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系列】朋友

2012年寫的，因為我覺得《007：空降危機》裡Q實在太容易被西法騙，有點不舒服，於是努力寫了另一個故事來替他翻案（？）。有點蠢，但愚粉就是會幹這種事⋯⋯而且這篇特別長，七千多字⋯⋯喔對了，這一篇裡007終於有出來繞場一週。

──現在。

　　手機螢幕慢慢捲動著。

「親愛的日記：

　　明天是不得了的大日子，我就像期待遠足的小朋友一樣，早早就上床準備睡覺，卻了無睡意。還好我帶著平板上床，即使想工作一下打發時間也不用離開被窩。明天就要跟007見面了！想當初我哭著把他的訃聞掃進電腦裡，幾乎想馬上遞辭呈算了，還好沒這麼衝動。希望他喜歡那個地方，我挑了很久才挑中的首選地點。不過第二號到第十號候補地點也都不錯。T很疑惑地問我，真有必要安排那麼多候補地點嗎？我立刻把內部教材上的論調背給他聽：『從事這一行，計畫不能趕不上變化；身為MI6成員，應該永遠有多餘計畫可以因應變化。』T聽了果然一副要高潮了的樣子樂不可支，因為那份教材是他編的。」

「親愛的日記：

　　握到007的手了。握到007的手了。握到007的手了。握到007的手了。握到007的手了。握到007的手了。握到007的手了！！！！！」

　　操作著手機的那人，盯著螢幕低聲竊笑。

　　「Q，你真是個幼稚的小鬼。」

──一個月前。

Q坐在陽光普照的公園裡，讓自己的雙手保持忙碌，同時默默希望自己的腦袋可以放空。

　　今天早上他又被惡夢驚醒。這惡夢沒什麼劇情，主要只是一種感覺：有人在窺視著他。但是他無法確定那雙眼睛躲在哪裡。他很清楚，這是典型的焦慮之夢，從上次跌了跟頭以後，他就一直擺脫不掉這個夢境。而在現實中，他也老是有一種被窺視的感覺──嚴格說來，並不是「他」被窺視，而是他的系統。他已經想盡辦法做了一切防備，卻還是擺脫不掉一種直覺的不安。似乎有某個未經授權的存在，以他無法察覺的方式切入了他的系統。某個存在於虛擬空間的鬼魂正在窺視。Q看得到的所有資訊，那個「鬼魂」也看得到。這種感覺讓Q覺得非常不舒服──他的系統是根據他的思維邏輯建立的。能夠在這個系統裡來去自如的人，必定摸透了他的想法。這個鬼魂能夠讀他的心。

　　也許他只是因為過往的失敗而變得太神經質，「鬼魂」完全只是他想像出來的。但如果他的恐懼是真的呢？也許確實有人在窺視？但是這個人既然了解他的思考方式，他要怎麼用他的腦袋反擊對方呢？

Q覺得自己的念頭像是瘋子的囈語。他搞不好應該停職去看精神科。

　　「嗨，Q。」

Q抬起頭來，反射性地露出公關性質的微笑。他過了八分之一秒才把名字跟臉對起來，開口說道：「嗨，崔西。」

　　「喔，你記得我的名字，太好了，我本來以為我必須再自我介紹一次。」這個叫做崔西的女人羞怯地笑了，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那種羞怯的笑容很適合她，一個不論上下班時間打扮都一樣老土的資深MI6秘書。她現在穿的那套慢跑裝顯然洗到褪色了。

　　「我記性很不錯的。還有，妳可以直接叫我＊＊＊。」

　　「喔──嗨，＊＊＊。」她的眼神亮了一下，更加羞怯地笑了。他也禮貌性地笑著回應，同時等著她說下一句話──因為她的嘴唇分開了，似乎打算聊聊今天的天氣（或者類似的廢話）──但不知怎麼搞的，她遲遲沒出聲，他們之間出現幾秒尷尬的空白。

