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聞─草順街三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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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小丘失蹤了。
發現這件事情的當天,我工作的店裡異常繁忙,說是忙到爆炸也不誇張。
我本來負責在櫃檯收銀,卻沒來由地剩下我一個人得同時負責接待和結帳,一時之間被洶湧而上的客人糾纏到天翻地覆,除了手忙腳亂以外還要出來處理客訴。當我被指揮去配菜區補料時甚至還來不及回神,又被請去幫忙幫客人加湯。最後,當我有空好奇今天到底是怎麼了的時候已經是接近打烊時間了。
到底搞什麼?我忍不住抱怨。
平時雖然忙碌但也鮮少有這種兵荒馬亂的情況發生。我累癱在桌上隨手打開一瓶飲料喝起來,覺得精疲力盡。
結束營業後店長召集員工檢討混亂主因,結論是:因為負責肉膳檯的小丘無故曠職,以至於今天所有的工作排程和人力配置大亂。儘管這不是唯一的理由,甚至可能影響甚微。實際上,工作調度的指揮問題和很多人趁亂摸魚才是主因;但店長還是鐵了心把今天營業的各種狀況都歸咎在小丘身上。
合情合理。以這位店長在同業中遠近馳名的聲望來說,他這番發言完全合情合理。倒不如說我們這些還在店裡苦撐的小雜魚看起來更可笑。
「潔安,妳今天做結算的時候記得要扣一下小丘的薪水。」
「蛤?」我突然被店長點到名有點反應不及,
店長對我的遲疑有些不滿:「懷疑喔,而且含全勤獎金!」
「可是,小丘現在也不知道是什麼情況,說不定有請假只是我們不知道,這樣是不是有點……」這當然不是什麼很正當的理由,事實上我也不是真心想反駁,只是覺得一整天的辛勞沒有得到任何體恤外還得處理這些雜事,想到就令人不滿。但我向來最不擅長的就是應付這種場合,最後支支吾吾地徒留氣音。
「吼,哪來這麼多廢話!好啦──」店長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不然妳去了解一下小丘怎麼沒來?雖然才一天而已,不要說我們都沒關心他,萬一他怎麼了我可不想擔這種責任。」
店裡幾十位員工你看我我看你,卻也沒人吭一聲。今天沒被追究偷懶的責任已經是萬幸了,怎麼還想得到幫小丘這個替死鬼說話。
眾人散去後我撥打了小丘的手機,卻是直接進了語音信箱;傳通訊軟體訊息也沒有回應;打去家裡更玄了──這個市話號碼直接是個空號。
「怎麼搞的?這傢伙跑去哪裡了啦。」
我想起小丘平時上班時也有幾個不錯的同事也許可以問問。但此時正逢關店的下班時間,也將近晚間十一點了,肯定不會樂意在這種時候收到我的訊息。
「乾脆等明天問好了。」我喃喃自語掛上電話,順手打了下班卡。
然而這一等,卻完全超乎我的想像之外,打從他曠職那天起,已經有段時間沒有人見過小丘了。
從他失聯的那天起過了快一個禮拜,我問了好幾個平時和小丘要好的同事,通通一致表示這幾天都沒有和他聯繫上,人好像就這樣憑空消失。店長也不知道這種情況該怎麼處理,只敷衍表示小丘的家人應該會去報警才是,輪不到我們操心,吩咐著我要確實按日扣薪。
我把小丘的手機號碼打到都會背了,卻永遠千篇一律都是語音信箱裡的小姐接聽。
「這傢伙搞什麼啊。要離職也該說一聲吧。」
雖然店長平常做人頗失敗的,但都沒通知一聲就消失這麼久也未免也太過分了。
我翻了翻小丘的個人資料,上頭除了電話和通訊軟體ID以外還有住宅地址,看來真的都找不到人的話大概也只能殺去他家裡一探究竟了吧。
雖然很不想這麼做,我和小丘稱不上有什麼交流,頂多就是偶爾會互相幫忙的交情而已,要不是店長要我負責這件事我也不想管這麼多。
我又試著把電話打了一輪,仍舊沒人接聽,看來勢必得親自走一遭了。

草順街三段410號3樓。
這是小丘在自己的員工通訊方式上留下的地址。但我翻遍了Google map找半天依舊定不到位。我一度還以為是自己打開app的方式不對,但最後發現似乎真的沒有這個地方。
草順街有一、二段,就是沒有三段。
地圖上延伸的的道路只到二段便是盡頭,這裡再過去就是大漢溪。別說是住家了,這裡連路都沒有。
但礙於這是店長交辦的任務,就算要解雇小丘也至少要確定真的是找不到人才可以,我還是抽空硬著頭皮出發。
