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瘌頭李據說在幾十年前是個響叮噹的人物,有次從狗屎中領悟『運』的真諦,便每天早起到街上找狗屎踩,踩完在屎上寫『運』。自那時起,他飛黃騰達,三不五時結交好運,從落魄家戶一步步爬升到一方富商。」
「然後呢?」李洵好奇。
「新任城主大力整頓街道衛生。」
又聽我解釋什麼是要飯後,李洵唏噓不已,問能不能分他半包肉乾。那敢情好,我讓他送整包去。
想來許久沒吃到肉,瘌頭李激動不已,接下肉乾的手不停顫抖,「運是雙向。你給我好運,我給你好運。」他抓住李洵手腕,手蘸口水在李洵的手背上寫個運字。
出巷口後,我跟李洵說,「別太指望他的『運』,如果有用,他不會在那。」
「有用沒用都沒關係。」李洵高舉他的手臂,手背上的唾液很快給朝陽照乾,好似沒入李洵身體。
買衣服首選繡襦回館,去繡襦回館就得經過驛館。驛館位於定蒝的正中央,是定蒝的交通樞紐,貨物人潮川流不息,連同帶動附近發展,是定蒝最熱鬧的商業區。驛館作為旅客上下、裝貨卸貨的地點,自然得是龐然大物,遠看像是遠古時代的宮殿遺址。
雖說隴城李家直接掌控的只有知味觀、繡襦回館、洪爐鋪、碧瓦匠樓、驪駒廄和九龍護盟,但附近主要的店鋪和行業公會都由李家子弟擔任幹部,幾百年前早整合在一塊,原料生產運送銷售一條龍。
驛館的類型,取決於當地運輸工具的類型。以定蒝來說,西邊是黃土高漠,定蒝北東南邊都有廣大的牧草林地,很適合獸運。驪駒廄作為雄霸華夏西北的運輸大隊,自然不像名字專門養馬,驢、騾、駱駝、牛、象、山豬、熊、鳥、蛇、蜘蛛、蚯蚓......據說私下還藏有妖怪跟神獸。不同動物應付不同環境,譬如驢與騾耐力好、適合長途跋涉;山區危險,山豬和熊是更好的選擇。驪駒廄旗下收納的字,在不超出活物的範圍內,可說應有盡有(獨缺鯨類與魚類)。他們成員負責訓練、培育、或直接化身為動物,在動物群體裡擔任領袖。因此定蒝的驛館有個雄赳赳的正式名稱:虹拂馬鞍。
獸運壞處眾多,環境衛生便是一個。雖然世家、宗門難得在這項議題上立場一致,定蒝的髒亂依舊清不勝清,長期限制定蒝住民的發展,直到三十年前江湖出現一名五行宗的土行高手,字「返」,竟然能將糞水化作乾淨無味的土壤。即便是隴城李家,也不得不低頭重金禮聘,求他上任城主一職,在定蒝大街小巷的地面題字。幸虧五行宗不是八大宗門之一,除了錢財外沒多做要求。
不過現任城主年近花甲,據說他的領悟過程稀奇古怪,膝下沒有弟子收穫相同的領悟。在他退休後的定蒝,想必又會回到牛氣沖天的城市。
獸運另一個缺點是動物只接受走跟停的簡單命令,不懂避讓跟約束。為應付運輸所需,定蒝十字向的中央大道,足足有八頭大象並排走的寬度。
「那是牛、象、猿......」李洵盤點在我們前方的獸潮,「牠們比字典上的插圖大多了!」
「是是是。現在跟我穿過去,趕緊的。」時間還早,但我真扛不住路人那「我帶小屁孩出來玩」的目光。
驛館高塔頂端的晷鐘,顯示八時一刻2。大道兩側店家陸續開張,路上牛隻象隻巨蟒巨猿,背部都綁上一個個木箱木桶,貨物在牠們碩大有力的步伐下顯得搖搖欲墜。浩浩蕩蕩的隊伍捲起沙塵,灰濛中數不清多少隻腳匆匆踏過,讓乾淨明亮的早晨撒上一層人間煙味。動物們的姿態疲倦,任由穿著詭異的李洵在牠們的縫隙間穿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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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會吃人嗎?」李洵被我拖著走還不忘廢話,「在牠眼裡,我們是不是會跑的肉乾?」
「你問啊。」說完我馬上後悔,因為他真拉住一邊三尺高的熊問,「你吃人嗎?」
「幹#$%^@^#!」
「他說什麼?」李洵見熊自顧自離開後,又來煩我。
「他罵髒話,從你媽問候到你祖宗十八代。」
「哦~ ~」李洵意味不明。「百聞不如一見,原來那是髒話。」
「你為什麼不生氣?」我問。
「我幹嘛生氣?」他答。
「他...嗯...討厭你,所以......」我突然覺得我很蠢,「那是人變成的,熊不會說髒話。」
「那熊會做什麼?」
「熊會吃人。」
「我就說嘛!」李洵用力拍他大腿,我想拍爛自己的腦袋,
「趕快走,還得幫你買衣服。」
李洵搓揉他的下巴,似乎很欣賞周遭的動物大遷徙。「難得的景象不是嗎?」
不,這是定蒝日常。「再待下去就給熊吃了。」我恐嚇道、想推他前進,不料他下盤很穩,像推樹幹。
「咦,你不是說他們是人嗎?」
「幹你給我過來。」
「你剛罵髒話?」
「對。」
「所以是罵髒話的人在生氣呀!」他豁然開朗。「我該生氣嗎?」
我想掐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