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緣起

更新於 2020/08/12閱讀時間約 18 分鐘
雖然頭頂同一片天,但澳門的雨下起來卻如倒掛的海,放眼所見瓢潑之勢,時時將要傾吞眼前似的。明明自己就站在東望洋山腳下,卻看不到往日期盼的蔥郁,整個綠色像是被這雨罩上了一個珍珠白的屏障。這一刻消失掉的,除了街市上不絕於耳的嘈雜,還有邱灝雯想隻身入山的情緒。轉而,她踏著水,開始往回走。
背後的東望洋山更多被稱作是松山,尤其自第127任澳門總督卸任的近廿年來,從前廣種的松樹早已有了參天之勢,不知道這些松是遮了山的古琴之形,還是轉而完善了山林中風入松的裊裊音緒。也正是這種參不透的意蘊給了邱灝雯一塊應許之地。每每她覺得心中不暢快的時候,就常獨步上山。身邊三三兩兩的人或是散步、或是慢跑,卻從未打斷過林中鳥兒的叫聲。
背過山來,就是一片街景。夏天不下雨的時候熾熱難當,下雨反而少了些許行人,只有往來的車輛。為了避免被窄巷間疾速轉停的公交車濺一身雨水,邱灝雯一直貼著牆根兒走。澳門的雨水落時清透,落下卻渾濁,以至於靠近澳門這邊的海都免不了渾渾黃黃的那種感覺,一到香港,海水半點兒過渡都沒有就一下子變成了碧綠的顏色。
澳門的街窄,撐著一把傘就彷彿能遮起整條街,傘骨直頂著兩邊的大廈,雨水順著滴下來,流出兩道水轍。下水道里的臟水似乎覺得這天上掉下來的無根之水本不應該佔據地下的位置,以至於時時威脅著向上泛湧,動輒就要作勢淹了整個澳門島般張狂。但凡這樣的天,邱灝雯就會沈入自己的腦中,聽著雨水拍打在傘上的聲音,像是上天用齊齊整整的節奏敲在她頭腦上一樣,雖然走著路,但似睡非睡,如同被催眠了。可是,她此時並不知道要走向哪裡,是哪位「催眠師」給她指的路。邱灝雯只是走著,去往一個熟悉的地方。
路上,邱灝雯還在想這上下循環輪回之說。她自小生長在這裡,無論怎樣都離不開水。天上下的雨其實就是岸邊海裡的水,循環往復。而天地之間,站著她,和許許多多其他的人,來來往往,熙熙攘攘,也都是水。這是科學吧,不是說人體內百分之七十都是水嗎?更何況,她的名字中除了姓氏外,字字帶水,也是因為她的父母、祖輩生在水邊,是蜑家人,敬畏著水,才以水為念,希望邱家女兒上善若水。
水是自然中最不可或缺的元素之一。水能幻化如雲之玄妙,亦能暴怒如雷霆萬鈞。澳門這樣的一座小島正能將水的這種種變換以無法期冀的方式奉上。邱灝雯覺得,從古至今,唯一一種能夠長久「凌駕」於水之上的人類造物便是橋了。澳門並沒有很多橋,有最多橋的城市應該是重慶吧。但是,澳門的橋長,跨海,邱灝雯從小就知道有的橋是通到海裡的,很多人一旦走上那種橋,就再也不會回來了。橋和水,融合了至少四千年。一個是極自然的所在,一個是純粹的人為。兩者是那麼的和諧。沒錯,對於邱灝雯來說,橋才是人對水的一種亙古不變的敬畏——橋架在河上,既實現了讓人過河的目的,又不攪擾河水流過——人與自然就這麼共生著,誰也不需要怎樣地征服對方。
再有就是船。船就沒有那麼多的敬畏了。舟在河中行,就如愁緒穿腸過,說是不留一點痕跡,那是自欺欺人。載船的河流在邱灝雯的眼裡總是那麼的無助,從天地初開時期的木舟到現在動輒就幾千噸的客輪、貨船,水面上留下的已經不僅僅是道道水痕了,油污更甚——一種與水永遠都無法相溶的東西卻被人硬生生地放進了水里。這種不自然什麼時候才能停止呢?
