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知道,我莫名的愛著香港,愛著粵語,愛著所有可以轉成廣東話的電影⋯⋯;當十幾歲的我可以重看王家衛的電影十幾廿遍,我不明白箇中原委,到現在已經四字頭了,有一天,我好像終於知道那個語言潛藏在我心裡所呼喚的魔力。記憶被帶回更早的永和鎮上,奶奶操著浙江鄉土話,與三歲的我,對談無礙,關於那個語言,我記得那時的我,可以懂,但也記得,離開奶奶後,我再也無法懂。
那年2006,我們踏上機坪,又襯著魚翅,滿面春風,世界盡在眼前。
我生在台灣,跟台灣人談戀愛,結婚、生小孩,但是我曾在港商工作,好像『香港商』三個字可以替代那個我想在香港生活的夢想。我知道這兩件事不一樣,但可以讓我“以為”我達成了。
這一年與之後的每年夏天,我跟我的男朋友,在香港轉機,準備去歐洲攀岩,是義大利還是西班牙,我不確定了,只知道那個時候的每年夏天都是這樣,在亞洲轉機,然後飛往歐洲。我們做著各種攀岩夢、旅遊夢,並且實踐它。
看著不到卅的我,竟也稚氣未脫。都快而立之年的年紀了,卻也蕩漾著滿臉青春,被恥笑是“高中生”,儘管再不服氣,心裡想:「內心深處還是有什麼地方不成熟吧?」不管是“想不清楚”、“容易逃避”,還是“無法深入”,這些種種,都是之後到現在的很多年慢慢補起來的,『成熟』是用一輩子來完成的事。
年輕的我,專心愛著、談著,那瘋狂的戀愛,好像『愛』也是,也是什麼呢?也是可以用一生來體會的事。
香港看過我年少,也看著我成為少婦,爾後養育一個孩子,生命的輪沒有停,夢醒夢碎,我沒有想過,我竟然成為第二個孩子的媽,只是香港不一定有機會看到了⋯⋯,我自問,世風日下,我還會再回訪嗎?
赤臘角,第一個令我著迷的機場,班機起飛降落,在這裡,世界是相連的,彷彿只有一個時區,調快或調慢是延續在自己這個身體上、腦海中,不是區隔成塊狀或線性。驛站,乘載旅人的步伐和思念,疲累的心,在這裡歇息,也有馬不停蹄的奔忙,各種速度交織成萬千世界,既繽紛又燦爛,我愛極了。
日暮?還是日出?有時候光影幽微的程度,只看霎那,是極為相似的,我們難以分辨,只能等待,看接下來是金光萬丈,還是夜幕低垂,才能有個定論,即便如此,日子循環往復,有高有低,人是比較的動物,今天比昨天,明天比今天,一旦分出高下,心情也就迅速落實成一個名字,是高點,又或是谷底,接下來,人們就據以生活著。
在香港,有座重慶大樓,在台北鬧區,則有這麼一座『香港大廈』,人在迷惘、面對未知的時刻,很難不焦慮、不擔心,誰知道這樣的名字,之後會承載怎樣的情感和思念?其複雜跟矛盾之處,要怎麼爬梳,每個人都會有一段自己的故事與回憶。
粵語與浙江方言,是極大的距離,但在夢裡、在回憶裡,我讓它們互相代換,所負擔的意義,彷彿彼此錯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