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4日對英軍而言是苦澀的,阿根廷軍在這一天用飛魚反艦飛彈擊中謝菲爾德號驅逐艦。三分之一的遠程防空戰力遭到癱瘓無疑導致本就不甚全面的英國航母戰鬥群防線更加脆弱,雪上加霜的是英軍還收到了情報指出聖路易斯號正往燃燒中的雪菲爾德號前進,因此海王建立了一道被動聲納浮標屏障嘗試攔截。這一屏障將在未來48小時維持運作,海王將保持任何時候都有2架在巡邏點值勤,同時還有一架山貓提供電子偵察與監視支援。
對英軍而言首先的問題是,雖然他們佈置了攔阻線,但阿根廷潛艦是否早已滲透進來了?之所以有這疑慮主因是謝菲爾德號船員認為在遭到攻擊前某個聲納接觸是魚雷發射音,也有關於疑似魚雷航行軌跡的目擊報告,這些虛警結合被擊中當下的混亂局面導致英軍一時沒能統一情報確認是遭到什麼攻擊,部分單位被這些虛警誤導而認為雪菲爾德是遭到潛艦攻擊。或許正因為已經有潛艦威脅存在這個既有認知的心理影響,在謝菲爾德號受攻擊現場警戒的英軍格拉斯哥號(HMS Glasgow)和亞爾茅斯號(HMS Yarmouth)也發出了好幾次潛望鏡目擊報告。
這種恐懼很快傳播開來,本來正在前往支援雪菲爾德號損管的21型箭頭號在路上探測到潛艦攻擊的噪音而三度停止前進轉入反潛行動;箭頭號的山貓直升機也暫時放下支援損管的任務攜帶魚雷協助反潛,並至少投放一枚MK 46。期間該艦一度探測到敵艦從他們正下方跑去另一頭,隨後正好抵達的亞爾茅斯號開始追擊敵艦。該艦成功取得訊號接觸並不斷發射反潛迫砲,而海王也抵達現場輔助並取得敵艦訊號接觸。
除了目視虛警外,亞爾茅斯號光是當天下午發出多達9個魚雷聲納訊號警報,外圍支援的海王反潛直升機基於這些有限資訊投放了多枚反潛魚雷。但無論英軍怎麼找都始終無法確認目標在哪裡,目視潛望鏡警告可以很簡單的理解微漂流木材垃圾,卻無法搞清楚聲音訊號是哪來的。最後英軍認為這大概是還在進行損管的謝菲爾德號驅逐艦舷外發電機的震動聲。
最後5月4日整天下來共發生233次反潛防禦行動,投放至少11枚魚雷、至少10枚MK 11深水炸彈和9輪共27枚凌波迫砲。當天唯一可確認取得命中的魚雷是在1151時由格拉斯哥號發射的一枚MK 46,只是該魚雷命中的是格拉斯哥號自己艦尾拖帶的182型魚雷誘餌。
英軍不知道的是,雖然聖路易斯號在雪菲爾德號中彈的10小時後收到電文要求該艦前往伊莎貝爾巡邏區的海獅島(Islas de los Leones Marinos)以東,也就是英國特遣艦隊所在海域進行飛魚飛彈攻擊後的戰果評估,並伺機對進行中彈軍艦營救任務的英軍其餘艦艇發動攻擊。但當該艦出發的幾小時後指揮部又莫名其妙地撤銷先前的命令,該艦也就沒接近英軍特遣艦隊。
很顯然,英國高效可靠的情報單位成功截獲破譯了第一份指令,但第二份沒有,而就是這一虛警結合人的心理作用,搞得一艘根本沒靠近的潛艦就能讓整支英軍艦隊被鬼影嚇得雞飛狗跳。
此外,當天聖路易斯號艦上唯二的400Hz變壓器之一發生故障,這變壓器的失能嚴重影響艦上作戰與偵測系統的供電,很不幸的是艦上沒有維修與更換整套變壓器的條件,雖然沒有完全失能,但狀態無疑在持續惡化 – 此時,聖路易斯號有4分之1的引擎、2分之1的變壓器、唯一的作戰系統不能使用,剩餘的全部引擎與艙底水泵狀態也不佳。