想著想著,一路走,剛抬頭就看到坡上的檀香山了。檀香山是一家咖啡廳,座落市中的斜坡上,色澤並不明艷,乍一看總會讓人思考,怎麼咖啡廳非要用咖啡色來砌牆呢?裡裡外外透出一種低靡的氣息。但邱灝雯光顧這裡卻只是因為高霓。
高霓是檀香山咖啡廳的女侍者,長著一張刀條兒臉,臉上星星點點雀斑,似乎想為看似飽經風霜的刀條兒打造出一副不經世事的模樣。與高霓的相識很簡單。一直以來,邱灝雯有在咖啡館寫作的習慣。檀香山的音樂徐緩、優雅,讓邱灝雯能暫時忘卻她鬱鬱不得志的落魄,而下筆如神——

那天,她坐在桌邊,咬著筆頭,望著櫃台那邊忙碌的高霓。當時檀香山裡人不多,高霓彎著腰,正費勁地拖著一塊木質大油畫,準備把它掛在吧台邊的牆上。邱灝雯衝高霓一笑,「需要幫忙嗎?」此時的高霓已經站在了凳子上,邱灝雯就幫著她把那幅畫遞了上去,然後走遠了兩步,往左往右指揮著。當畫掛好了,高霓才告訴邱灝雯那幅畫是她畫的。或許是因為邱灝雯盯著那幅畫不解的眼神吧。畫布下方的水是一片深沈的青綠色,裡面雜糅了一種近乎乾涸的灰。從水面上「伸出」一根根細細的白綠色「枝杈」,細看如插天鬼爪,作勢向上伸出,彷彿要顫巍巍地插入遙不可及的天,就好似從灰白的土地上,長出了手指般的莖桿,根根直指天際。那些「手指」不密不疏,間隔恰好,佔據了畫布的大多數版面。
看著這幅油畫,邱灝雯想起了蒙克的油畫《吶喊》,同時也覺得眼前這幅畫與文人筆下無限鄙夷的那些「旁逸斜出」的枝幹實在格格不入。那些指向天際的「手指」根根直竪,每一根自身卻並不似白楊般筆直,而是有著微微的彎曲。這是什麼植物?果真是一幅好畫勝似千言萬語。
邱灝雯看著畫出神,不經意間,高霓端著一杯咖啡,坐在了她對面。「這杯咖啡是送你的。你每天在這裡寫作,從來都是手寫在紙上嗎?」這一句讓邱灝雯倍感語塞,看看自己面前的手稿,似乎自己面前剛剛問話的人並不在乎任何內容,而是專注於手中的筆,便答道,「我近來主要整理以前寫的一些詩,還有一些散文。以前的大部分手稿都是這樣的,所以用另一種顏色的筆修改感覺更好。」說到這,邱灝雯有些猶豫。用筆手寫創作確實是她生活中很大的一部分。她從來都是在謄抄手稿的時候才會碰電腦。現在,手寫似乎越來越與現代社會疏離了。人們依賴手機用語音、視頻或者打字的方式記錄生活,尤其是這紙醉金迷的澳門,在紅紅綠綠霓虹燈的迭代中,筆墨那些玩意兒似乎真的沒什麼吸引力了。沒錯,說起來這些詩歌和散文創作於澳門,寫的也是她在澳門所見的人和事,長長短短合起來也不少,可是,改來改去,賭場主題依舊佔據著核心的地位。這並不是說邱灝雯不認同澳門賭場所帶來的相關文化,而是澳門的歷史並不是開賭以來才有的,邱灝雯能感覺的到,她所熟悉的古濠江似乎有更深厚、廣闊的蘊藏。這些蘊藏,被賭場壓著,又與賭場文化盤根錯節。有一種自然,被澳門人造出來的賭場掩蓋著,慢慢地被遺忘了。
