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陽光與日常無法抵達的地方
我們園區的蘇卡達象龜,因牠的名字來由,而被命名為──達達,是個100多公斤的大型陸龜。牠所處在的園區與我們的辦公室有些距離,幾乎在我們平時來往的路程之外,除非有特定的目的(比如餵食),否則是個日常不會經過的場地。
正因為不會經過,所以不了解,也無法發展親密的關係。
達達的住屋是個密閉式的空間,有著陽光無法涉入的屋頂,與鴛鴦們養在一塊,用厚重的網狀鐵門抵住外界,裡頭是盡是泥沙與水坑,在正中間立有一棵我不知名性的豆科植物。在這個密閉式空間裡,還有個小小的四方型隔間,用大鐵皮蓋著,沒有門,掛著保溫燈,是專給達達作為休憩睡覺之用。被鐵柱給圍繞的場所給人們強烈的距離感,為了讓前來的顧客有觀感的體驗,最近園區特地將達達的住屋換成可從外觀望的透明玻璃,但是鐵網還是存在,這點並沒有任何變化。
無意的你與無知的我
「換成了透明的玻璃後,你們就得每天幫牠清理大便了,哈。」偶然有位資深員工突然對我搭話,在這句話前,又對著在長椅上休息的我說:「這椅子是老鳥坐的,你一個新人坐什麼。」
身為新手的我並不認識園區內所有員工的臉孔,但我卻記住了這句話並因此而不悅,像是帶著年資般地仗勢欺人,以及那種嘲諷又帶點幸災樂禍的語氣說得彷彿我們在顧客看不見的角落、在鐵網的暗處裡偷懶似的,幾乎沒有脾氣的我可以感覺到心中隱約有股怒火在醞釀著。
對於老員工的嘲弄,我沒有多做回應,只是當我帶著殘喘的怒火轉身離開後,又重新想了一遍、問了自己一遍,──我真的沒有偷懶嗎?我真的有對達達上心嗎?入職一個月以來,我有為達達做了些什麼?
達達排酸以及糞便帶著難聞的惡臭,每次清理,我都會先探頭看看,祈禱達達的糞便是在泥沙裡,希望是在一個不需清掃的地方,若不是的話,我往往會在心中嘆了口氣,並將脖子上的防曬面罩拉至口罩的高度,減少裸露在外的皮膚,以最大的努力來隔離氣味。用地板刷與水來沖洗沾黏在鐵板上的糞尿,以及停留盤旋、嗅個不停的蒼蠅蚊蟲。過程中,必然會踩踏到與泥濘混在一起的糞便,沾染上汙穢氣味,──好想離開,我並不想被難以忍受的髒亂所吞噬。我不能擦掉滴到眼眶裡的汗水,在我的手仍握著地板刷,不知是否有接觸到排泄物的情況下,只能先忍著,畢竟這是我握有最後一絲乾淨的地方了。
比起飼養,我更像一個日常作業的機器,拿著從廚房取得的菜葉固定在午時去餵食,對於拿到的蔬菜,那些菜頭、蘿蔔、金針菇、杏鮑菇、高麗菜等等,我也未曾去了解哪些是可以給牠食用的、哪些又是不可以的。我不了解象龜的習性,不了解什麼樣才是對於牠們身體來說是最好的。
我對於象龜的知識貧乏程度,幾乎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生命是沒有既定規則的
我有什麼資格不悅呢?──尤其在細想之後。
若非擔任動物飼養員的工作,我可能也不會進一步去尋找象龜的相關資料,我確實是對於動物的了解不深,不了解動物們行為舉止背後的意義,更確切一點來說,我的腦袋中並沒有完整的生態理論體系與概念,便直接走進一個我全然未知的知識狀態,更多時候,我都是依循著日常規矩做事,未想過去充實自己的不足與難堪,讓荒蕪的地方依舊荒蕪,我確實是偷懶了。
但是,生命是沒有既定規則而是有變化的,即便同樣是陸龜,也有會牠們獨特的個性。
一般的象龜的壽命可以到五十至一百五十年,在人工飼養的環境下,達達已經走過三十個年頭,不知道牠經歷了幾位飼養員。牠的龜殼並不乾淨,不管怎麼清洗都會有層泥巴汙垢嵌在上面,據同事所述,是前任的飼養員在未將泥沙清洗乾淨的情況下,為了讓龜殼發亮以吸引目光而不斷上油所致。
對於食物,達達向來是狼吞虎嚥,不會擇食與節制,會像個大叔咳痰般吞吐著氣息。牠喜歡菜梗,有次我拿著餵食時,一不小心讓牠的牙齒咬到左手食指,雖然幾乎看不見傷口,卻痛得血流不止。
究竟該如何做才能更加了解象龜達達呢?
我們面對的是動物,也就是生命,或許彼此緣分僅是如此淺薄的一層,甚至比大地偶然突起的皺褶還要微薄,但只要我在職的一天,必然產生聯繫,工作職責就是去密切關注動物們的環境、安危、飲食這些難以捉摸的瑣碎之事,盡全力去熟知動物們的習性與被賦予的名姓,為牠們抵禦暴雨淒風,然後找到一種彼此相通的訊號,讓溝通成為一種可能,以此使牠們得以在髒亂中建立秩序、安頓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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