5月5日0856時,璀璨號聲納探測到疑似魚雷的訊號。這不是當天第一次潛艦警報,但先前的幾次都很快確認為虛警,而這次的接觸不僅得到無敵號的184型聲納確認,無敵號飛行甲板的兩名艦員也回報目視發現疑似魚雷螺旋槳的空化水跡。璀璨號和另外兩架HAS.5前往調查接觸,但最後一無所獲。事實上,戰後的分析指出無敵級艦體聲納很難探測到魚雷的噪音訊號,而電動魚雷也不太可能產生能夠目視發現的水面氣泡痕跡,而當時聖路易斯號正在麥克布萊德角(McBride Head)以北活動,距離無敵號遠的很。
5月11日1600時,編號XP142的威賽克斯HAS.3正在與普利茅斯號,以及該艦攜帶的黃蜂直升機執行特遣艦隊登陸艦與油輪的護送任務。這支編隊離戰區很遠,在聖馬蒂亞斯灣(San Matías Gulf)以東1400英里,遠在阿根廷空軍威脅區域之外,因此潛艦是唯一的威脅。編隊以Z型航行,威賽克斯攜帶1枚MK 46在高價值目標前方12海里的左右各30度區域來回巡邏,而黃蜂則攜帶1枚MK 46維持8分鐘待命起飛狀態。
1600時,編隊在約42° 10´ S 032° 58´ W的座標,威賽克斯正於1605時於編隊右舷10.5海里處將沉浸聲納放入180英尺深度時,他們探測到3000碼外的清晰訊號,航速4節,但追蹤的軸向上存在輕微震動與噪音所以尚不能判斷可信度,機組決定暫時歸類為POSSUB LOW 2;隨後將聲納收起移動到該訊號的航向正前方1000碼外再次放下聲納以被動模式運作,在一次取得接觸且同樣清晰。在追蹤和分析期間訊號一度疑似因為溫躍層失去接觸,威賽克斯立刻改變沉浸聲納深度,在3分鐘後聲納深度降到235英尺時重新建立。這訊號軸向正對水面編隊,雖然沒有發出機械噪聲亦無法肉眼識別,但始終沒有展現出鯨魚等大型海洋生物的特徵,運動穩定而非海洋生物該有的隨機性,且尺寸巨大形態光滑,符合潛艦特徵,這讓訊號接觸可信度增加為POSSUB HIGH 3,然後是POSSUB HIGH 4。
雖然機組開始準備攻擊,但安特里姆號那邊沒有給予肯定答覆;而在猶豫期間目標正在遠離威賽克斯且機組不能保證下一次跳躍(jump,即移動位置後重新放下聲納)還能取得接觸,於是機組決定直接動手。威賽克斯先升起了聲納(避免聲納干擾甚至吸引反潛魚雷誤擊)並投下一枚曲折搜索模式的MK 46,此時距離為3400碼。隨後再度跳躍到先前目標的最後一個接觸點放下聲納進行探測。這一次再度探測到接觸,而且航速高達15節,聲納員驚呼他找到了兩個接觸訊號且彼此之間很接近。其中一個訊號明顯更大且有著類似氣幕誘餌的特徵,從正常邏輯推斷機組不難得出這兩個訊號是一艘正在為規避攻擊加大深度的潛艦,以及一個剛放出的誘餌彈。
這一目標隨後以高達22節速度上浮並又丟出一個氣幕彈,這行為讓機組頗為錯愕,阿根廷潛艦根本無法達到這樣的速度,因此他沒有讓抵達現場的黃蜂投下第二枚魚雷,除非這一目標再次往艦隊的方向移動。隨後威賽克斯又保持50分鐘的接觸並看著這個目標以高速在120英尺深度的溫躍層之間移動,最後當目標距離達到2900碼並減速到7節時失去接觸。