當我騎著機車到草順街二段的最尾端時眼前就是一條寬敞的河堤,這裡用精美的圍欄搭建起富含藝文氣息的棧道;每間隔幾步就有一座石宮燈,若是點起燈來和大漢溪水相互遙望,可以想見夜晚這裡會是多美漂亮的景色。
只可惜現在不是欣賞景色的時候。草順街二段的尾端只有406號,還是一間看起來相當不起眼的老舊公寓,一樓開著要倒不倒的雜貨店,裡面只有位正在看棒球比賽的老頭。
「嘖,小丘的地址根本就是亂填嘛。這條街哪來三段?浪費我時間欸。」我踢下機車側柱,在路邊一遍又一遍確認自己到底有沒有走錯路。心中打定主意:反正只要再找不到我就不打算管這件事了。
反正又不是我被解雇,突然沒來上班搞得大家都在找他的元凶毫無壓力就消失;反而是我要在這裡花時間、花力氣甚至花自己的機車油錢來找人,簡直有夠不合邏輯。
正當我收起手機準備離開,抬起頭喬好龍頭準備發動機車,赫然發現方才已是盡頭的道路好像有哪裡不一樣──
本該是河堤的地方變成了馬路,不斷地往前延伸而去。
前面不是河,也沒有什麼圍欄棧道,反而是一棟一棟看起來突兀又有點老舊的磚造建築。
街口處人來人往,還有些人看向這裡來。
「什麼啊……我搞錯了嗎?」
我下意識伸手要掏手機查地圖而低下頭,再次抬起的時候被嚇了一跳。
緩緩流動的溪水依舊,依稀還聽得見鳥鳴和公車經過的引擎聲。
但,這哪裡有什麼房子,連個鬼都沒見到。大白天的我就看見幻覺了嗎?
「一定是壓力太大了。」我喃喃自語說著。
突然,一隻手用力拍了下我的機車發出「啪」的聲響,聲音大到讓我嚇了一跳。要不是機車側柱撐著,我可能早就連人帶車翻倒了。
「小姐!妳車不要停在我店門口好不好。妳這樣我怎麼做生意?」雜貨店裡的老頭氣沖沖的喊著。他看起來年約七十歲上下,聲音渾厚有力,雖然頭髮花白但行動矯健,絲毫看不出老態。除了他一隻眼睛有明顯的白內障外,看起來十分有精神。
我自知理虧,只得趕緊移車一邊道歉:「歹勢。我不是故意的。」
老人盯著我看了一會兒,語氣略微緩和:「哩馬卡拜託己勒,騎車還看手機,一直在那邊看看看,啊是有什麼好看?就說你們這些人,沒事就愛把電話掛在車上,也不專心好好看路。上次……」
老人開口就是一陣碎碎唸,開始講起上個月他才騎車在路上被不長眼的騎士A到的故事,一說下去就沒完沒了。我很想直接掉頭就走,但又找不到適當的時機逃跑,只得聽他繼續講。
「卡注意一點啦,這樣騎車有夠危險。」
「不是啦阿伯,我在找路。」我抓準了時機趕緊岔開話題,一邊準備發動機車離開。
「找路?找什麼路?」
「410號啊,我同事留這個地址給我,可是我一直找不到,再過去就河了餒。」
蹦!
我的機車被拍了一掌。
蹦!
老人臉色驟變,雙眼瞪得老大,我還來不及回應,他又猛力拍了一下我的車,大聲喝斥:「什麼三段,草順街只有二段!」
面對他突如其來的發火我也不以為意,畢竟從剛剛起他就是這副德性。
「可是……」
「滾!」
「好好好算了,當我沒說。我現在就走,掰掰。」
我迫不及待立刻走人,卻又覺得哪裡不對勁。
一直到回店裡我才想到這件事:
我明明說我在找的是410號。但那老人卻主動提了「沒有三段」這件風馬牛不相及的事。
他強調草順街總共只有二段。
為什麼他會提起草順街三段的事?如果草順街如他所說只有到二段,那應該直接說「沒有410號」就好了。
難不成真的有三段?
我想起那不到一秒的幻覺,覺得既奇妙又詭異。
非當事街道Stelios Kontoulis on UnsplashStelios Kontoulis on Unsplash
向店長回報後他終於下了將小丘正式解雇的決定。隨著忙碌,隔一兩天後我也就淡忘了這件事。
直到一個月後的某天,我收到了一盒掛號郵箱。裡頭是本店的員工證和一張當初到職的簽約文件,上頭寫的是小丘本名。
我看了看盒蓋,寄件人地址那欄清楚寫著:草順街三段410號3樓。  
又是這個地址。
我不禁懷疑小丘是不是刻意這麼做。畢竟這些東西不寄還也不有人追究,反正都是些極為不重要的東西。
郵箱裡頭卻有一項東西非常令人在意。壓在合約下有張紙,因為看起來相當單薄以至於我第一時間沒有發現。我小心翼翼揀起,好奇搓了搓紙張,這紙不像是市面上賣的款式,既不平滑又不是很平整,摸起來粗糙磨人,印在上面的文字有著明顯的毛邊,看起來不像是印表機列印錯誤造成的,反而更像是手寫的墨水未能控制得宜而沾了太多水似的──只是這個年代有人在寄手寫信的嗎?
