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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荒魂歸塵─第二章:孤軍(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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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是,他才不是。他只是想避開無謂的戰鬥,盡早完成他的復仇使命。他要為好多人報仇:為自己的同僚報仇、為自己的國家報仇、為自己的親人復仇──負擔這麼多人的仇恨,都是為了堅定他替兒子復仇的信念,他不應該浪費時間在此消磨。所以他唯一該做的,應該是及早抵達那勒岡王以及福旦的面前,並將他們的性命連同透過蹂躪摧殘所得來的雄偉國度給送入復仇焚火之中。
即便殲滅了這支軍隊,他們的死亡頂多只能警示那勒岡王……
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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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嚥下最後一口氣以前,你好像都沒對他說上半句話啊?」
「怎麼了?有勇無謀的戰士?你是要將他視為不捨喪命的愛子,還是一名勇於犧牲的榮譽士兵?你是在否定他、否定自己的信念呢?」
「閉嘴!」
「你的復仇之路可會是永無止境啊。但我挺期待的。」
與喬洛伐特的大軍正面碰頭的前一刻,迪奈腦中閃過了許多討人厭的回憶。戰場,是曾讓他賺取不少威望與名聲的地方。在他初次拿著兵器走上滾滾沙塵的淒涼野地,或是岩壁夾挾的陰谷幽路、野獸盤據的可怕密林,凡是能夠發生戰爭、與數千數萬名對手拚殺,甚至在敵軍之中找到勁敵、與之廝殺,最後討取得勝以換來讚聲的戰場,都是他的歸宿。他從不留戀單獨一個戰場的功績,因為每一個戰場,都是年輕時期的他所期盼、所著迷,能夠盡情高舉兵刃、揮灑腥血的應許歸宿。
直到他唯一的兒子與他失散、戰死。
當敵軍靠近,迪奈很快就分析出他到底面對著什麼樣的對手:五百名那勒岡的鐵衛步兵、三百名精銳的弓箭手,以及兩百名奔蜥騎士。
在敵方將領大聲怒吼下,弓箭手率先停下前進步伐,在部分步兵的保護下朝他射箭,而他的身體很快就插滿了箭矢,陷入一次死亡。醒來,箭雨未停,再次死亡;醒來、死亡,醒來、死亡──
他握緊塵劍,將飛襲而來的箭矢全部彈開,不斷不斷。他怒吼大叫,讓他的狂熱殺意透過聲音傳遞到企圖包圍他的步兵耳裡、使他們震懾;在這一瞬間,他奔跑,死盔的催化使他得到了無與倫比的怪力,雙腳的跑速足以快過箭矢的飛湧。他一下子就竄到弓箭手的護衛士兵面前,並在他們準備舉槍穿刺以前,將盾牌與武器連同肉體,一致砍殺。弓箭手的部隊發出驚呼,他們連忙後退,可是再怎麼退,也快不過迪奈被死盔徹底控制的身姿。他躍起,掉入弓箭手的陣心,雙腳狠狠踩爆兩名士兵的頭顱。他舉起塵劍大幅度旋轉,使周遭來不及逃命的弓箭手被砍成分散的肉塊。他持續追擊,想將所有弓箭手覆滅。
他聽見喬洛伐特將領大聲下令,本來慌亂的弓箭手立刻冷靜,並且踏起有系統的步伐,將本來的陣型分裂為散亂的小組,而原本試圖將迪奈包圍的步兵也進到這片橫屍血淋的土地,一面保護弓箭手,一面等待時間,隨時要將迪奈擒下。