「生生不息」,邱灝雯腦海中不知為何出現了這四個字。也是那個時候,高霓這個人就這麼走入了邱灝雯的人生。

「寫寫白骨壤吧。」高霓一歪頭,用下巴指著剛掛上去的那幅畫。
「白骨壤?」邱灝雯以為高霓在戲謔她久不得志,與寫植物無異,卻不想她是認真的。
「對,這幅畫叫《白骨壤》。就是這種植物。你看到這些了嗎?」高霓指著那些直竪的枝幹說道,「其實這些是白骨壤的呼吸根,它們長在水里,呼吸根就伸出水面呼吸,很有象徵感。」
「象徵著生生不息麼?」邱灝雯接道。
高霓搖了搖頭,笑而不答。

其實,邱灝雯來來往往這麼多咖啡館,就是檀香山的咖啡能讓人精神抖擻,或許這黑黢黢的牆體還真的讓人對於鮮明的顏色更加關注。不可忽略的是,喜歡穿明艷色彩衣服的高霓的身影其實一早就成了穿梭在邱灝雯腦海中的一個存在,無聲的,具有一種神秘的、似有沈甸甸的故事的姿態。那天的幾杯咖啡讓邱灝雯知道,檀香山牆上掛著的那幅油畫是高霓畫的《白骨壤》,就在紅樹林那邊長著。
邱灝雯所熟悉的紅樹林在氹仔嘉謨山敎堂附近。嘉謨山敎堂是氹仔唯一的一座天主教堂。小時候,邱灝雯似乎跟著母親常去參加周日彌撒,可是記憶在年幼的腦海裡只剩下黑黢黢的正殿和彌撒幽幽的唱詩聲,咬字不清不楚,卻怎麼也讓人打不起瞌睡來,相反,小小的身體裡總是有一種力量,對抗著從頭頂上壓下來的那似乎無法抗拒的穹頂。坐著還好,如果是站著,邱灝雯更會產生一股抑制不住的衝動,要伸手去夠教堂高高的穹頂。那穹頂自然是夠不到的,然而,她依舊會盡量地抻著手,墊著腳,久之,伸手的這個動作已成了邱灝雯童年的教堂儀式。教堂建於十九世紀末期,黃白淡然相間的外牆透著一種靜謐輕快的感覺。邱灝雯成年後就不太去教堂了。每每路過,沒什麼行人的時候也還會朝著天空伸伸手,像要去觸摸天際,看到她的也只有旁邊鬱鬱蔥蔥的紅樹林。但她從未想過,紅樹林中有這樣一種植物,自始至終都朝向天際身著手。
「為什麼單單畫紅樹林里的白骨壤呢?」這個問題從那天起就一直縈繞在邱灝雯心頭。「白骨壤是這裡比較特有的一種植物。它的呼吸根伸出水面呼吸,從一定的角度看過去有時不免心驚,而且,不論是名字還是植物本身所呈現出來的樣子都極有象徵意義。其實澳門這個小島被很多水植環繞著,但是只有白骨壤的那些呼吸根讓我感覺自己是在照一面鏡子。這就是我為什麼只畫它,而不畫魚藤、馬鞭藤、老鼠勒和桐花樹了。因為有些東西是留給我們眼睛的,有些,要穿腸而過,最後再返回到眼睛上,就好像我們總是把自己過去的經歷投射到我們現在正在經歷的事情上一樣。」
如此看來,高霓倒是個藏著故事的人。雖然,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故事,但是,故事的表達方式不同,時間、空間不同,所呈現的結果和意義也不盡相同。在邱灝雯看來,高霓的故事,應該是先畫在了畫上,然後,掛到了牆上,而那些從水下破土而出、根根直豎的「手指」到底在訴說著什麼呢?

