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故事,要從于倫開始說起。
三年級的時候,我認識了于倫。
于倫是隔壁班的男生,帶著白色鏡框的眼鏡,身材是女生都羨慕的那種瘦。
他喜歡打籃球,我也是。
我們會從圍牆翻進校園,然後搶場地,然後打球。
于倫跟他的同學一起,我跟他一起。
一開始我只是想散心,漸漸地我喜歡上籃球這項運動。
國小的籃球場很小,我跳起來都可以摸到籃板。平常我們會找五、六個人一起,如果人太少就會跟不認識的球友一起打。
那一天,只有我跟于倫。
整個操場都是空的,只有我跟于倫。
在我們打算先去超商買飲料的時候,我發現球場邊其實有三個人。
他們有兩個男生,站在球場的邊邊。一個女生,蹲坐在草地上。
我們走了過去,跟那兩個男生一起打球。我們的實力差不多,是可以玩得很愉快的那種。但我的心思不在球場上,而是在那個女生身上。
她穿著裙子吧,然後是烏黑的長髮。她看著她的朋友,手上拿著一根長長的東西。
我認得那根東西,那是牛筋草的莖跟根。她一直抓著那根東西,一邊用力的摩擦著把上面的草都弄掉,一邊看著她的朋友。
大概打不到十分鐘,她的其中一個朋友停下了動作,跟我們說等一下後跑到她的旁邊坐了下來。我繼續打著球,沒聽到也聽不到他們說了什麼。一陣子後,我們變回剛剛那樣四個人的比賽。
我看著她,然後失去了打球的慾望。
我走到了她身邊,那時她手上的那根牛筋草只剩下莖,一片葉子都沒有。
喔我忘記提一件事,那根牛筋草前幾分鐘被她朋友丟到旁邊去,現在她手上的不是原本帶根的那個,而是只有莖而且短很多的東西。
我想跟她講話,但我什麼都沒有說。
也許我有說話只是我忘了,但就算有也只是「怎麼了。」這類沒有用的話。
「我有……」在我跟她四目相交時,她用著含糊的語氣說著我聽不懂的話。
她看著我的眼睛,是一雙哭了不知多久的眼睛。我嚇到了,但還是慢慢接近她。「我有躁鬱症。」到了她身旁時,我終於聽清楚她在說什麼了。
她穿著黑色半透明的衣服,穿著黑色的裙子。她手臂跟腳的線條,有一種無法形容的神祕感。再仔細看,我好像知道那神秘感從哪裡來了。
她手臂的線條,是紫色的。她小腿上的線條,也是紫色的。而她的手掌,是紅色的。
「他是我男友。」她指著剛才來看她的那個男生,說著,哭著。
「妳怎麼了……?」我問,心頭有一種說不上來的難過。我把她手上的植物拿走,她有反抗,但沒有對我動手。她抓著地上的草,草連同土一起被她抓起。她沒有拿那東西攻擊我,只是抓起再放下。
「我有躁鬱症。」「他是我男友。」她只是重複說著這兩句話,然後哭泣。
她戴了隱形眼鏡,是藍色的。她垂下了頭,身體是顫抖的。她的裙沾滿了泥土,她的手充斥著綠葉揮發物的味道。她的頭髮凝結成一團,上面是她的淚水。我……我看她再久、說了再多,都沒辦法停止她的哭泣。
「妳還要不要打?」于倫不耐煩地問。
「你去看她一下啦。」他朋友說。
「嘖。」應該是她男友的男生嘖了一聲,跑了過來。
我離開了她身邊,走回到球場上。不知道為什麼,我想跑過去抱住她,想跟著她一起哭。但我,卻什麼也沒有做。
隔了兩個星期的晚上,爸媽開車戴羊遠榮出去。他手上拿著健保卡,我問他他感冒了喔?他說不是。我問他要去看醫生喔?他說是。
「電腦借我玩喔。」我說。
「好。」他說。
我記得那天是星期四,我記得我的臉書有新的訊息。
「這個帳號我沒在用了啦。」淇汶打了這句話,然後附了一張她新的帳號的截圖。圖片裡的女生是短髮的淇汶,主頁上的名字也是淇汶。我找了半個小時,看了幾百個淇汶都沒找到她。
「妳在哪?」我這樣回,而訊息欄上面的綠色圓圈好像裝飾一樣,我打字時螢幕上點點點的動畫好像斷線一樣,她沒有讀也沒有回。
很久,很久。在看著螢幕很久很久以後,一個念頭在我腦中出現。
也許,我什麼都做不了。也許,我怎麼樣都沒辦法改變。
對於戴著紫羅蘭色隱眼的她。
對於淇汶。
對於……羊遠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