　　他想起上次（也是第一次）見到崔西的狀況：為了促進不同部門的交流，軍需處辦了某個聯誼性質的派對，他才走進去沒多久，就發現自己陷入成熟姐姐們的包圍圈。崔西也是其中一位，他只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因為他每次對她說話的時候，她不知怎麼的總是無法及時回答，所以到頭來他們之間根本沒有對話──但他總是意識得到她的目光一直盯著他。

　　成為他人注目的對象，對Q來說並不稀奇。（不是他喜歡往自己臉上貼金，只是常常會有人衝上來問他：「請問你是不是那個演員──？」他心情惡劣的時候就會說：「不，我是他混黑道的雙胞胎兄弟。」然後把對方瞪跑。）比較奇怪的是，他自己也莫名地在意這個女人──他悄悄查過她的背景，卻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

　　而且她的背景之中完全沒有任何有趣的地方。

　　她終於擠出一句話：「天氣真好。在這裡看書嗎？」

　　「喔──不是。其實是──」他把手上的平板轉過去給她看。

　　上面是公園一角的細膩工筆素描。

　　「哇──你畫得真好。這個平板的繪圖功能也很不錯。這是什麼牌子？看起來像是※※※，可是……」她皺起眉頭，察覺到某種不尋常。

　　「對，它的外表跟※※※一模一樣，不過功能強得多。我自己改裝過。」Q解釋得輕描淡寫，但其實一樣的部分真的就只有外殼。「我有時候會在上面試跑一些實驗性的新程式，不過它主要是我的日記簿加素描本。這個大小很好攜帶。」

　　「喔。」崔西用力地點點頭。「日記本加素描本？你會寫日記？我也是。我也偶爾會在日記本上塗鴉一些我看到的東西。不過，嗯，我，我用的是紙做的普通日記本。我不是很……高科技。」她吞了一下口水，緊張地笑了一下，好像覺得自己跟不上時代很罪過似的。

Q為了忍住不要笑所以低下頭去，意外地發現那件褪色短褲下面有雙漂亮的腿。唉呀，他可以想像，一件短裙再配上一雙像樣的高跟鞋，那會是多麼美好的畫面。

　　他把平板的畫面轉回自己這邊的時候，崔西突然又開口了。

　　「你畫的不完全是寫實的素描。你還加了你想像的東西。」

　　他抬起頭。

　　「我說得對嗎？坐在樹下的西裝男。我想那個人從來沒出現在這個公園裡。」

　　「妳怎麼知道？」Q忍不住泛出微笑。

　　「他看起來特別突兀。」

　　「啊，我顯然只能寫生，不適合自己憑空創造。我放進去的東西總是顯得不自然。」Q心裡想著，她說得沒錯。他知道，那個男人不管穿不穿西裝，都跟陽光普照的寧靜公園無緣。是他的錯，不該把那個男人硬是塞進這個場景裡。「崔西，妳只看了一眼就看到重點了。妳的觀察力這麼好，只當個秘書實在是大材小用吧？」

　　「喔，要是我的觀察力沒這麼強，我就做不了好秘書啦。會議桌上的茶點如果沒對稱放好，你知道我老闆會有多生氣嗎？」

Q忍不住真的噴笑出來。

　　看到他笑了，她突然間又扭怩起來，臉慢慢泛紅，有點結巴地說道：「好，好啦，那──那我不打擾你了，很，很高興在這裡遇到你，我，我先走了。」她幾乎像是要逃走似地匆匆轉身，對著背後揮揮手。

