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讀到《紅樓夢》中,賈母幫林黛玉換窗紗那一段故事,都不免有些惋惜。賈母出生富貴,品味自然不差,她換上軟煙羅,是一種花紅如煙如霧的色澤,美則美矣,倒不符合林黛玉的脾性了;林妹妹是要「寒煙小院轉蕭條,疏竹虚窗時滴瀝。不知風雨幾時休,已教淚灑窗纱濕」的人,繁華向來與她無關,還不如半舊的綠窗,一扇窗,說一個人的故事。
可不是嗎?窗有各種風景與故事,劉方平說:「纱窗日落漸黄昏,金屋無人見淚痕。」李清照也說:「守著窗兒,獨自怎生的黑?」洛夫「在窗玻璃上呵一口氣/再用手指畫一條長長的小路/以及小路盡頭的/一個背影 」,張秀亞還寫下了《北窗下》呢!窗一方面禁錮了視野,但框住的一方景色,卻延伸了窗裡人的無限想像,使人暫時超脫人世煩惱,寄託遠景與光亮。
也許是肖鼠的緣故,我向來畏光,若非必要,不大願意開窗,所以整個屋子被我弄得蒸籠似的,母親一來,動不動就扯窗簾、開門,她喜歡敞亮的屋子,這也是我們截然不同處;但母親為了我工作,佈置了一個可愛的小窗,窗外有許多小盆栽,開滿了四季的花朵,為的是引我天天開窗。她那種滿意的表情與讚嘆的口吻:「妳以後可以天天坐在這裡寫作了!」總是讓我動容,人世滄茫,誰都有自己的困境,誰還惦記著送妳一扇窗呢?
窗外,天光漸亮,一種漸層的藍,靠近樓房處還有些泛白,一層層堆疊上去,至高處是童話故事〈青鳥〉身上的顏色;誰都不知道天亮以後,窗帷以外是什麼,長風吹動,簾外人世,如潮變得起起落落,因為等過,簾內的心跟著歲月不同……被稱作東方不敗的女歌手如此演繹,而此刻,我坐在窗前,靜靜地想起某些人與事,也靜靜地等待,所謂天亮,與我的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