事後安特里姆號的高級軍官批評了這次交戰,他們不相信這是一艘潛艦 – 或者至少不會是阿根廷的,情報指出阿根廷潛艦不在這裡,而且也不認可威賽克斯機組在沒有授權的情況下輕易浪費一枚魚雷。雖然機組對這批判也很不滿,但無論機組再怎麼爭辯,他們也無法否認這艘[潛艦]航速根本不是阿根廷潛艦能達到的。
無論海上或空中如何的熱鬧,福克蘭戰爭的勝負仍取決於島嶼的歸屬,登陸作戰將決定成敗。當時英軍已經決定登陸行動將在福克蘭海峽內的聖卡洛斯灣發起,而這一地區作為登陸點的最大障礙就是英軍必須先進入福克蘭海峽,而這一條最寬處僅約32公里,英軍預計進入的南端入口寬度更是只有4公里寬,這種環境只需少量水雷就能有效封鎖,而英軍也有潛艦回報他們發現有敵軍在史坦利港東邊航道布雷。伍德沃德自然也擔心福克蘭海峽同樣被敵軍布雷,然而英軍倉促集結並出發時沒有任何掃雷艦隨行,等本土派出這些航速只有15節左右且遠航能力低落的小型軍艦必然導致無法忍受的延誤。當然,伍德沃德也只是擔憂而沒有情報確認到底有沒有水雷,既然沒有掃雷艦去開路或確認,那確認的手段只有一個:找艘船開過去,沒死就說明是安全的。
伍德沃德決定派出英軍21型巡防艦敏捷號(HMS Alacrity) 和姊妹艦箭頭號(HMS Arrow),敏捷號將利用夜幕掩護從福克蘭海峽南端進入,箭頭號則在海峽北端出口等待接應,如果敏捷號出事他將是唯一可以提供救助的英軍單位。伍德沃德沒有勇氣告訴敏捷號艦長克里斯托佛.克瑞格(Christopher Craig)他和他手下的軍人將要扮演的角色,因此他只能婉轉地告知克瑞格繞著東福克蘭島走一圈弄出一些動靜,有機會的話擊沉那些阿根廷用於在各據點之間聯繫和補給的船隻。
不過克瑞格自己領會了意思,並回應:[我想您是需要我進出水道幾次,並進行幾次劇烈蛇行機動。]
伍德沃德有些尷尬地回應道:[你怎麼這麼認為?]
克瑞格若無其事地回應道:[你想你需要我看看那邊到底有沒有佈雷。]
克瑞格沒有嘲諷或質疑的意思,在他確認敏捷號要扮演的角色後就爽快接受了命令,著手進行船隻受損或人員傷亡時的應變準備。
拿2100多噸,船員合計超過340人的軍艦當一次性掃雷艦聽起來很荒謬,但對伍德沃德而言似乎也沒有更好的選項了。如果說22型是不計成本堆砌性能的奢侈品,21型巡防艦則是光譜的另一端。這一型軍艦的特性直接反映在初始計畫名稱:巡邏巡防艦(Patrol Frigate),也就是巡防艦等級續航力和巡邏艦等級裝備水平。也因此21型從設計之初就以控制成本為最優先前提,許多裝備都是預留安裝空間但暫不安裝等待壽命中期大修或有需求時才補上。最終導致21型服役時帶著孱弱至極的武備:一門可靠性不佳的MK 8 114毫米艦炮、一組還是次音速飛行,無法應對噴氣機的4連装海貓艦對空飛彈、2門完全由人工操作和射控的20毫米機炮。雖然21型主要任務是反潛,也配備有還算一線水平的CAAIS戰鬥系統和184型聲納,但服役初期完全沒有反潛武器,雖然設計上容許且各艦也陸續在後期加裝STWS,但箭頭號和機敏號當時都還沒有,因此艦上唯一一架山貓直升機是他們唯一可以用於投放反潛武器的手段 - 如果這架直升機沒有故障或需要補給的話。