　　「掰，崔西。」他也揮揮手，目送她（還有那雙腿！）離開。

　　他會莫名地在意崔西，也許只因為他本能地注意到，這位秘書小姐比表面上看起來更聰明──雖然還比不上他本人，卻已經很不錯，相當不錯。

　　尤其那雙腿可以再加二十分。

　　他忍不住開了個新檔案，畫出他想像中崔西換上合適衣服以後的樣子。嗯嗯，這樣可口多了……

　　「你們辦公室有哪位小姐有那樣一雙腿呀？」突然間有個聲音從他身邊冒出，讓他心頭一凜。

　　「……龐德。」Q用最輕描淡寫的方式唸出他的名字，太輕了，變成有點像是耳語。

　　他不是穿著西裝。但他看起來仍舊不適合出現在陽光普照、氣氛悠閒的公園裡。不過也有可能是Q自己的問題，無論在哪裡見到007，他總是覺得自己非常不安定，像是體內有什麼東西在等著爆炸。

　　「你來這裡幹嘛？」007問道。

　　「來合成維生素D。你來這裡幹嘛？」

　　「來找你。」

Q低下頭去假裝在看平板上的什麼東西，實際上只是為了掩飾自己發熱的臉，不過他在八分之一秒內馬上醒悟過來，「來找你」那三個字就只是字面上的那個意思。

　　所以當他再度抬頭迎向007那雙眼睛的時候，他的態度百分之百專業，完全準備好面對工作上的新挑戰。

　　接下來的幾週，Q跟崔西幾乎每天碰面。

　　他們並不是在約會，只是中午在中庭花園裡吃個三明治，休息時間一起喝杯咖啡，分享彼此的素描畫作（她的畫在紙上，他的存在平板裡），湊巧晚下班的時候一起覓食。每次都是湊巧遇到，或者臨時起意。

　　他們甚至連放假的時候都會在美術館巧遇。他們兩個人都沒問對方為什麼會這麼巧，或許都自以為知道原因，也都有點不自在。他們第二次在假日巧遇的時候，崔西其實躲在某根柱子後面，是Q自己大步走過去跟她打招呼。

　　「崔西，通常我看到別人在躲我的時候，我都會放過他們，但是──請恕我直言──妳躲的動作太大了，我想假裝沒看見都很難。」Q露出一臉促狹的笑容。

　　崔西臉紅了。「我──呃──我不是故意的──」

　　「喔，所以妳是不小心躲起來的吧。前天在桌遊店裡也是。」

　　崔西更尷尬了，不安地用左手捏著右手腕。「……我──我們太常遇到了，我怕你以為──」

　　「對，我們太常遇到了。這不是巧合。崔西，我在跟蹤妳。」

　　「啊？」崔西驚訝地抬起頭──然後意識到他在開玩笑。

Q繼續裝得一臉正經地點點頭：「對，我在跟蹤妳，而且我的技巧太高明了，甚至讓妳以為是妳在跟蹤我。」

　　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大笑出聲。

　　「妳知道嗎，我們應該找個地方喝一杯，比較一下我們到底還有多少重疊的興趣，然後錯開彼此的行程，以後就可以永遠王不見王了，妳覺得這個主意怎麼樣？」

　　「呃──」她猶豫了。「我酒量不是很好……」

　　「我也不怎麼樣。所以請答應我，就算我醉倒了也別佔我便宜，好嗎？我可以信任妳嗎？」

　　雖然他一路講笑話，崔西還是有點緊張，但她發現「喝一杯」的意思，竟然是在一家氣氛溫暖的小店裡喝熱可可，就笑出來了。Q聳聳肩說道：「這裡有一百種不同口味的可可飲料，如果妳想要的話，也有含酒精的選擇。」