自從那天與高霓莫名其妙地談到白骨壤之後,邱灝雯在檀香山的日子就多了一重意義。下筆時,筆尖流出的彷彿是那個將手伸得高高的兒時的小身影。這麼多年了,儀式不再,可她覺得那個小孩子被高霓看見了。其實,那時究竟為什麼把手高高伸起早已不記得了,但正是這種「看見」讓與高霓的接觸被打上了解密這一任務的記號。然而,隨著她們之間信任感的增進,高霓的神秘色彩並未減絲毫。也不是高霓有意地隱藏著什麼,倒是跟她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題,走不完的路。邱灝雯十分珍惜地拿捏著。因為她要這份友情長久地繼續下去,她享受這樣的感覺,但是她也想瞭解高霓背後的故事——她為什麼要畫那幅《白骨壤》?這幅畫背後有多少憂傷?人與人之間的感覺就是這樣微妙。一個人的神秘感是沒有辦法偽裝的。一個想裝神秘的人在他人眼裡頂多是一個裹著被子捉迷藏的傻瓜,再無更多了。而一個真正有故事的人,她自己不必道盡,自有時日來訴說。
高霓極少講過去的事情,就好似一個只專注於當下的生活藝術家,無論發生什麼,在人生的前路上遇到什麼事情,高霓都既能夠應對,也不會因為錯誤地給予了未來過多的期望而陷入失望的糾纏中。不陷入失望的漩渦裡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尤其沈浸在過去裡的人更容易與失望四目相對,畢竟,我們都拼了命的想要走進自己腦中的那個童話故事。
與高霓不同,邱灝雯從小在西灣的浪濤中蕩漾著長大,而家給予她的也是能夠面對海洋的昂首挺胸——她可以選擇揚帆遠航;也可以選擇坐看風起雲湧。在她的記憶里,能擋住洶洶來水的長命橋石堤一直是最美好的所在。它如一條蟠踞在海面的長龍,隨著大地柔軟水面的起伏而晃動。其實那一直都是她兒時恍惚間的幻念,長堤並沒有晃動過,它一直在那兒。邱灝雯還記得在長堤上騎單車的人們。在澳門,很少見到有人騎單車,可是,三十多年前,邱灝雯和其他玩伴們最崇拜的「勇士」之一便是長堤上騎車的那些人。那時候的她們小小的,望著將海面一分為二的長堤欣欣然——堤上是騎車人單薄的背影,堤下的一邊是憧憧帆影,看得出神的時候,憧憧帆影就好似兒時母親用紙疊出的帆船,放在水中靜靜地漂著,邱灝雯從來不知道母親疊的究竟是誰的夢,更不知道紙船僅僅是大海中迎風航行的帆船的模仿,只知道那夢漂不出盛水的盆子,不過是一種只有兒童才會相信的把戲。
但是,周圍環境讓她一直相信,長命橋的消失就是因為長命橋在澳門似乎總是不可一世地存在著,妄自尊大地忽略了世界各處人們所建造出來的橋和退而又漲的潮。就比如「長命橋」這個名字吧。如果只看到眼前的一汪水、一片田,人如果真覺得能夠長命百歲,那便是自欺欺人了。雖然世上不乏從未出過自家村子卻已入耄耋之年的長壽老人,但是,既然連吳承恩筆下的齊天大聖在離開花果山求仙問道之前都因不能長生不老以「久住天人之內」而淚垂,那麼,對廣闊天地的渴求便應自始至終就駐紮在我們的血液里了。
更何況,長命橋這三個字對於當時的澳門而言還的確有種說不出來的意味。站在長命橋石堤的一頭向斜對岸望去,看到的是舊葡京賭場——昏暗的天光下,那是一座淡橘色的鳥籠型建築,似乎是要將前來賭博的賭客全都罩在裡面,像籠中的鳥兒,只能夠上躥下跳地叫喚,卻永遠地失去了自由。邱灝雯從小就覺得那個橘色鳥籠邊上一根根白色的柱子之間似乎總夾著一顆顆賭客探出來的頭,恰好跟他們在賭桌前背著手看牌的樣子如出一轍;同時,這座紋絲不動的鳥籠頂上那顆「明珠」直指天際,總好像等著天上住著的某個紈絝子弟漫不經心地伸手一抓,提起這一整座鳥籠,帶到天邊去遛彎兒,哼著最懶的曲子,邁著最慢條斯理的步子,漫無目的地地在天邊逛游,就好像眾賭客對所有賭場的期待一樣——成了那裡就是天堂;敗了那裡也不會變成地獄。或許有一天,遠方的邱灝雯也可以成為提籠子的那個人,籠子的底落下,接著便是一本本的書落下,全都是她寫過的故事——那些苦苦掙扎的人們的訴說。
