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離公婆家住得遠,又遇上疫情非常時期,平時都靠電話跟老人家遠端聊天聯繫感情,我婆婆很愛煲電話粥,一聊可以幾個小時;但我公公十分不愛接和聽電話,不然就是講完他想講的話,就立馬切斷通話。除了電話,老人家也不會使用通訊軟體,這樣除了很難與老人家溝通生活狀況,也很擔心萬一他們發生了什麼事,沒法在第一時間幫他們解決。先生和我分析了幾個我公公不愛講和接電話立馬就切斷話題的原因,一來因為他年紀大了耳朵有點背,聽不清楚我們在說什麼;二來因為詐騙很多,他在話筒那端模糊不清的對話裡失誤了好幾次,差點把退休金送給了詐騙集團。
我自己老媽比較科技化,Line群和FB讓她在志工群、同學群和親友群裡悠遊自在,不只是長輩圖,他們還在疫情期間互相打氣,時時在Line群裡傳遞今天的OOTD(Outfit of the Day)和在家看了什麼書、唱了什麼歌、追了什麼劇。他們也會私下各別通話,那是想說悄悄話或是長輩圖無法充份表達情感的時候。
通訊軟體功能很多又省通話費,但讓我母親和不少她那一輩的朋友還留著家用電話的原因,只是因為"怕老朋友找不到他們"。
以老人家使用電話與通訊軟體為開頭做為對比,是因為最近發現不少年輕人對於打電話這件事,居然有種莫名的恐懼與不耐,甚至不如阿公阿嬤們那樣積極勇敢...我就決定,要把關於"主動打個電話"這件事好好說個明白。
某個周六早上,廠商年輕的行銷總監Line打字給我,一開口就要我趕快決定本周三見面談的事,還說不少人在競逐這個專案。我委婉說明雖然很想合作但因為茲事體大,事關人力與資金問題,公司內有決策流程,不能太快決定,如果他們著急就找合適他們步伐的廠商,這中間我們還通過一次Line電話,我打去確認他明白我的意思與想法,怕他誤會我們不想合作,解釋我們公司流程上費了不少功夫,但我也不想擔誤他們的工作進度,也表示如果他們著急,就先不用等我們,未來大家還有很多合作機會。聽起來他也明白了,我們就掛了電話。
我等了幾個小時,忽然...他的老闆私訊我,沒頭沒腦直接喊我全名....
我一看有點愣住,立馬再回去仔細看了我和對方的Line對話紀錄。
對話紀錄裡我很直接的說了3次,"貴公司若著急可以找別家公司"。語氣也很客氣(可能是我自以為)。
如果他不了解我的意思,在我打過去的通話中可以詢問我,若是在後續的Line打字訊息裡有誤會,或者對方真的很著急想合作,也可以再次通話詢問我或催促我,我一直很怕擔誤他們,還打字寫了幾次抱歉,也有加鞠躬與敬禮的貼圖,怎麼會變成,我在嗆對方?
我先把對話紀錄截下來,客氣的回覆對方老闆,再說明這個專案的起源,是我方去拜訪貴公司時兩邊討論出來的,大家都覺得創意極好,但我方無法快速執行,所以才會說如果你們急,就先找他人合作,哪有誰大誰小,就是互惠合作,然後,把我和總監的對話紀錄傳給對方老闆。
然後...我就從傍晚6點一直等,對方老闆也沒回,行銷總監也沒聲沒息。到了半夜12點多才看到總監回覆,他發了張謝謝的貼圖,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我再也沒接到他們的任何電話與說明。
事後自我檢討,為什麼我不以電話再詢問清楚為什麼對方那麼著急。還有,在總監跟老闆"告狀"後,老闆的情緒我也該試著去理解。但當下我可能也有點怒氣,我只是直述狀況沒有一點隱暪,明明沒有嗆聲,還被人說"嗆",實在也很冤枉。所以,除了怨氣、尷尬,我也不想再主動去聯絡對方。
平時我都要求部門裡的年輕同事,有什麼事都不能只用通訊軟體與email去聯絡就一了百了,一定要利用電話再次確認。
通訊軟體為人類縮短的距離,但因為打字的字裡行間,沒有表情也沒有像使用聲音傳遞情感來得直接,如果沒有顏文字與貼圖的幫忙,很容易產生誤會,很多事情會越談越糟,尤其是你急、我不急的事。
另一件事是發生在一位藝術家朋友身上,年輕記者用email寄了幾條採訪大綱給他,熱情的說想要採訪他,朋友的作品是實體創作,就想約記者來創作現場看看,記者居然說請他先填寫採訪大綱就好,然後,一樣就沒有然後了。藝術家留了手機號碼給對方,對方也一直沒消息。
藝術家只好主動撥了一通電話給對方,記者一開口就說:啊呀你怎麼打來了,藝術家才發現,年輕人為了打電話採訪他的這件事,在心裡百轉千迴,因為不知道怎麼開口寒喧與找到開場白,所以還在思考下一封email怎麼寫。
"商談"與"訪談",同樣是一門高深的功課,重點已不在是否撥這通電話(也許要打好幾次電話甚或見個面?),而是要從"聲音"確認對方的情感起伏及心之所向。寫字也許也能夠表達誠意,但真的沒有比聲音更能打動與影響電話另一端的人了。
我問了部門年輕伙伴,為什麼你們不喜歡打電話?不是打一通電話,狀況都能了解,難事也可以解決了嗎?
他們有人說:不知道開頭要說什麼、有人說:會尷尬、也有人說:就是不想講話,習慣以鍵盤溝通。
那我問,若有誤會呢? 他們回說,那就多打兩個字,或加上熊大敬禮的貼圖一起解釋呀!(笑)
這樣的回答,應該會讓電話發明人:貝爾、穆齊和愛迪生一起跳出來抗議吧?
在習慣利用通訊軟體打字後,我們會不會失去了用聲音去溝通與表達自己的能力?
記得學習英文、日文或其他語言時,必有專門關於電話應答的會話練習。和一般對話的內容不同,"電話語言"應該是介紹自己、創造機會與接地氣的一個很重要的方式,怎麼樣很快的在聲音裡抓到對方的想法、供需,怎麼使用聲音去回應和傳遞你的思想與態度,真的挺重要的。
不只打電話該練習,"接電話"也應該好好訓練。
如何訓練自己勇於打和接電話呢?鼓勵職場裡的年輕人至少每天要主動打出一通電話。相信電話另一端的人不會咬你,聊得好聊得巧,反而可以擄獲對方的心,解決你的問題,達成目的。
幾十年職場人生裡,我自己在電話溝通的過程裡獲益良多。有合作伙伴說:聽到我的聲音就放心了;也有廠商稱讚我的聲音聽起來年輕甜美,讓我開心個好幾天。利人利己。
聲音是幫助人類與動物用來確認彼此是否友善或有敵意。在疫情蔓延時,除了視訊,能讓別人從電話或通訊軟體裡聽到你平靜平穩平安的聲音,也是一種慰藉。
最後請大家猜猜,我有一群明明可以用通訊軟體溝通的職場朋友們,為什麼他們卻完全不用任何通訊軟體與簡訊,寧願花手機費或打座機電話溝通?
他們不是懶於打字。因為他們不想留下"可截圖的對話紀錄"。
年輕人,懂了吧,小心那些刻意不想留下的文字紀錄。應該少敲鍵盤多動口,主動撥通電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