上頭寫著:
Querida An(王潔安):
很抱歉沒有先說一聲就離職了。
因為發生了一些突發狀況導致來不及和大家告別,一定給您造成不小的困擾吧。店長該不會發飆了吧?
但我不能放棄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畢竟我也是排了很久才輪到我,我真的很興奮啊!
總之,這次不告而別是我錯,對不起!
隨信附上店裡的員工證回去,反正我是用不上了。
再次感謝這段時間的照顧。
Un saludo!
Qiu(丘立元)
我看得一頭霧水,整封信除了表達小丘的歉意外,對於依舊看不出任何端倪。尤其是內文中所提到的「千載難逢的機會」到底是什麼意思?這又和他的離職又有什麼關係?這封信不但沒有解釋任何問題,反而製造了更多的謎團。
看完信後我決定還是不要多想。畢竟自己和小丘本身並沒有多好的交情,也沒有非知道真相不可的理由。我隨手便將盒裡的員工證和合約書歸檔,信紙丟到垃圾桶去,打算徹底不再管這件事。

然而我現在眼前的景象還是發生了。
事出突然,我一時半刻也不知道該如何說明,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起了這個念頭──總之,當我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麼的時候,雙腳已經踏在草順街二段406號了。
這可不是什麼有趣的事。尤其是我看著波光粼粼的溪水在夜間亮起的宮燈下起伏著,不知道什麼生物在水裡擺動了一下,抽動的水聲猶如驚天雷響,一點風吹草動都足以讓我慌張了起來。
此時也不知道是幾點幾分,只知道是入了夜,四周黑黑地靜悄悄的一片,連一點月光都見不到,除了偶爾遠方傳來的狗叫聲外什麼也沒有。
我很難覺得自己是清醒著,畢竟我連怎麼來這裡的都毫無印象。
此時,一陣奇妙的觸感自指尖而來,我低頭一看,手上還捏著一張粗糙的信紙──正是那小丘寄來的信。
現在是什麼狀況。
「妳又站在那裡做什麼!」一道吼聲從我身後竄出。
我嚇得抖了起來,差點放開手上的紙。轉頭看去,原來是先前那位在雜貨店裡的老人。
「我、我……我也不知道。」我一時語塞,但我沒有說謊,我確實不知道。
但老人顯然不接受這樣的說法,他怒氣沖沖地摸著自己半禿的頭:「妳最好給我走開,不然我一定報警……不、不對,不行報警……你娘機掰勒,怎麼會這樣!」
他開始來回原地踱步,嘴上講了一大堆沒有人聽得懂的句子,絕大多數都是在咒罵,與其說他是在生氣,倒是更像在焦慮。
「妳!」老人最後面向我,「妳知道方法對吧?」
「什麼方法?」
「還想裝蒜啊!」他的眼睛瞪得老大,彷彿將要突出來似的,他開口的同時還有滿口黃牙,此刻看上去相當嚇人。
「真是夠了。」我不耐煩地生氣了,「我都說我不知道了,你可不可以閉嘴一下!」
從最早小丘無故曠職那天開始我就覺得厭煩了。不管是工作還是那封沒頭沒尾的信、還是這個去他媽見鬼的草順街三段,我通通都厭煩了。我不禁也開大聲起來。
「妳不知道方法那你怎麼可能會來,還說了這麼可疑的話。」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吼了回去。
老人則是不甘示弱,扯開喉嚨也是一陣喊:「三段!妳說了草順街三段的路名和號碼。」
「那又怎樣,你知道路的話就說啊,不要在那邊裝神弄鬼,你這個肖仔!」
他嘿嘿笑了兩句:「妳騙不了我的,你想拐我說出來,然後把我名額占走。我不會上當的……」
「我管你想幹嘛,反正我要走了,我沒空跟你浪費時間。」
「滾,趕快滾!」
我覺得荒謬又覺得好笑,我居然浪費這麼多時間在這傢伙身上。
「等一下!妳……」老人突然驚訝地開口,「……妳手上那個是?」
我語氣不耐地回應:「這個?人家寄給我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現在還在我手上,我記得我是丟掉了。」
老人吞了吞口水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樣啦?」
我最受不了這種話要說不說的人。
「這個……不會錯的,那是邀請函。」
「邀請函什麼的你看錯了,裡面寫的只是前同事寄來的離職信。」我把信紙攤在他面前,還抖動了兩下,「看清楚了,不是什麼邀請卡。不要在那邊瘋言瘋語了好不好。」
「開什麼玩笑,我可是等了四十年欸……等等,妳剛剛說妳本來是要丟掉的?」
「對啦,你哪個字聽不清楚!」
「給我!」老人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將紙搶走。我無法想像這個看起來七十甚至更高歲數的人居然速度這麼快,但更讓我驚訝的是這人無恥的程度更是遠遠超出我預期。
「既然你不要了,那麼現在開始就是我的了!哈哈哈哈!」老人放聲大笑。
我放棄抵抗了,這傢伙根本無法和人正常溝通。
「神經病。」我罵了一聲。
「他有說過,有邀請函的人可以直接進去,只要交給守門人就好……不用排隊了,哈哈哈哈哈哈!」
我不再理會轉頭離開。花時間浪費在這個老人身上真的是我最大的失策。
我踏開步伐踩在柏油路上,遠處大樓的燈光熠熠,隱約還能聽得到喧囂聲,和我身後的草順街彷彿是兩個世界。剛剛還只能聽得到狗吠聲,但每當我越跨出一步,城市的背景音就越見清晰。
只是越走就越讓人疑惑:我到底是怎麼走到這裡的?