面對這種情況,迪奈很清楚這當然不是戰爭會有的對陣形式了,而是純粹的廝殺鬥技場。他迅速掃視環境,敵方的奔蜥騎士依然在外圍等候,而以弓箭手為核心的士兵小隊則不斷與迪奈拉開距離,只留下與迪奈一樣,熱血衝腦的戰士試圖想與他一較高下。
「好啊,快來啊!」他嘗試挑釁,可下一秒所發生的,卻與他期許的不同。
那些士兵紛紛脫下鎧甲,拔出小刀,刺向自己的心臟。接著,他們的形體開始膨脹、壯大、改變,他們全成了福旦一手打造的怪物。
在這段過程中,有些沒能徹底死去的士兵也加入了變身的行列。但當士兵一化身成怪物,牠們就開始吃起自己的同伴,連同那些不過是斷了手腳、還保有一點喘息的人也是。
這是可以預期的。迪奈明白那勒岡的手下早已不如當年那般,全都只是普通的人類了。在福旦的一手操弄下,那個性格惡劣卻又極其膽小的統馭神顯然徹底改造了大多數的喬洛伐特人。這麼做不僅能為那勒岡帶來永世不朽的強大軍團,他們也將能永遠蹂躪安索的眾生萬物,令他們不再有反抗之心。
然而,一見到怪物,迪奈很快就把會陷入苦戰的念頭給拋去。他的腦袋,閃過了迴村那位小傢伙的臉龐。
死盔張開了百眼,伸出更多可怕的血色觸角,刺入他的全身上下每一寸血管;塵劍變得與以往任何時刻都還要暴躁。沙塵如同自沙漠捲起的風暴瘋狂轉動,它們時而化身銳利的刀鋒銳刺,時而成為巨大的棒斧,時而以各種複雜的方式,彰顯它渴望砍殺的激昂慾望。
不同以往,迪奈感覺到他的身體變得輕盈卻又沉重有力。他嘗試往一頭怪物的位置蹬起,在牠與牠的同伴們高舉爪子揮擊到他以前,他竄下,精準劈開怪物的身軀,然後又立刻閃到他身後的怪物面前,削去牠們的雙足、輕鬆斬裂脖頸。
「弓箭手,快放箭!快!射他的眼睛!」
聽到將領驚慌的聲音,他就明白對方急了。他們也很清楚這種狀態下的迪奈絕對能將他們徹底殲滅。因此,他知道該怎麼做。
又有更多士兵化身為怪物,與先前那批一起朝他衝來。他迅速奔馳,一面砍殺,一面躲避弓箭手的狙擊。他躍起,踩在某個怪物的背上將牠當作跳板,直直往其中一組弓箭手小隊砸下──可就在這一瞬間,奔蜥騎士們出動了。他們跳過弓箭手的頭頂,揮舞大刀阻擋迪奈,儘管結果只是從弓箭手的死亡轉變為將騎士們斬殺成半。但弓箭手們依然把握了時機,對著他的頭部射箭。
不偏不倚,兩支箭貫穿了他的雙眼。
他抱著塵劍滾入屍堆,全身浸滿了稍早殺死的敵人的鮮血。更多箭趁著他還未站起就朝他射來。怪物與士兵們顫動地面的步伐正緊緊追來。殞陽高照,他覺得頭頂一片炙熱,血液在流淌,與死盔同時刺入大腦的箭矢令他的意識開始模糊。他聽見喬洛伐特將領急忙催促,要所有人把他綁起,別讓他有復生的機會。
他低語。
「死盔,讓我視你所見。」
更多眼睛自觸角的金屬面睜開,迪奈感覺到他的視野不再緊限於已經毀壞的人類雙眼。透過死盔的導視下,他的視野變得開拓無比。他能看見全後左右所有敵人:那些張弓射箭的敵人,那些不惜化身怪物的敵人,那些尋找時間準備取下他首級的敵人,還有那早已逃向高處大聲吆喝的將領,全都進入了他的探知範圍裡。
塵劍包覆住他的右手腕,將所有襲來的箭瞬間吞噬、化為碎屑。不論是死盔還是塵劍,它們都用著某種「意念」試圖說服迪奈盡早結束這場「戰爭」,儘管他們也十分沉浸在砍殺敵人的過程裡。尤其是死盔,不知道為什麼,他與死盔總像是有種莫名的親近。儘管它大多時候是調皮的、貪吃的,還有些不受控。但,這都無法否定心中那份可疑的溫暖感受。
他跳躍。
不論是甚麼樣的敵人,迪奈都在他們的眼中看到了詫異。他們完全沒想到迪奈還能移動,而且十分迅速、敏捷。他踩踏最靠近他的怪物,並將牠那形似狼嘴的凸長頭顱踩成兩段。後頭的怪物注意到了他,正要揮動武器,迪奈卻衝向了牠的臉面,用塵劍狠狠打成碎塊。
