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梵谷是偉大的畫家,他生前的畫作沒人看得起,死後作品價高到沒人買得起,生前飽受精神疾病折磨的他,割掉自己的左耳垂,最後選擇自盡,一生遭到漠視肯定,死後卻因其戲劇性的故事,不斷被人以書籍、電影或歌曲傳頌,是世界藝術史最具代表性的悲劇天才畫家。
相較很多作品都是在消費文森梵谷戲劇性的一生,日本作家原田舞葉的小說《浪擊而不沉》以追求自己創作表現手法的文森梵谷與默默支持守護孤高畫家哥哥的西奧梵谷,兩兄弟間的情誼作為故事架構,引領讀者進入梵谷兩兄弟的內心世界,更能體會印象派在19世紀後半崛起面臨的畫派風暴及所處時代的畫家精神。
19世紀末的花都巴黎,是歐洲文化的首都,吸引世界各地的文藝青年前來朝聖。《浪擊而不沉》的主要角色除了梵谷兩兄弟,還有日本畫商林忠正及其學弟加納重吉,他們都是巴黎的仰慕者,遠離家鄉來到巴黎,成為都市裡的異鄉人。
巴黎的城市徽章是一艘銀色帆船在紅色海浪上航行,「浪擊而不沉」是巴黎這座城市的座右銘,形容這座城市堅不可摧的精神。
如果塞納何不接納你,那就化作塞納河上的小舟就好了。
任憑風吹雨打,浪濤洶湧,只要風雨過後,又會恢復風平浪靜,像往常一樣波光粼粼。
所以,你只要化為小舟,靜待風雨過去就行了,縱然搖晃不穩,也絕不沉沒
這段是在書中賣不出一件作品的文森梵谷,在人生低潮時一名日本畫商林忠正告訴他的話,這「話中有畫」呈現的正是在那個時代不被肯定、不被接受,文森梵谷卻始終堅持創作繪畫的精神。
有別於許多文森梵谷的故事作品,原田舞葉更多著墨在西奧梵谷為何一直支持哥哥,也從西奧梵谷的視角,更能體會在那個世代,身為異鄉人的處境難處。
文森梵谷生前總共寫過800多封信件,有600多封是寫給西奧梵谷,他們不間斷的連繫,甚至在文森自盡想見最後一面的也是西奧,證明兄弟間的深厚情感。當文森窮困潦倒、被人嘲笑時,西奧是一直相信文森天分並支持哥哥的人,在巴黎為畫商工作的西奧,提供文森經費維持作畫,並且找機會推銷文森的畫作,對於文森來說,西奧不只是至親,更是他的知音和支柱。
但是要把哥哥的作品讓給更多人可以看見或認識,西奧要面臨老闆的質疑,還要面臨得罪當權畫派的畫家及金主,如果因此失去經濟來源,又如何能夠作為哥哥創作的後盾,無法養活在鄉下的家人們。當西奧成家立業後,因為經濟壓力對哥哥說了重話,最後鑄成難以挽回的悲劇。
原田舞葉筆下的梵谷兄弟,就像是各自一根纖細脆弱的繩子,揉合在一起才變的強韌,被彼此存在激勵才能活下來,但是本來絕對不會解開的繩結,忽然鬆脫了,因著文森的自殺,西奧追索斷裂的繩子,二人又再次連結,西奧在文森死後半年也死去,兩人死亡時分別才37歲、33歲。
原田舞葉描繪對那世代為為理想努力的追夢者的際遇,在我們傳頌文森梵谷作品的好的背後,其實是許多創作者或背後支持者,經歷過許多痛苦、悲傷及惆悵而成,只是這些都化為不被一提的微塵,因塞納河滔滔流過,毫不停滯的流走。
《浪擊而不沉》給人啟發的另一個重點是「能否接納多重世界」,書裡面不只是印象派的畫作,日本的浮世繪也是另一個畫派焦點,早期浮世繪的作品在日本也是被批評不入流,但後來在歐洲盛行風靡,日本國內也開始推崇浮世繪,就如同文森梵谷的作品,生前與生後的評價竟然可以是兩個極端。
書中林忠正跟重吉的對話,還提到巴黎鐵塔剛蓋好時也是遭到大肆批評,被稱為破銅爛鐵破壞景觀,原田舞葉透過林忠正說「一旦出現從沒看過的東西,起初不知所措,會挑三揀四地抱怨」,傳達「看到不等於看見」,要有意識地注意「細節」,當我們能看到作品中的細節,才能專注看到其背後的生命湧動。
早稻田大學的美術史科畢業的原田舞葉,也曾經任職多間美術館,這幾年她的文學作品都跟藝術結合,相較於前兩本以亨利盧梭的故事寫出的《畫布下的樂園》及畢卡索的《黑幕下的格爾尼卡》,都是以推理出發,結果得到的是「日本丹布朗」這種不知該說是褒或貶的稱號。
《浪擊而不沉》以不同風格,著重在不同時代的藝術創作精神,不只擺脫「丹布朗」風格,找到自己的定位,也讓我們更深刻「看見」作品的精神跟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