伍德沃德也在其回憶錄承認他之所以選擇派出兩艦,是因為他不能承擔42型或22型的損失,而21型以大局來說是相對次要可以承擔風險的,正因為21型無論防空、反潛甚至岸轟任務上都不算合格,或者根本不適合,特遣艦隊不會因為少那兩艘21型就導致火力出現難以接受的降低。
而聖路易斯號這邊在5月1日之後別說交戰,連相對明確的可能訊號接觸都沒發現,不過在一次充電期間,ESM桅杆探測到一些可疑電磁訊號。如前所說,聖路易斯號的ESM設備訊號分析和測向能力有限,船員也缺乏電子作戰序列方面的知識,因此雖然這些訊號可能來自阿根廷岸基雷達或飛機,但阿茲奎塔在無法確認是否暴露的情況下仍然選擇轉移到代號伊莎貝爾的巡邏區,在呆了3天卻一無所獲後,阿根廷軍又命令該艦回到瑪麗亞巡邏區,這讓他得到第二次嘗試的機會。
在5月8日深夜,在福島以北區域活動的聖路易斯號發現不遠處有個水下訊號,同時聲納操作員也監聽到疑似魚雷入水的聲音,該艦加速到19節採取迴避措施並投放2枚誘餌。3分鐘後潛艦減速迴轉再次探測情況。這回再度取得對訊號的接觸,聲納識別功能排除該訊號是生物訊號的可能,因此聖路易斯號在5月9日0042時對2500碼外的可疑訊號發射了1發MK.37反潛魚雷。這枚魚雷設定為蛇行搜索模式,搜索深度限制為36.58米,估計最晚10分鐘後接近目標。
聖路易斯號聲納員在16分鐘後才聽到爆炸聲,這個訊號接觸也消失於魚雷爆炸後的噪音。然而0446時,聲納組又探測到一個音頻特徵很相似的訊號,而且距離近到無法使用魚雷,別無選擇的阿茲奎塔下令採取撞擊航線 - 就在撞擊前幾秒鐘,困惑的聲納員報告他們似乎探測到一群磷蝦,而潛艦也撞上了這一個 - 或一團 - 訊號之中,毫髮無損。艦長得出結論,他們第一次攻擊和第二次撞擊的大概都是磷蝦群,雖然為此消耗掉1枚魚雷和2枚誘餌多少有點浪費,但艦長認為防禦性攻擊沒什麼問題,他不能浪費太多時間在確認訊號的真面目到底是什麼。
5月10日晚間,敏捷號再度從北端進入福克蘭海峽(Falkland Sound)行動,期間一度接觸到疑似潛艦的聲納回波,但隨後判定為礁石導致的虛警。在隔天凌晨捕捉到北天鵝島(North Swan Island)附近海域的訊號並以艦砲攻擊。這個訊號是充當補給艦的阿根廷漁船洛斯埃斯塔多斯島號(ARA Isla de los Estados),在此戰中被擊沉。完成任務後,敏捷號號從海峽脫離並和箭頭號會合準備在太陽升起前返回特遣艦隊。
聖路易斯號已經等候他們很久了。在敏捷號於前一天進入福克蘭海峽北端前聖路易斯號就發現了一個接觸訊號,由於阿根廷海軍在英軍潛艦威脅下根本不敢踏入福克蘭群島海域,僅剩的少量島嶼間補給船活動區域也限制在峽灣內,所以這只會是敵艦訊號。當時英軍速度很快,當地海域深度不到50米,聲學傳導條件極佳,這讓聖路易斯號更容易探測到英軍,但反過來說也代表英軍更容易發現聖達斐號,因此聖路易斯號為了避免暴露不敢加速也無法佔據攻擊位置。根據5月1日的經驗,阿茲奎塔猜測敏捷號仍會從原路離開,因此決定在海峽出口附近守候。
在與敏捷號會合前,箭頭號於0217時探測到一個歸類為POSSUB LOW 2的聲納接觸,全艦立刻進入戰鬥部屬並採取超靜音航行。然而在0229時,聲納員判斷這一接觸只是海底岩層,因此解除警戒。實際上從角度來看這很可能就是聖路易斯號。