毫無記憶無疑是這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像是什麼過程被消失了,被抽掉了生命中一小塊的自己,沒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似的,莫名地被流放到自己認知以外的時間,如同被侵犯似的令人難受。
一切都始於那封莫名其妙的信,小丘這人真的很會給人找麻煩。
什麼邀請函、什麼守門人,這般囈語大概也只會在夢裡出現……對了,也許這就是一場夢,只是相當真實,沒有什麼比這更合理的解釋了。我想起一部電影的說法:作夢的人無法察覺自己身處夢境,也不知道自己的夢境起頭。
我打定主意後越走越快,忽然聽聞後方發出一陣聲響,接著便是一陣慘叫。
「啊啊啊啊啊啊!對不起──我不知道……啊啊啊──」是那個老人的聲音。
我趕忙回頭,已經不見老人蹤影。河岸邊除了宮燈外已經什麼也見不到。
「喂!現在是怎樣?」我對著黑暗處喊了一聲卻沒有得到回音。深怕老人掉到河裡只好又回頭走去,萬一有個什麼不測可能還得趕快打電話叫救護車。
然而當我走靠近時頓時手腳發冷、心頭緊緊一揪,額上冷汗直流。不敢相信映入自己眼中的景象:
河面上浮著手腳殘肢,半顆頭顱啵地一聲被拖入水中。
那是老人的頭!儘管燈光微弱,我仍是看得很清楚,我絕對沒有看錯!
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不過是轉頭走了幾步路,怎麼就突然地發生這樣的事。
「我一定是在作夢、我一定是在作夢……」我慌張地退後,失措之餘不慎撞上了宮燈。
這時我才仔細看了宮燈的形狀。
大概是受了我身體移動的影響,石鑄的燈簍中忽明忽滅的飄著燈火,石柱上翹的燈簷是雙手捧起的形狀,上頭還擺著一張捲起來的紙張。
是信紙,是那張曾經被自己丟掉又莫名回到手邊,最後遭到老人搶走的信紙。此時不知道為什麼被放在燈簷上,在燈光下顯得格外詭異。
我嚥了口水,不知道此時該做什麼才好。我大可轉身就走,我的理智也這樣告訴我。只是那張信紙此時好像在提醒我一樣,無端捲起的風把紙頁微微掀起對著我上下擺動──
它在招手,有那麼一瞬間我這麼認為。
我還是把紙張拾了起來,長長地吁口氣,紙張上依舊不是什麼邀請函,上頭寫的還是小丘那意義不明的離職信。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那老人說的邀請函是什麼意思?更加令人疑惑的是那「守門人」又是什麼?太多問號出現在我的腦海中。霎時,我看見那宮燈上拱起宛如等待捧著些什麼的雙手,心中轉過各種念頭。
也許是我會錯意,但我的直覺告訴我應該是這個意思:將紙放上宮燈的雙手上。
但萬一錯了呢?難道我會像是那老人一樣的下場嗎?理智告訴我不該輕易嘗試,但我還是將紙擺了上去。
我這麼推論著:假如這是如老人所說這是封邀請函,那麼必然有個邀請的對象。那個老人是從我手上搶走不屬於他的東西因此遭到了報應;既然如此,不斷出現在我面前、陰魂不散的信紙所邀請的人應該很清楚了吧。雖然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此刻的我異常有信心。
接下來的畫面更加令人不可置信。
紙張突然沙沙沙地發出劇烈聲響,接著宮燈上的雙手啪地一下闔起,那雙石製的假手拍起來像是活人的手一樣收起信紙。接著華光大盛,在夜裡亮得刺人,我不禁閉起眼。
光芒漸漸褪去,本該是棧道圍欄處向溪水遠方延伸而去,那裡憑空多了一塊實地,和前次所見幻覺相同,只是這次我看得更加仔細了。那裡有各式建築,有的尖頂、有的圓頂,木造磚造同存,遠一點的地方還有一些類似水泥般的建物;最微妙的是那裡人來人往,有幾個人也朝我這裡望過來,看了幾眼後又右轉頭離開,彷彿毫不稀奇似的。
「這、這裡……什麼時候多了這個地方?」我退了兩步覺得這裡詭異至極,正想離開時卻發現我後面除了牆壁外什麼也沒有。
「牆壁?剛剛有這面牆嗎?」
我是在作夢吧。但我捏了捏自己臉還是感受得到疼痛。如果用疼痛測試自己是不是在夢境裡是可靠的實驗方式,那麼現在肯定是失效了。
我抬起頭看,此時的夜裡星星滿佈,那被眾星環繞的感覺令人有如身在宇宙。此地也有路燈,但光源相當微弱,好像燭光般地飄搖,搞不清楚是用什麼東西做的。左顧右盼了一會兒,想搞清楚自己身在何方。最後想起信紙上的地址:草順街三段410號,也許只剩下這個方法可以找到答案。