　　崔西真的點了某種有酒精成分的花式可可，一邊喝一邊說：「你把妹的時候，都會帶她們到這裡來嗎？」當然，她是用裝得不太像的開玩笑語氣問的。

　　「不，我不把妹，把妹很無聊，只會浪費我的時間。我交朋友，朋友很有趣。如果我有時間可以把妹，我還寧願跟像妳這樣的朋友在一起……然後再回家打手槍，那樣簡單多了。」

　　崔西差點嗆到，手上的杯子鏗一聲撞上桌子。等她恢復過來以後，她對Q說道：「我對你的印象大大改觀了。」

　　「希望不是變得很差。」

　　「我的意思是……我是說，我本來覺得有點怕你。」

　　「怕我？」Q故意翻了一下白眼。「據我所知，我沒有暴力傾向。」

　　崔西搖搖頭。「你知道，你是軍需處眾人仰望的大明星，我嘛，只是個萬年秘書。」

Q沉默了半晌。

　　他再度開口的時候，說的是這句話：「我只能說，我真的沒有暴力傾向。」

　　她再度哈哈大笑。

　　他暫時離席去廁所，站在小便斗前盯著磁磚，仔細在腦中重播她剛才的笑容──從她眼睛附近的肌肉動作，可以觀察出她是真心覺得他那些冷笑話好笑，可見他們的思考模式真的很相似。

　　這讓他覺得脊椎掠過一陣涼意。

　　崔西最近有些改變。不知道為什麼，她變得比較開朗，像是突然活過來了。其他秘書們認為，或許是……嗯，軍需處那個年輕人＊＊＊的功勞。他們突然走得很近。雖然他身形單薄得不像可靠的成熟男人，卻不能否認他有張可愛的臉，笑起來很靦腆，而且仕途正在起飛。不過大家都聽說過他跟男人在泰特現代美術館約會的傳言，所以有些人聲稱很同情她，因為到頭來不會有結果。另外一些人覺得這很難講，因為據說＊＊＊的手機桌面是某位以美腿著稱的女星，也許他的興趣其實很廣泛……

　　不過這天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崔西從來沒穿過這麼短的裙子，也從來沒有人知道她有這樣光滑細緻的腿。

Q在午休時間欣賞完崔西的打扮以後，到M的辦公室去做報告。

　　「我想我們快要取得進一步的外部證據了，長官。會計部門正在比對資料，分析人員也過濾出一批應該重新審閱的任務報告，泰納會去約談當初進行那些任務的00部門幹員，看他們是不是還想得起什麼別的。然後──嗯，還有一些小事情──希望長官可以配合一下」

　　「配合？」M的頭微微往右一傾。

　　「呃──其實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啦。只是以防萬一。」

M凝視著Q。「請解釋。」

　　那雙藍眼睛看得Q有點心慌，他清了一下喉嚨，才開始說明。他解釋完畢以後，M莞爾一笑。「其實我不需要做什麼嘛。──這樣或許就扯平了吧。」

　　他沒有聽懂最後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不過M並沒有打算解釋，只是點點頭，示意Q可以出去了。

　　「＊＊＊，今天下班要來一杯嗎？」

　　「嗨，崔西。喜歡上那家店的熱可可啦？」Q抬起頭回答道。

　　現在其實已經過午夜了，熱可可專賣店早已打烊。她應該知道，畢竟上次他們就在那裡聊到關店才走。

　　「……這次換我帶你去我喜歡的店。那裡有一百種不同口味的調酒，如果你堅持，他們當然有用可可利口酒調的酒。」

　　他看著崔西走過來，今天是側面開岔的窄裙。他有點遺憾地嘆口氣。

　　「不，崔西，今天沒辦法。以後可能也沒機會了。」

　　崔西愕然地站住。

　　「今天我們就要道別了。」

　　崔西的眼神變得很慌亂，她知道有件事情結束了，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崔西，妳真是個傻瓜。如果妳克制一點，保持適當的距離就好了。」他的聲音非常冷淡無情。

　　崔西的眼睛瞬間變得淚光晶瑩。「……我做錯了什麼？」她的聲音聽起來非常逼真──完全就是力持鎮定，卻掩飾不住痛楚的那種低沉與顫抖。「──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崔西，我也有過一看見眼淚就心軟的時期，不過那是很久以前了。」