為了能盡快回到航母戰鬥群,敏捷號和箭頭號會合後保持20節以上速度衝刺,雖然都拖曳著魚雷誘餌並以6KHz頻率運行著主動聲納,但這種航行速度下製造的艦體噪音會導致聲納失能,根本不可能注意到聖路易斯號正埋伏在它們的航線上。
聖路易斯號聲納員在11日0330左右以被動聲納清楚捕捉到兩個訊號,阿茲奎塔盯上了離海岸更近也缺乏閃避空間的敵艦 - 也就是機敏號。0442時,阿茲奎塔下令一號魚雷管裝填SST-4並發射,然而這枚魚雷發生故障沒有離開發射管,幾分鐘後第二枚在時發射成功。這枚魚雷設定為低速蛇行搜索模式。一開始一切正常,隨後控制員決定設置為高速模式並輸入了修正指令 – 3分鐘後,報錯訊息跳出,聲納員也確認控制導線斷裂。雖然魚雷繼續前進,但3分鐘後傳來的只是金屬撞擊聲。阿茲奎塔下令裝填下一枚魚雷,但很快因為聲納員警告右舷傳出魚雷入水聲而放棄 – 諷刺的是,這聲音實際上是聖路易斯號自身的3號魚雷管注水聲。
事後阿茲奎塔因為沒有嘗試無須線導控制因此不受限制的MK 37而遭受批評,批評者更指出多枚MK 37的齊射有機會避免單枚魚雷失效的風險。而阿茲奎塔則辯解到根據阿根廷海軍學說,潛艦不應同時發射多枚聲波制導魚雷,因為魚雷之間的噪音會干擾各自的導引,而這一點實際上在MK 37技術手冊上也有強調,建議的發射間隔為主動模式下2分15秒,被動模式下15秒,更麻煩的是當魚雷第一次捕獲失敗而轉入繞圈搜尋模式時,仍然可能對後續接近的魚雷構成干擾;同時MK 37的航速實在太慢,基本只能對付21節以下航速目標。
由於認為幾次發射製造的噪音必然導致暴露,也對魚雷表現感到絕望,阿茲奎塔最終放棄進一步攻擊。
然而阿茲奎塔不知道的是,英軍艦艇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因為兩艦的速度已經到了足以嚴重妨礙聲納運作的程度。事實上敏捷號艦長自己坦承他們自己和整支英軍都是在阿根廷的聖路易斯號作戰紀錄於一年後公布時才知道他們曾經離死亡那麼的近。
在某種程度上,對阿根廷軍整體而言或許暴露是更好的結果,兩艘21型即便意識到他們遭到攻擊恐怕既沒有足夠能力也沒有足夠時間反制聖路易斯號;而如果潛艦威脅在確認存在且暫時無法被排除時,恐怕英軍還需要安排更多的攻勢反潛行動才能展開登陸。當然,沒有暴露也意味著英軍暫時不會主動找聖路易斯號麻煩且下一次進入時警惕程度會沒那麼高,進而讓聖路易斯號有更多出手的機會 - 但前提是,聖路易斯號會等到那時。
與成功失之交臂的感覺遠比未曾有過機會更糟,更何況主因還是艦上最先進武器系統的第二次失靈,老舊、速度較慢且作為為美軍設計的魚雷,設計上不是很匹配歐洲潛艦的MK 37也很難被期待有更好的表現。出於對武器系統狀態的絕望,同時也因為誤以為自己已經暴露,聖路易斯號艦長在這一次失敗攻擊後於0931時向指揮部報告自身技術狀態惡劣以及自身已暴露的報告,隨後阿根廷潛艦司令部同意讓聖路易斯號撤出戰區返回基地,2100時阿茲奎塔收到返回貝爾格拉諾將軍港的指令並調轉航線。