還好這條路相當單純,一條一望無際、直直向前的道路,僅兩側有建築物和微弱的路燈作為照明,目前視線所及還沒有其他岔路。只要順著門牌走我想一定很快就能找到目的地。
只是事情進行得並沒有我想得如此簡單。
這裡的門牌設置邏輯相當混亂,我以為從草順街二段進來後這裡理所當然應該是三段,沒想到這裡卻是五段,號碼更是亂七八糟,從100號又跳回40,再不然就是負數的號碼。
「-229號?這什麼東西啦!」我失望之餘只好開始冀望向路人求救,這裡人來人往相當熱鬧,只是有些看起來相當不像台灣人。除了外表差異極大外,語言更是混雜,有的人說著日語、英文,更多人則是說著一口聽都聽不懂的語言。
所幸這裡人相當的友善,經過一番比手畫腳後我還是找到了草順街三段410號3樓──也就是小丘的住所,那個唯一能給我解答的人物。如果這一切不是夢境,那麼他最好給我好好解釋。
小丘的住所在一棟相當普通的的大樓中,這裡外牆刷著漂亮的粉色,令人難以判斷這棟建物的屋齡多長,從他的木頭房門看起來應該是頗有歷史,上面還有一些蟲蛀的痕跡。
正當我還在找電鈴在哪裡的時候木門自己打開了,迎面而來的正好便是許久不見的小丘。
「喔喔嗨,好久不見,我聽外面的人說有個新人進來了,我就想說會不會是妳,正打算去接妳的說。」小丘一副精神煥發的樣子,掩不住的笑意從他的齒間流出。
他看起來過得很好,和之前在火鍋店打工的樣子截然不同,印象中之前有點亂的頭髮此時也打理得整齊。過去的他有點頹廢,走路總是有氣無力,此刻卻中氣十足地和我打招呼。
「你最好說明清楚,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我的雙腳微微地顫抖。也許是終於見到熟識的臉孔、聽見熟悉的語言,一時之間放下了心,鬆去了戒備後竟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腳。
小丘拉著我的手進屋,裡頭擺設相當平常,只是有點凌亂。
「抱歉,我也剛搬來。現在有點亂,很多東西還要整理。」
「我不是來聽你說這個的。」
「我知道,也許你喝杯茶再聽我說。」
小丘不疾不徐地煮滾了水,一邊泡了茶給我。
那茶葉不知道哪裡來,有股相當重的果香,重到有些刺鼻令人難以嘗試,我只好先把茶擺到一旁。
小丘轉頭忙了好一會兒,一邊寒暄著一些言不及義的話題,在我多次提醒後,才東摸西摸地拿出一疊紙:「這個,我寫的邀請函妳收到了吧,妳就是透過它進來草順街的盡頭,我們都稱呼這裡為鬼市。」
「鬼市?」這名字聽起來怪詭異的。
「這只是一個簡單的稱呼而已,並不是真的有鬼喔。如妳所見我們都是活人。」
「所以我說這個地方……」
「怎麼這麼多怪人對吧。」小丘喝了口茶,「鬼市的成因不得而知,只知道存在很久很久了。神奇的是,這裡的時間似乎是停滯的,只要待在這裡身體就會停止成長和老化。任何人都是永生的!永生你知道嗎?我們不會感到飢餓,也不會生病,因為屏除了那些世俗所需,這裡的居民也永遠不會和人起任何爭執。」
小丘興奮地撫摸著自己臉頰。
「最早發現這個地方的是西班牙人。後來陸陸續續來了荷蘭人、漢人、大量的擺接社人,還有一些日本人。」
「難怪,外面一堆人看聽不懂我說的話。」
本來我對永生的事半信半疑,但經歷這麼奇特的進入方式後也見怪不怪了。
小丘攤手說:「哈哈,因為這裡的官方語言是西班牙語啊,在外面講漢語是不通的。」
「那麼你是怎麼知道這個地方的?又為什麼會來這裡?」
「我也是無意間發現的。」小丘放下茶杯,「我的祖輩是跟鄭成功一起來台灣落地生根的,當時他寫了一本日記明確記錄了進入鬼市的方式,我本來也是半信半疑,裡面說明要進來這裡必須透過兩種方式。一種是排隊,現在住在草順街二段裡面的居民都知道鬼市的存在,居民都互相約定好,只要鬼市有人離開,就可以優先以最靠近河岸邊的住戶來當作下一位進入鬼市的人選。」
「要有人離開才能進來?難不成鬼市有名額限制?」
「當然囉,不然人口無限擴張那還得了,這裡可是世外桃源呢。人多起來還算是仙境嗎?」
我點了點頭表示理解,擺手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咳,另一種是邀請制。」說到這裡小丘低下頭好像有些不好意思,「這裡的居民可以任意邀請一位境外人士,方法很簡單,只要透過邀請函的紙張,寫上名字就可以。」
「所以那封信上頭寫了我的名字……就算是邀請我進來鬼市的意思嗎?」
