故事。來,嘗嘗,陸軍俱樂部的葡式蛋撻做得非常好的!」
軟滑甜膩的葡式蛋撻讓邱灝雯想起剛剛的開胃前湯,這個甜甜的味道與忌廉湯相呼應,真正是一頓吃得舒心的飯。Mandy在寫著「賴」字的那個紙條下面寫下了她的電話號碼——
「講座的時候因為有社會工作者在場,同時要保護我的身份,因為畢竟不知道台下坐著什麼樣的人,所以我才選擇了麥女士這個化名。如果你要寫故事,麥女士是要跳Hip Pop的哦。」邱灝雯眼前出現了那天講座上一身嘻哈裝扮的「麥女士」的風姿,不覺也笑了。她笑自己並沒有料到居然會真的跟三天前台上的「麥女士」見面;她也笑本來想著要做的「採訪」竟然被不按常理出牌的Mandy打亂了計劃;她更笑自己從走出那個講座廳的那一刻就變成了一個被動的角色,一個十足的「聽故事的人」。「我什麼時候都洗耳恭聽。可以打給你嗎?」
「你放心吧,是我迫不及待哦。」
看著Mandy窈窕的身影鑽入計程車,邱灝雯長出了一口氣,好像一下子把吊扇吹到肚子里的風都徐徐吐了出來,全身輕鬆。看看手裡捏著的又一張紙條,再回頭看看陸軍俱樂部深紅色磚砌的幾級台階,眼前忽而晃過了那位高霓「看到的」著白裘衣的名媛女子,只是這次在明晃晃的太陽下,邱灝雯感到的是一陣前所未有的激動和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