事實上,SST-4未必真的在導線斷裂後失控:當箭頭號於返航後回收182型拖曳誘餌後,發現誘餌因劇烈撞擊而損壞。原本英軍認為只是撞擊了海底礁岩或海床,但很可能就是誘餌幫助箭頭號吸收了聖路易斯號的第二枚魚雷 - 雖然這枚魚雷的引信顯然也沒有正常工作。
聖路易斯號的歸途不是直線,而是向東繞個弧形先前往潛艦學校與訓練海域所在的馬德拉普塔,這段航線的水域較深且漁業活動頻繁有利於掩蔽,且比較容易避開龜縮於阿根廷沿海的友軍水面艦艇,以及很可能在外頭等著這些大魚露頭的英軍潛艦 – 在雪菲爾德號死於飛魚飛彈後,英軍就在阿根廷12海里領海線外常駐多艘核動力潛艦,他們可以提供從本土起飛的阿根廷空襲預警,同時也處心積慮地想擊沉更多阿根廷軍艦,無奈交戰規則不允許英軍攻擊領海線以內的敵軍,所以這些潛艦只能等阿根廷軍露頭。在進入馬德拉普塔沿海後,聖路易斯號才會沿著海岸線回到貝爾格拉諾將軍港。
英國這邊則在數天後再度破譯了訊息,進而得知聖路易斯號將返回貝爾格拉諾將軍港,於是在5月17日指派最近的英勇號(HMS Valiant)在其歸途中攔截,英勇號是英軍所投入的核動力潛艦中艦齡最大的一艘,不過配備2001型艦體聲納、2024型拖曳陣列聲納和2006型窄帶分類儀,預計使用2001型時可探測到5000碼外使用柴油機的209型,而當209型只用電池航行時則是2000碼;使用2024型時,同樣條件下的探測距離則是柴油機航行狀態下50000碼和電池航行狀態下5000碼。
抵達預定攔截點的英勇號發現雖然其所處海域海況極佳,聲音傳導條件很好 – 但太好了,很不巧的是這裡還很吵:一艘拖網漁船整天都待在這裡,吵雜的柴油引擎與車葉噪音把拖曳陣列聲納的圖像搞得一團混亂;而理所當然的,拖網漁船之所以在這裡就是因為這裡有非常多的海洋生物,最終結果就是包含鯨魚在內,超過180個訊號接觸徹底飽和英勇號音頻分析能量。1452時,英勇號一度取得一個東方向左移動的潛艦目標接觸,但接觸多次失去且可信度始終沒有高到允許展開攻擊。
最終,聖路易斯號在5月19日,也就是出航的39天後抵達本土,因為嚴格的用水管制而滿臉鬍鬚的艦員疲憊且因空手而歸而滿懷失望地離開了這個禁錮他們的鐵桶,踏上久違的土地。這段期間內聖路易斯號有長達864小時是待在水下的。聖路易斯號自身首先要做的就是進入乾塢盡快維修故障的設備 – 不僅僅是先前的各種故障,連最後一套變壓器也在剛返航不久後罷工,但這也意味著聖路易斯號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不可能重返戰場,唯一的希望就是即將完成維修的姊妹艦薩爾塔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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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指揮室狹窄座位上休息的艦員,209型沒有大到可以提供較人性的生活空間。
雖然聖路易斯號的魚雷沒有任何直接戰果,但英軍還是在反潛行動有間接損失:2架海王在執勤中因故障墜海損失,考慮到海王HAS.5在整場戰爭期間執行的反潛任務總飛行時數高達4061小時(其它型號直升機合計時數則只有541小時),以及惡劣的海況,這比例倒也不讓人意外。