「正是如此。」
「可是,為什麼是我?」
「因為你是我在外面少數認識的女人。」
「就這樣?」這算什麼理由?我忽然有點不可置信。
「就只是這樣。」
「如果我說不願意呢?」
小丘愣了一下,隨即笑說:「開玩笑的吧,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排隊等著進來,妳要放棄這個世外仙境,妳認真的嗎?」
「一下鬼市一下仙境的,我根本不知道該相信什麼。而且那封信的內容根本稱不上邀請,連寒暄都不是。」我表情嚴肅地說。
我沒有說出口的是:那無意識拐人到草順街入口的手法簡直詭異至極,那讓人極度不舒服。
小丘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說:「那些都不重要吧。重點是這裡帶給人無窮的生命,不需要擔心身體敗壞,可以盡情做自己想做的事。妳看──」
小丘隨手拿起一把剪刀刺向自己的大腿。事發突然,我不禁喊叫了起來。然而被剪刀刺入的地方沒有流出半滴血,他的臉只閃過一瞬痛苦的神情,當剪刀抽出時應該是傷口的地方快速閉合,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他嘻嘻笑著秀了這麼一手,我卻忍不住皺了眉頭。
「怎麼樣,很棒吧。如果我想,就算把刀刺進我心臟也會是一樣的喔。雖然還是會有點痛就是了。」
「噁心……」
「蛤?」
「我說噁心!噁心死了!」
小丘的表情一臉錯愕又疑惑:「什麼意思我不懂。」
我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脾氣大聲說:「我的意思很清楚,就是我不需要什麼永生,我只想好好過正常的生活、我不想變成連血都流不出來的怪物,這什麼鬼的爛地方我要離開!」
小丘沒有再多做反應,平淡地說:「妳好奇怪。我真的不是很能理解妳的意思。妳是說就算人會生病會感到痛苦也無所謂嗎?」
「對。」
「那只是妳沒有感受到真的痛苦而已吧。」
「……」我竟然一時語塞無法反駁。
「好吧,也許妳真的不需要。只是這樣的話就可惜了一個名額……算了,反正外面也沒有什麼值得我邀請進來的人。」
「我可以走了嗎?」
「當然,這裡任何人都有絕對的自由,我可沒攔住妳喔。只是據說從這裡出去以後就再也沒辦法進入鬼市了喔,這也太可惜了。」
「謝謝,我真的不需要。」
我起身準備走出門,突然想起剛剛小丘說的話好像有哪裡怪怪的。
他說進入鬼市這個地方除了邀請制以外,還有透過排隊的方式。從小丘寄給自己的信中曾提到「畢竟我也是排了很久才輪到我」,可以得知小丘是靠排隊得以進來這裡的。
然而,如果自己沒有聽錯……那個老人曾經說過自己等了四十年。
這好像哪裡怪怪的。
「對了我好奇問一下,」我手握在門把上,感覺自己正在冒汗,「草順街二段那邊有個雜貨店老闆,你知道嗎。」
小丘手上握著不知道是什麼,好像是電線之類的東西,一邊回答:「噢,你說那個姓李的喔,當然知道啊,他也是排了蠻長一段時間嘛。」
「我聽他說好像等了四十年。」我盯著小丘手瞧,心中越發不對勁。
「那個老人煩死了,所以我就和他說了邀請函的事。」小丘走靠近,「反正他等了四十年,也沒差再多等一下吧,反而是我還年輕,每過一天都在面臨老化的問題。所以,我拜託他讓我先進來,並且答應他之後我一定會用邀請函邀他進鬼市,他同意了。」
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自私理由,簡直讓人聽不下去。
「所以他真的相信了?」
「事實上我花了很長一段時間來讓他信任我,本來那傢伙對我戒心蠻重的。但是在草順街二段等待了這麼久,赫然聽到有人和他提到鬼市的事,再加上我給他看了我祖先筆記本的內容,算他有眼光,最後還是相信了。」
我不禁打了個冷顫,難怪當時老人看到我手上的邀請函時會這麼激動。他以為那是讓他進來的捷徑,殊不知……
「他相信了你,但實際上你根本沒有把邀請函給他。」
小丘笑了一聲,笑得陽光般燦爛:「當然,我怎麼會真的把邀請函給他嘛。我跟他又不熟。守門人只看邀請函上的名字和人是不是一致,如果不一樣就sorry囉。所以就算知道了邀請函的事,我也不用怕被那老頭搶走,是不是很聰明。」
我握拳握得用力,指甲陷入了自己掌心,這人已經喪心病狂了。這時我才注意到,原來他手上拿的不是什麼電線,而是一條細黑的繩子。
碰!