　　崔西的眼淚直接流下來了，她咬著嘴唇，拿出手帕來擦眼睛。

　　為什麼要堅持演到底呢？Q不知道自己該覺得心煩還是佩服了。看樣子他也必須講到底了。

　　「崔西，妳做得太過火，露出馬腳了。我們已經知道過去幾年裡妳一直在出賣內部情報。妳不是為任何一個國家或組織工作，但妳很聰明，知道要怎麼兜售對的商品給對的買家。妳應該賺了很多錢，但我懷疑錢不是最重要的動機，妳應該很喜歡裝傻操縱一切的快感吧。我說得對嗎？」

　　崔西仍然帶著淚水的眼睛變得冷冰冰的。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Q忍不住笑了。「妳最好真的不懂我在說什麼。妳從一開始就不該對我說妳很不『高科技』，裝得一副只會基本文書處理軟體的樣子。但是妳好像滿清楚正常的※※※平板該有什麼功能嘛。還是我的疑心病太重了？」

　　崔西哼了一聲。「在你面前我哪敢說我懂得什麼？你可是電腦神童啊，即使犯錯，大家還是把你捧得高高的。」

　　「我『犯過錯』，我不否認，之前兩次出事我都沒有辦法事先預防，連個不祥的預感都沒有。」Q想起來還有餘怒。「我一開始想，或許只是西法太厲害，布置了只有我有能耐踏進去的陷阱。但這不正常。鐵定有人提供什麼協助。我做了我能做的一切加強防護，但我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所以我照著直覺鎖定了幾個對象。不瞞妳說，妳也是其中之一。但是我幾乎放過妳了……我本來可能永遠不會再懷疑妳。」

　　「喔，那是什麼讓你改變主意？」崔西冷冷地說。

　　「這都要怪妳自己。妳忍不住來接近我，因為妳想知道我是不是還藏了一手，妳想確定妳是不是真的比我厲害。算妳倒楣，這時候我們的外勤探員正好提醒我妳有問題。」

　　「我有什麼問題？」

　　「很普通的問題。妳去了妳不該去的地方，跟妳不該認識的人見面。」

　　「我從來沒有跟──」崔西正要開口申辯，又及時閉嘴了。

Q點點頭。「我知道妳很小心，從來不跟客戶或者中間人面對面，但是妳從他們的地盤拿走裡面裝滿黑錢的皮箱，這該怎麼說？不小心拿錯嗎？那妳還能活到現在真是走運啊。」

　　「隨便你怎麼講，我什麼都不知道。你連個時間地點都沒有講。」

　　「我哪記得那種細節？那對我來說不重要。」Q聳聳肩。「等他們要告妳叛國罪的時候，自然會列得清清楚楚。我只是想告訴妳，外勤探員證明我一開始的疑心還是對的。還有，妳入侵我平板電腦的方式相當不錯，雖然還是留下一些痕跡。」

　　「怎麼可能──」

　　「喔，妳對自己的技術這麼有信心？」Q露出優雅的微笑。

　　「我的意思是，我根本沒做過這種事，怎麼可能留下什麼痕跡？」

　　「妳知道，妳最近常常穿短裙，塗某些顏色的指甲油，穿特定高度的高跟鞋。」

　　「是啊，喜歡嗎？聽說男人都喜歡這一套。」她的口氣相當刺耳。

　　「喔，我喜歡得不得了。──而且我也喜歡黑森林蛋糕，因為那代表我美好的童年回憶。」

　　崔西瞪大眼睛注視著他。

　　「可惜妳沒拿來討好我。妳穿著我喜歡的短裙，踩著我喜歡的高跟鞋，塗了我喜歡的指甲油，拿著我喜歡的蛋糕，去討好馬洛利先生，因為妳以為那是他喜歡的。」

　　崔西吞了一口口水。

　　「妳偷看我日記的時候，大概沒想過我的日記其實都在胡扯吧。我說馬洛利先生表面正經，其實看到短裙搭細高跟的女人完全無法抗拒，所以伊芙才會每天都穿那麼辣；他還有好吃甜食的毛病，伊芙現在嚴格控制他的飲食，如果有人偷渡他熱愛的蛋糕給他，他一定會感激得五體投地。妳把我隨口說說的話都認真放在心上，實在太叫我感動了。」