對聖路易斯號的全體艦員而言更加屈辱的是,戰爭結束後,COFUERSUB 宣布將不授予戰鬥英勇榮譽獎,這自然讓聖路易斯號艦員相當不滿,特別是考慮到他們空手而歸的主因是COFUERSUB沒有落實魚雷的測試。慶幸的是,後來更高層級單位決定為他們頒發戰鬥英勇榮譽單位獎。
5月23日,完成維修的姊妹艦薩爾塔號進行試航,以及更重要的 - 近8年來第一次魚雷實彈試射。此時聖路易斯號的完整作戰報告已經提交,阿根廷軍需要盡快釐清到底什麼問題讓SST-4多次失靈才能再度派出潛艦。
然而這一次試射結果非常失敗 – 魚雷不但故障,且故障還不是發生在聖路易斯號發生問題的航行階段:事實上,兩枚魚雷連發射管都沒離開過。第一枚魚雷卡在發射管內空轉了75秒後耗盡電池停止運轉,第二枚則只運轉了24秒,結果薩爾塔號魚雷管內就這樣卡著兩枚帶著實彈且引信很可能已經激活的魚雷,該艦多次嘗試擺脫這兩枚不定時炸彈,甚至嘗試打開艙門後讓潛艦艦艏向下嘗試讓重力解決問題,但都沒有成功,艦長無奈之餘只能先放著不管。
當晚2028時,薩爾塔號艦員突然感覺到艦艏的劇烈震動,隨後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 – 第二枚魚雷還未耗盡的電池突然[復活]並又啟動了螺旋槳。艦長擔心這枚魚雷這回正常航行並撞在發射管艙門,於是趕緊上浮並打開魚雷管。然而這枚魚雷的螺旋槳隨後又停止了轉動,魚雷和上次一樣[正常]的卡在原位。在回報上級後,薩爾塔號趕緊返航,只是他們必須關閉魚雷管以免航行噪音過大,並祈禱這兩枚魚雷在全程都能繼續保持故障。
當該艦於5月29日回港後,問題很快找出,一個安全機制沒有正確運作才導致魚雷無法正常發射。然而薩爾塔號這次試航噪音仍然超標,而且SST-4的試射也根本沒有完成,阿根廷海軍也沒能釐清聖路易斯號所遇到的問題根源何在。這意味著還需要更多調整與測試,暫時不會有任何阿根廷潛艦能夠重返戰場。
而在戰場上,聖路易斯號的退場無疑大幅降低英軍的反潛壓力,因此當這場戰爭最關鍵的階段:聖卡洛斯灣登陸戰,於5月21日發動時,英軍唯一的反潛行動只發生在登陸艦隊從海峽進入前,4架826中隊的海王組成的分隊以及1架攜帶磁異探測器的山貓事先對前進路線進行了搜索,外圍護航艦艇也收到明確指令,他們不僅需要反潛,必要時也將以自身阻擋在來襲魚雷與那些滿載登陸部隊的兩棲艦艇之間。
正在遭受阿根廷空襲的聖卡洛斯灣灘頭,大量毫無自衛能力但也足以影響成敗的後勤與徵召船隻停泊於此,完全仰賴護衛艦艇吸引阿根廷火力。
在登陸完成後,海王分隊也一直以奧斯丁堡號(RFA Fort Austin)幹貨船為基地支援登陸區反潛任務。雖然之後仍時不時有發現潛艦的警報,但頻率不高,因此英國對於反潛的重視度也不斷降低,4架海王最後都被用於支援登陸作戰以及之後的地面攻勢。6月3日824中隊的另外兩架海王前來增援,但同樣用於支援地面戰。
6月2日0045時,負責保護航母戰鬥群的42型驅逐艦卡爾地夫號獲得了間歇性聲納接觸,可信度為POSSUB LOW2,但接觸在25分鐘後失去。0120時訊號再度出現,距離2400碼,可信度高達POSSUB HIGH 3,這次卡爾地夫號有著82型布里斯托號和兩架海王HAS.5的支援。卡爾地夫號很快發射了一枚MK 46魚雷,並在45秒後聽到爆炸聲。
