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場育有七隻兔子,每隻兔子都被人們賦予了不同的名字。
我們把兔子從兔籠裡帶出來,放在草原上,比起籠子裡頭的塑膠踏墊,更希望牠們能在泥土與草地上奔跑,聞聞不同於人工飼料的青草香氣。
置於定點後,我們得隨時身後在旁,以防遊客以錯誤的方式強抱兔子,或者是餵食不屬於牠們的食物,造成兔子身體不舒服。通常,我們都待在陰涼處、坐在桌子上看著牠們與遊客互動,以及阻止不守禮儀的遊客任意跨過兔子圍欄,去踐踏兔子(這是實際發生的事情,我當時不在現場,聽同事所說,有位遊客穿著鞋想要去踩兔子,更誇張的是,他想要慫恿他的兒女一起去踩兔子)。
這段時間相對清閒,靜靜地讓風吹著我們。
「你最喜歡哪隻兔子?」同事突然對我問道。
「......應該是一耳吧。」
我對自己的回答有些猶疑。
一耳是隻在2021年12月26日出生的垂耳母兔,全身皆是純粹的棉花白,像是盛開後的木棉果實棉絮堆積起來的形狀,蓬鬆蓬鬆的體毛顯得牠的體型特別大隻,在通常情況下,牠體毛會沾黏到紫花苜蓿草(牠的食用牧草)和自己的糞便,尤其在腳部的位置特別明顯,腳底帶點咖啡褐色的輪廓,可能是因為長期踩著泥土,加上牠的糞便與體毛常於腳底打結在一起的,容易弄得髒兮兮的。
有著黑色珍珠般眼睛的一耳雖是垂耳兔,但牠的兩個耳朵不會都垂下來,牠習慣一隻耳朵垂落著,另一隻耳朵精神地豎立著,左右耳一高一低,這對特別的耳朵也是牠被賦予的名字來由、獨特的象徵。
我對每一隻動物的喜歡是相同的,無論是稀有還是普通,對我而言,生命都站在一樣的高度,並不高貴也不卑賤。只要是生命,在接觸時就會有故事,這與生物的稀有、珍貴性無關,在野外看到赤尾青竹絲與看到百步蛇時帶給我的驚喜幾乎等價,就比如一朵再美、再珍貴的玫瑰花若非在我的土上盛開,便與陌生人無異。
這也是我之所以選擇一耳作為最喜歡的兔子答案。
一耳是目前最頻繁跟我互動的兔子。
每當我走上前想抱兔子們離開兔籠去草原伸展四肢時,只有一耳抗拒不從,好幾次從我手中脫逃來嘲諷我技術的不成熟,數次耍著相同的詭計,我不斷修正調整自己的姿態,才終於找到最好的角度以及施力的方向,用雙手攔截牠拚命脫逃的路徑。在我想幫兔子們梳理毛髮時,一耳通常不願理睬、不願合群,總是朝著我視線的死角奔馳,究竟是牠對我充滿敵意,還是正值叛逆期?
隨著相處的累積,牠的存在變得逐漸特別。
在農場的這幾天,我被鸚鵡的鳥喙咬到右手上臂,留下了一個圓形硬幣大小的瘀青、被山羊咬頭髮、被兔子噴尿等等,這些都是正常人極度討厭的舉止,但我不討厭,因為這是牠們與我互動的一種方式,我們正在建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