小丘雙手壓在木門上擋住我的去路。
「那個老人怎麼樣我才不管,我本來是想說邀一個年輕女人來的,但哪知道妳居然會這麼不識抬舉。」
「等等!你這是在幹什麼……」我的聲音不住顫抖,看著他手上的繩子,雙腿竟不受控制地發軟。
小丘沒有回答。他將繩子套了一個圈,霎時也套在我的脖子上。
「呃──咳、咳咳!」他的手一緊,我頓時無法呼吸,空氣像是要被逼出我的肺部一般,迅速向上抽走。
「放心吧,妳不會死的,畢竟在這裡賦予妳永生的權利嘛──但是,多少還是會覺得有點痛。沒辦法嘛,妳想想看,因為我要留下妳呀,總要有點手段。」
他的手上力道又催得更強,繩子陷入我的脖子中,我覺得我的眼睛快突了出來。
太荒謬了,我覺得這一切都太過荒謬。不管是這個鬼地方還是小丘的行為,都令人匪夷所思難以理解。
什麼永生、什麼仙境的。
如果永生的代價是要跟這個傢伙永遠待在同一個城市,那我寧可早點死一死算了。想到小丘接下來可能做的事之後,我就打從心底感到絕望。
此時,一雙手不知道從哪了出來,看上去質地暗沉粗糙,說是人手、倒不如說像是石頭做的一般。那雙手撫向我的脖子,輕輕地將繩子像是溶化般地「化開」,我頸上的壓力一鬆,大批的空氣重新輸入我的氣管,剛脫險的我差點就要原地跪下。
正當我還在遲疑之時木門已自動被推開,一雙手憑空出現推著門,彷彿在示意我快離開。
「這……呃,不對!怎麼會──」小丘發出了相當怪異的聲音,好像話說到一半給什麼摀住了一樣。
我正想回頭,卻又發現我的下顎處給兩隻手牢牢固定住,一道似女似男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不要回頭,走。」
後頭連續發出了好幾聲悶響。
我聽從了那未知來源的聲音指示,迅速站起後走出門,後面發生的事從此和我無關。也許我的耳朵也被摀住了,我只能隱隱約約聽到轟隆隆的聲音,像是被泡泡罩住了,什麼聲音都給隔絕在外。
我走出了大樓,此時天空微微發光,大概是快要天亮了,我清楚地看見遠處有一顆奇形怪狀的太陽:好像缺了角、又戴著星環的發光體。此時我才看明白,先前我以為天上的星羅密佈原來是各種發光的球狀物,色澤各異,幾乎什麼顏色都有,就像是吊飾一樣掛在天上。
就在我不知從去何從時,路上的諸多居民紛紛望向我這邊。他們沒有說話,只是用手給我比了一個方向。
我點了點頭示意,反正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走,於是遵循著手勢跨步而行。
走不了多久我就看見了方才我進來鬼市後遇到的那面牆。
「走出去。」
我的耳邊又響起那不知名的聲音。既不是催促、也沒有留戀,聲調平穩而堅定,只是分辨不出男女性別,也許在這裡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吧。
只是我應該怎麼出去?這明明就是面牆啊。我拍了拍牆面,還聽得到回聲。
「走出去。」
那道聲音又響起。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吐了口氣,反正在這裡也撞不死,大不了頭痛一會兒吧。
我下定了決心稍微和牆壁拉開了距離,然後衝刺加速一口氣撞上去。

事情過去了一年半,我偶爾會在白天找個藉口,去草順街二段盡頭這段河堤繞繞。
雜貨店老闆毫不意外換了人。看起來是位上了年紀的歐巴桑,她慵懶地待在店裡時不時朝河堤的方向張望,好像在找尋什麼地若有所思。前任老闆失蹤了,不過好像也沒人在乎,我甚至從沒有在什麼社會版面上看過類似的消息。那段經歷就像是夢境一樣遙不可及,卻又不時浮現在腦海中。
只是作夢的話該有多好,我也希望如此。
那天我從牆的另一面快速衝過去後,竟然直接出現在大漢溪的河中央,所幸這裡有塊高高隆起的沙洲才沒有溺死在水裡。當消防隊來救我時還有記者來跟拍,面對眾多質疑我一句話也答不出來。
只能相信了吧。我只能相信那天如夢似幻的遭遇是真實的。我摸了摸脖子,隱隱約約還能感受那痛楚,那天上無盡的奇異繁星還烙印在我腦海裡。
至今我仍然不解那時在鬼市裡拯救我的那道聲音是何來歷、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出手救我,也許它們的世界當中自有其生存的一套規則,或許小丘和那老人都是觸犯了什麼而遭受懲罰。只是現在也無從考證了。