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讓她遲遲沒有足夠的勇氣走進這座鳥籠,因為鳥籠骨間的賭客腦袋總是若隱若現。其實,邱灝雯之所以有這樣的感覺是因為確實有很多欠了一身賭債、走投無路的賭客沿著石堤的這一頭開始走,走著走著就不見了。大人們說他們是自沈了。很長時間邱灝雯都沒有明白什麼是自沈,為什麼這些人要從石堤上自沈。長大一點以後,邱灝雯明白了,原來那些自沈的賭客在他們生命的最後時刻里,只要看著對岸的舊葡京,就還抱有一線希望。也因此,心灰意冷的他們背著葡京走,直至沈入水中。「京」這個字在此時就特別有磁性一般的魔力了——彷彿是賭客們心中的魔都。可惜啊,邱灝雯總是這樣想,這些走投無路的賭客不知道,石堤上他們的身後也有著雙雙注視著他們的眼睛,似有同情,似有理解。
長命橋石堤上的賭客們盯著的是斜對岸的舊葡京——那裡有他們的金錢、希望、執念,可是,他們恰恰忘了,我們頭上的那片天才是可以延伸的,這剛好也是最容易忽略的。長命橋「消失」的那天,邱灝雯就徑自想著一定要去看看威尼斯的嘆息橋,或者其它地方的橋,那些橋連起來就是真正的長命橋了。從那時起,無論是M記打工掙的錢還是投稿的稿費,邱灝雯都用來周遊世界。近處的越南、稍遠的日本,邱灝雯盡力了。雖然嘆息橋還未得一見,這樣的生活也並不寬裕,但還算滿足,一個舞文弄墨的人,鬱鬱不得志,也總要到處走走舒散心緒。
這種不得志和在飛機上起起落落的生活也讓邱灝雯失去了身邊一部分兒時的朋友,因為她的生活一直沒有穩定下來,與她們既談不攏奶粉和柴米油鹽,也缺乏對方給予她的肯定和理解。唯一能聊的就是賭場和賭徒,這一話題也是邱灝雯每每去賭場之外最願意聽她們這些局中之人講的故事。聽故事之余,邱灝雯覺得自己的生活倒更像是一場賭博,或者用「博彩」二字形容更為貼切——博個好彩頭嘛!她的詩能夠出版的也就幾首,編輯的選擇她並不中意。她儘管筆耕不輟,也終究沒有中了那個頭彩。在她看來,這沒什麼,可是,在周邊人的眼裡,她盡是將自己的青春和聰明的才智全部浪費在了虛無的文字里,更有甚者完全不理解能夠在各個國家來去自由的邱灝雯究竟追求的是什麼。
「她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們都這樣說。邱灝雯聽慣了這樣的評價。實際上,沒有人知道,在她的世界里,有那麼多本書、那麼多故事、那麼多故事中的人生縱橫交錯、亦真亦幻。故事中的人並不知道自己身在其中;寫故事的人也不知道或許自己也是故事中的一員。這一個個故事編織成了我們生活的世界,延續了幾千年,就好像坐火車經過山脈時的萬家燈火,亮著的燈會熄滅,滅了的燈也會再亮起來。
這個世界常常會令邱灝雯莫名地激動,想想就滿懷讚嘆,這是多麼旖旎的天下啊,一切都肆無忌憚地展現著,悲、歡、離、合……
而高霓的世界卻似乎都藏在了畫里,內斂至極。邱灝雯知道,對高霓而言,畫就是她生命中的霓虹,像串起了澳門整個街道的霓虹一樣。「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沒什麼不好。自己救贖自己唄。」高霓總是這樣講。她覺得,每一幅畫都因著自己的故事而璀璨、發亮,每一段霓虹都是由「畫師」彎成了最終想要的模樣。它們經歷了一個個故事,邱灝雯看得出霓虹燈里的故事,她是把這些故事寫出來的人,高霓則應是把這些故事畫下來的人。
畫雖是直觀的藝術,但是,邱灝雯覺得油畫不同色彩的顏料層層疊疊之後展現出來的是畫師想讓大家看到的畫,然而,並沒有人知道畫師作畫的過程以及這幅畫是經歷了怎樣的蛻變才成為人們眼前的傑作的。邱灝雯要做真正讀得懂畫作的人——尤其是高霓的畫,她的那幅《白骨壤》。
邱灝雯並不瞭解高霓在來到澳門之前做過什麼,似乎只知道她媽媽帶著她在珠海住過很長一段時間,那時候高霓還小,年年歲歲拼命地看油畫教程,晚上在家一個人學習畫油畫,她不曾去任何一所藝術學院進修過,但憑著這樣的專注,她的畫已經能夠獲得認可了。才十幾歲的她總是偷偷地學,因為高霓的媽媽從來不願讓她接觸與藝術有關的門類,莫名地認為那些是腐朽的、會招來橫禍的。高霓則我行我素,並沒有太放在心上,畢竟,母女間的隔閡不僅僅今次才埋下。
