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鷗行 (Ocean Vuong) |《此生,你我皆短暫燦爛》
一封寫給不識字母親的信、飄洋過海來至美國的移民家庭三代,交織成這部深刻且赤裸、美麗與痛苦並存的《此生,你我皆短暫燦爛》。
終於趕在五月底,這個仍還是屬於母親的月份裡,載浮載沉讀完越南裔美籍詩人王鷗行 (Ocean Vuong) 寫給母親的信裡。Ocean,海鷗行過之處就是海。這片海,連結了他與母親玫瑰、與外婆蘭,連結越南與美國的那片海。
而封面上頭映出的玫瑰,是母親之名,其下映出的超音波紋路,是他與媽媽的初始連結。如同這本書,看似具象之物,卻蘊含深度。
年幼即隨著家人從越南移居美國,然而越戰的陰影仍沒有從母親身上退開,那些驅散不掉的,化作拳頭,化成尖銳的言語,偶爾轉嫁在陶茶壺,砸向男孩的臉。
但也因為是母親,他有了與陌生土地連結的空間,兩人與外婆蘭一同相處的往事,知道拋下彼此絕不能獨活的命運,還有傾訴那逗號般的男孩的情感。
然而我卻得說這不是一本能極快翻閱完畢的作品,萬物隱喻與現實夾雜在蒙太奇的剪接,美麗而短暫的意境勃發,如海浪拍打上岸,那瞬間感動有時,痛苦有時,浪花的斷斷續續如同我閱讀這部作品的感覺:時高時低,時而被推至岸邊,但仍還是會回歸那深層之海。
讓我在意境上有所連結的,就是因疫情關閉戲院前看的最後一部電影《夢想之地》。儘管背景與國籍不同,卻同樣都是從底層視角自述移民者命運,同樣講到身分認同,還有那漂洋過海,帶著陰影與傷口前來,究竟是不是失了根的「外來者」。
「水芹菜好吃,而且在哪都能種,就像野草,每個人都能摘來吃,不管貧富,每個人都能吃。」移民的強韌草根性,就化在這毫不起眼的水芹。
然而「誰都能吃」,在鷗行與家人身上或許有另一種涵義:在美國每個人誰也都能對他們吃(死死),可他們自己仍選擇低調活著,亦能活出屬於自己的一片荒野。
萬物的隱喻
「帝王斑蝶的遷徙長達四千八百三十哩,比美國還長。南遷的帝王斑蝶不會活著返北。因此每次的離去都是永遠。只有他們的孩子會北飛,只有未來能重訪過去。」
鷗行代母親與外婆,寫下了困住她們的過去,也不斷的往回奔向那老舊哈特福,那位脖子上有顆逗號傷疤的另一個男孩,那時他還沒死,兩人並排躺下,如兩顆逗點,「終於不再有話語隔在你們之間。」
實在太喜歡最後的最後,鷗行描寫的往回奔去,那一個個出現過的自然界動物隱喻,飽受摧殘的生命,卻也是你我的命運。
身為戰爭倖存者,未來一定還是有所選擇。
「長久以來,我說我們生於戰爭。我錯了,媽。我們孕育於美。千萬別讓他人以為我們是暴力的果實-儘管暴力透過果實相傳,卻不能摧毀它。」
詩人他大可以悲苦的以倖存二代控訴戰爭,但他沒有,反倒以記憶自然書寫,超脫了空間與時間的限制,寫親情與愛,寫成一篇篇橫越海洋,寫給母親最後不知道她是否能讀至此,卻仍寄情於輪迴,期許她哪一天,或許能讀。
「如果有來生,句子結束處會是我們開始時。」
藝術之美不會只誕生於毀滅。
「最私人的,即是最有創造力的。」如同《寄生上流》導演奉俊昊的得獎感言所述。這是一本私密到近乎不堪,在你耳邊輕聲的吟詠,然而也美的驚人、詩句後的爆發力毫不留情的砸向你。
「想要燦爛,首先你要被看見,被看見,就是容許自己成為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