　　崔西的視線移向地面。

　　「我其實不知道妳討好馬洛利先生幹嘛。妳希望能夠取代伊芙嗎？或者妳是看上他能夠接觸到更機密的資訊？妳覺得從他身上偷資訊更刺激嗎？或者真的只是單純的仰慕？」

　　崔西用手撫摸著額頭，看起來一副傷神無語的樣子──但Q覺得他完全明白她在做什麼：她在爭取時間。她腦袋裡正飛快地計算著。

　　她再度抬頭。

　　「好，我承認我──我想辦法闖進你的平板電腦。你是MI6的電腦金童，你絕對明白駭客的心理是什麼。我想證明自己的能力。而且，對，我喜歡馬洛利先生，所以想討好他，不行嗎？」

　　所以她決定承認這些小過失，因為她相信那些真正嚴重的事情根本沒有證據。

　　「透過我的平板闖進他的電腦裡偷東西，也是一種討好他的表示嗎？」Q嘆了一口氣。「妳只是忍不住想羞辱我才會這麼做。妳要是照妳以前習慣的路徑走，根本不會有事。順便一提，妳剛剛賣掉的情報是我放在他電腦裡的，我們現在逮捕妳是幫妳的忙，免得妳被憤怒的買主做掉。」

　　她總算不演了。真正的崔西一臉憤怒地站在那裡，雙手抱胸。Q在這個時候總算清楚地認識到，他們真的是同類。

　　「像妳這種有偷竊癖的人，看到新的門鎖就忍不住要開，這種習慣很危險啊。老實說，在虛擬世界裡妳幾乎無懈可擊。但在現實世界裡，我們一旦知道必須注意妳，妳的破綻多得很。我早就跟妳說過，妳的藏匿技巧很差。」

　　「如果你已經覺得我罪證確鑿了，幹嘛跟我廢話這麼多？我要找律師。」

　　「我只是想私下向妳表達我的遺憾。」

　　「遺憾什麼？」

　　「我一直覺得MI6沒有另一個跟我能力一樣強的人並不安全，因為我又不是永遠不會生病，也不是永遠不會犯錯。只有我一個人罩大家怎麼行？」

　　崔西眨眨眼睛。「你還真是謙遜的典範呀。──就因為這樣，我才覺得你很惹人厭。」

　　「我知道，彼此彼此。」Q回敬她。「然後，我發現了妳的存在。妳本來可以幫助我，只可惜妳是敵人，我們兩個不可能打完一架以後盡釋前嫌，從此一起為正義而奮鬥。妳一度是敵人，就永遠是敵人。妳知道嗎？妳太危險了，他們說不定會想辦法讓妳一輩子都不准用電腦。」

　　崔西的眼神黯淡下來。Q知道那種懲罰有多可怕，就像是把鋼琴家的手指砍斷。「妳知道嗎？妳受到這種懲罰，我也覺得很心痛。因為這表示以後我無法利用妳，也無法從妳身上學習，更沒機會打敗妳，這一切都是因為妳從一開始就做錯選擇。妳到底當初為什麼要選錯邊？」

　　在外面等候的幹員進來了。他們鐵定嫌他廢話太多。不過這應該是他們的最後一面，他得把所有想講的話講完。

　　崔西竟然露出一抹微笑，看起來不盡然是高興，但也不盡然是難過。

　　「Q，你才不在乎我的理由是什麼，你只是生氣我比你厲害。你真是個幼稚鬼。難怪你像小孩子一樣地崇拜007，要見到他的前一天還會興奮到睡不著咧。」

　　喔，到底是誰幼稚啊？這種攻擊方式實在太蠢了。「妳就這樣相信好了。」Q趁她被帶走以前，再拋給她一個特大號的笑容。

　　還好她不可能真正讀得到他的心思。他沒辦法否認自己有時候確實滿幼稚的。

　　現在這種寂寞的感覺，或許也是不成熟的多餘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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