他直直盯著那名站在遠處岩石高地的將領。他身邊只有少少的護衛,而且似乎還沒有注意到迪奈的意圖。直到他再次踩過幾頭怪物,並且飛至高空,在他們的注視下,俯身衝來。
「他……他來了!快!快救我……」
在與將領的所在位置接觸之際,他早已揮動塵劍,讓塵劍化為可怕的吞噬者,將將領身邊的護衛連同鎧甲全侵噬成粉末;他伸出左手,恰好對準了將領的脖頸,張開手指,接觸瞬間,扯斷。連同脊椎與整個上肩,他扯下了將領上半個身子,然後連同底下的岩石高地一起隨著他的墜落化為碎片,分散。
再一次的死亡。他有些疲倦了。但這次,他知道自己會睡很久。因為能與敵人以軍旗對峙展開一場戰爭,實在是久違了。自從成長為青少年、加入戰場之後,他好久沒像小孩子一樣如此激動、如此雀躍。
在闔上眼睛以前,他聽見敵軍潰散的倉促。與此同時,他也聽到了奧翠絲們的尖銳鳴叫,以及地底下蠢蠢欲動的掘食蟲爬竄的聲響。
戰場的混亂,令他憶起了不太愉快的回憶。即便他如何想擺脫,那段回憶總是會在死前竄湧而出,叨擾著他的思緒。
他悲憤,嚥下最後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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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擔這麼多人的仇恨,都是為了堅定他替兒子復仇的信念,他不應該浪費時間在此消磨。所以他唯一該做的,應該是及早抵達那勒岡王以及福旦的面前,並將他們的性命連同透過蹂躪摧殘所得來的雄偉國度給送入復仇焚火之中。 即便殲滅了這支軍隊,他們的死亡頂多只能警示那勒岡王…… 他來了。
一旦失去包覆全身的甲冑,他們便只是具脆弱的肉體。就算真的讓他們尋得一片了無紛亂的天地,可是不安於和平的安索必然不會放過無法產生任何改變的人類。人類永遠不會迎來救贖,也永遠沒有機會,擺脫任何人的掌控。 除非,他們都能像迪奈一樣,頑強地反抗差點降臨在自己身上的死亡命運。 可光是反抗,就能輕易扭轉命運嗎?
老兵的腦袋突然萌身了一股惡意。他感覺到巨獸仰著身體不斷搖擺,似乎是打算讓他掉落至身體深處。他順應巨獸的「目的」,將全身的力氣都倚賴在持劍的雙手,同時,他激發死盔上的所有觸角,讓它們包覆住面孔,一股更原始、更血腥的噬血戰意徹底掌控了他的一切。 是,他確實該掉下去。但,是以他所希望、最為野蠻的那種方式。
他雖然成功逃出腐骨的包圍,但左肩膀早已沾染了黏液。他用塵劍削下遭到腐蝕的肉塊,與此同時盡可能避開自天空降下的腐骨攻擊,可當他狼狽逃出攻擊範圍時,卻發現腐蝕早已深入體內,並將他的左半身化為混濁噁心的鮮紅。他本打算削掉頭部,採取同樣的脫逃方式,但持劍的手卻在過程中不幸沾染。 塵劍脫落,他跪倒在地。
顯然直到迪奈進到這裡為止,怪物都還在這歡快地享用大餐。牠之所以要將屍體拖至屍牆,也許是想營造牠不曾存在的證明,然而野獸終究是野獸,牠沒料到迪奈可是一名不尋常的獵人。牠的試探意外勾起了他的興趣與記憶,早就難以抹滅他胸口燃起的戰意。
大量灰藍的修長形體自岩壁的陰影竄出,如果是不熟悉這種生物的傢伙,肯定會被眼前的景象嚇得半死。然而迪奈對牠們熟的很。這不僅是因為他早已與盲獸交手不下數次。當年致使他初次遭逢失去戰友的痛苦劫難的始作俑者,正是面前這群瞎了眼的野獸。 迪奈用他慣有的行動來回應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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