自那天起,我再也沒有小丘的消息。那曾經在這裡發生的事──在鬼市裡發生的細節我還是牢牢記得、記憶猶新。現在的我依然做著火鍋店的工作,過著平凡的生活,對於片刻的永生也未曾眷戀和奢望。我偶爾會想起那片天空,一邊感嘆這裡發生過的事、一邊合十向宮燈上的手道謝。
某次,空氣中突然響了拍手聲,彷彿收到了我的感謝,最終又回歸寧靜。
「謝謝。」我又再次對著空氣低聲呢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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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異之事、荒誕之聞。 集島國神鬼妖魔於一本。 既是鬼故事,也是人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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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奕茹被激怒了。 無論對方是否有沒有惡意,這都不能合理化這樣的行為。 「而且我沒興趣知道你有什麼過往,我沒有這麼博愛,對於試圖阻攔我的人更沒有寬宏大量。人在這個世界上都有自己的苦衷和苦難,你沒有比較特別。所以,別把你的怨念施加在無關的人身上。」
兩人就脫離原有的話題開始打鬧了起來,儘管都是依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但都在彼此的言語中彷彿覓得知音一般。空氣在夜裡涼得沁人,倆人卻在這個時候感覺溫度漸漸暖和起來。 這下可不妙。 奕如總覺得自己今天明明滴酒未沾,卻好像有著喝茫的錯覺。
藍月淨從二樓階梯走下來前還偷偷朝樓上瞄了幾眼。 也許是在意燕珍之後的動向、又或是擔心她的生命安全,藍月淨很清楚沉迷於逝者幻影中無法自拔的後果,畢竟自己過去也曾嚐過類似的苦頭──被罪惡感綁架和淹沒在名為愧疚泥沼的深淵。那就像暗藏在深水中看似無害的水草,越是不以為意,越是容易在鬆下防備時被纏住
眼前什麼也沒有,只有掛在衣架上兀自顫動的衣袖。 他在說話。 她在說話。 「抓住他吧,結束這個遊戲。」好像有人在我耳邊這麼說。 但是,是要抓住什麼?結束什麼遊戲? 我看見了。 一襲白影在我眼前晃呀晃著。是目標物,他正漫不經心地躍過一張木頭椅興奮地大叫。
羅元齊打從心底相信藍月淨的本事,不只是古宅事件中出色的表現,而是剛剛她堅毅的神情一直烙印在他的腦海裡。 那是見識過高山絕景的強者才會流露的表情。 對於她的工作一旦認真起來就不容自己失手,因此藍月淨的表情沒有歉意。對於一定不會失敗的她而言,無須對任何人賠不是。
「只知道閃,剛剛的氣勢到哪裡去了啊。」 小強翻轉手腕,趁著奕茹彎腰避開刺擊同時,由上往下居高臨下,有如流星墜地一般乘勢刺來。但這出奇不意的一手卻撲了個空,連個影子也沒有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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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參與的主題策展
這病人住進加護病房的時候,其實就已經敗血性腦病變,都不會動了,可是護理人員們卻發現每天晚上的某個時間,他的右手就會突然舉起來去掐自己的脖子,力道之大,得他們兩個人阻止才壓得下來,到最後不得已只好把那隻右手給約束起來,但只要時間一到,那隻右手就會開始拉扯欄杆像要再舉起來一樣⋯⋯
那男人拿了張黑白泛黃的照片給我,畫面拍攝的是一農舍場景,有竹簍、木桶,還有曬衣竿,尋常鄉村背景,熾熱的夏天,兩個小男孩穿著汗衫在庭院內玩耍,他們人手一把木棍,抬頭望向那顆在空中被拋擲的西瓜,像在比賽誰能在降下的瞬間精準地剖開一樣。 畫面最前方站著另一個男孩,從形貌來看一眼便能看出不是本地人,他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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