長大一些後,高霓便去珠海的咖啡廳打工,省下的錢用來學習油畫。專注著畫畫的時候,她才能稍微忘卻母親的消失。她不知道是自己先離開的,還是母親先離開的,抑或是同時離開的;但畫筆層層刷在畫布上,就像是一步步發生的事態,一層蓋過一層,其中夾雜著遺忘和藕斷絲連的捲土重來。
她從網上下載下來分辨率最高的著名油畫,用買來的顏料在畫布上模仿,無師自通。能讓高霓的油畫最終陳列在咖啡館牆上的是她對作油畫的執念,而如果說這種執念僅限於她對油畫的審美就太狹隘了,高霓的執念在於——油畫意味著掩蓋,經層層掩蓋後,油畫總會呈現出畫師想要展示的部分。真相或許並不重要。她要的偏是這種掩蓋,這種只有親手締造這幅畫的人才知曉的過程,她要瞭解、掌控油畫的全部!每當看到一幅成品時,高霓的興奮之處並不在於畫作之美,而是回憶作畫的過程時,她經常念叨的一句話——「畫有框,框為窗」——讓她無比欣慰。畫作是被囚禁在畫框里的囚徒,禁錮著畫師的思想;而很多人並不瞭解,畫框其實也是一扇窗戶,透過這扇窗戶能夠看到的是畫師所見的「另外一幅畫」,那是畫師心裡的故事。
高霓曾經的故事似乎就這麼多,她再不多說。而是喜歡慫恿著邱灝雯講她小時候的故事,講澳門的過往,如痴如醉。而她總說,來澳門之後的世界已經全部被她畫到畫上了。邱灝雯不禁想到牆上那幅畫,難道那些根根直竪的白骨壤也直指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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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秀亞向來鐘愛書寫和水有關的意象,大海、湖泊、小溪。她說「一道淺水、清溪,一片澤地、泥沼,只為了閃爍著一點清瑩的水光,也得到我無限的愛戀。 」她的生活仿佛總是和水有關,水是她一輩子的眷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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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國立台灣美術館典藏組組長,也是東海大學美術系任兼助理教授薛燕玲策展的﹝台灣土.自由水—黃土水藝術生命的復活﹞先來參觀預展,印象非常之深刻。再次來到台中市國美館102展示廳,重新觀賞黃土水的雕塑精品。 黃土水 (1895-1930)被譽為 1910-1930 年代臺灣雕塑界唯一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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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門南灣坐月》 民國 · 李洸 驚烏三匝歎無枝ki,不似當年縱目時si5。 但覺宵深隨夢短, 祗愁春盡阨來遲ti5。 江橫門外詩難好, 月滿天涯酒益悲pi。 誰倒南灣非故國, 悠悠碧海費尋思si。 「灣」,粵語音 waan1, 異讀音 waan4, 陽平調,與「環」字同音!
在心的藍天 妳是片隨意而來的雲 不經意地泛盪在我心的藍天 染醉了我早已忘卻悸動的心 生命中假若有場夢 就當醒來 我也會微笑 緣份有時只是匆匆來去的偶然 當你忘了拾起 那雲也悄悄飄去 似乎忘了是否曾許有三生千年的期待 卻在來時 伸手抓觸的只是那濕冷冷的寒氣 原來 雲只是幻夢中不變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