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控制狂如何處遇愛情?
當你從一連串的憤怒離開時,發現連美好的記憶都褪去。
來到人聲鼎沸的市場,嘈雜的環境依然擋不住秋分過後的涼風低語,祂輕輕地向你訴說:「專心。」
你閉上眼睛,享受著風浴,屏氣凝神,淡然地微笑著,那是你日復一日練習用笑臉迎接的「當下」。
同樣的孤獨,卻因專注有了不同風味。
我們活著也正在死去,因此你慶幸,今日依然寫作,將文字以更完整的方式傳遞,一整塊靈魂,分毫未差,並未有任何一塊離你遠去。
因此,你也不必再伸手向外攫取。
放手最難的部分,不是他人的存在,而是那份揮之不去的執著,名為「為你好」的交換系統,你給一分,也期待他同樣付出一分。
承諾變成無止盡的代價,今天為他做不到的,便謊稱明天做得到,在鐵幕崩潰的當下,登月是道具的本領,而你只是你自己,冷戰的寒風吹著陳年問題咻咻作響。
才意識到,轉身是一個很美的決定。
你輕啟唇間喃喃自語:「我拒絕控制你。」
沒有看見他的臉,因為你盡可能大步地跑去,但你想,他應當也是,跑得彼此看不見身影。
一個控制狂如何處遇愛情?
就是放下童話故事裡附贈的王子名片與紙冠冕。
回憶起,那日扛著寶劍等待時機,遇見高塔裡的公主。
你們的相遇是如此天作之合,是因為給予與需求是同樣的東西,若你看不透,會以為玻璃球告訴你的災難是他人的命運。
在山洪終於噴發的瞬間,才意識到,故事書裡的騎士精神不是不求回報,而是回報總是如那人所願,擁有主角光環的庇蔭。
天下有多少幸運的騎士?
不曾改變的愛侶?
隨著時間流逝,你發現真心總是還在,但是你變了,徹底不是昨天的自己。
追求的世界也不斷改變,你跑呀跑,氣喘如牛地向前狂奔,終在一刻,你停下來,急促地呼吸之間說道:「不會有人了。」
一直以來,尋尋覓覓可以填補缺角的人,隨著時間不斷改變,因為你也不斷地變,連缺角也未曾規律,這時所謂適合的人,你讓他適合你或讓他自願適合。
然而,終有一天,你會發現他脫落,因爲密合的原因,停留在你初始尋找他的目的。
你要他砍去手腳,才能將肢體以稍微舒服的姿態蜷縮在你心的破口、記憶的創傷或是你無力達成的願景。
印著「我願為你撈月」的包裝紙,內裏是你不願自己置入光暈的空缺。
盯著一盒帶著陰影的空白,你期盼他放進你真正想要的東西,你靜默狠瞪,等著他證明自己就是那天生的另一半,與你共享同樣的語境。
水晶球說的災難,就是那些空氣凝結、雙眼乾澀以及雙唇顫抖的時刻。
你發現他不是真愛。
奇怪了,你從高塔裡將他救出恍若昨日。
「我的公主,你為什麼不發一語?」
他哭了,告訴你他的付出你未曾看見,卻用刀架著他,雙眼佈滿血絲地嘶吼著:「你這自私的賤人!」
何時,你的眼裡,不是穿著白色蓬蓬裙的嬌弱花朵,你望眼欲穿的王室身影,而是等著你魚肉的貧民?他每一個綻開的傷口,都等著你的手指,插入攪和。
你哭喊:「我盡了本份!我拯救了你!」
接著,目睹著清醒的人離去的身影。
控制狂如何處遇愛情?
褪去盔甲,讓風流動在你輕便的衣裝裡,走去河邊洗淨污血泥濘的臉,將汗淋淋的身體一併洗淨,將撕裂他人的記憶同樣也洗淨,將期待、臆測與高舉一切美善的裝飾言辭,洗地一乾二淨。
走向草原,靜靜地等待風乾,靜靜地,靜靜地, 心智的聲音、堅信和邏輯都風乾。
待萬物空寂,你意識到乾淨的身體與化為無的腦袋。
你走向森林,決定隻手打造一幢小屋,腦海的藍圖之清晰,你的辛勤是如此篤定,你的行動是如此實際,你的判斷是為了豐盛自己,但在每次風起的時刻,你一再放下一切,閉上雙眼,享受風浴。
日子流逝,你的寶劍早已不知在何方,你享有的城堡與祖上的財產也離你遠去,你看著從零開始的一切,終於有手可以舉起芝加哥的咖啡杯,喝一口新鮮的熱茶,享受不再按照故事書的生命。
你不追尋,亦不曾想過等待,過得沒有昨天,更沒有明天。
某日,餐桌的另一頭來了一個人,你不問他的來處,卻深知他有自己的去處,也許他只是喜歡你屋裡那盆穩定的爐火,並且自願添薪。你坐下來,為自己倒一杯茶,他亦如是,你們都不在意,久久地沈靜,你說道:「晚餐一起?」
你問,一個控制狂如何處遇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