伴隨著爆炸的噪音,訊號消失了 - 暫時的。0225時卡爾地夫號又取得了接觸,這次持續了20分鐘,直到該艦離開搜索區域才丟失。而海王在這一區域多停留了一陣子,但一無所獲。
到了5月底,英國對阿根廷潛艦狀態有了更進一步的掌握:2艘209型中,聖路易斯號剛結束佈署返航,5月11日美軍特地為前一年9月剛發射的KH-11衛星進行了航道調整以便更好的覆蓋並提供阿根廷圖像,這一努力在5月28日得到回報,該衛星拍攝到正在貝爾格拉諾將軍港乾船塢的聖路易斯號,顯然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再次出動,薩夫達號存在技術缺陷不適合投入的情報也為英軍所知;2艘古比級中,聖達菲號已經損失,而KH-11衛星也在28日這天拍攝到藏於兩艘船隻之間的聖地牙哥愛莎泰羅號,足以證明這艘潛艦艦況肯定不適合出戰。
雖然戰爭結束了,但薩爾塔號仍在6月14日展開新一輪出航進行魚雷測試,這次測試條件和上一次一樣是攜帶實彈,在潛望鏡深度以低速進行。試射於15日正式展開,第一枚魚雷在發射的1分41秒後,聖路易斯號聲納員回報他失去與魚雷的監控。出於對魚雷迴轉半圈後誤鎖定發射艦的憂慮,艦長下令切斷導線並加大深度。
直到最後薩爾塔號都沒有搞清楚第一枚魚雷跑哪去了,不過艦長還是下令在對火控系統進行完整檢查後展開第二枚魚雷測試。這是最接近成功的一次 - 至少很符合阿根廷的主要目標:魚雷成功脫離魚雷管並持續航行7200碼後,控制台傳出導線斷裂的通知 - 就像聖路易斯號那兩次失敗一樣。薩爾塔號再度為了規避可能失控的魚雷而加大深度,兩分鐘後傳來劇烈爆炸聲,根據聲納的分析距離僅有5500碼。
戰爭結束後,生產SUT魚雷的德國廠商以及提供M8魚雷射控系統的荷蘭信號(HAS)公司來阿根廷調查聖路易斯號魚雷故障問題。他們當時的調查結論是聖路易斯號實戰中兩次發射SST-4魚雷都是用人工應急操作模式;然而,阿根廷海軍人員進行維修時發生失誤,把控制魚雷的線路接反,魚雷的陀螺儀通電後以反方向運轉;因此控制桿往右,魚雷實際上會被控制往左,在實戰中越用人工修正就偏航越嚴重,很快就把導線弄斷。
但這一說法無法解釋為何作戰系統完好無須採用人工應急模式的薩爾塔號,也在6月15日的試射中遇到同樣問題,兩艦都剛好發生同樣的維護失誤聽起來機率似乎也不是很大。後來原廠也持續向阿根廷提供了維護與改進型號。直到1987年6月15日,福克蘭戰爭時還在建造的TR-1700型潛艦聖克塔魯斯號(ARA Santa Cruz)才第一次成功發射攜帶實彈頭的改進型SST-4,將靶艦擊沉。
除了未能正視和解決魚雷存在的缺陷,以及在潛艦部隊戰力處於最低谷時倉促開戰外,阿根廷海軍對潛艦的運用也有著明顯的問題。他們在明知英軍特遣艦隊不在瑪利亞巡邏區,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判斷對方位置的情況下,仍沒有讓聖路易斯號前往能夠遇到敵人的海域;而在英軍即將登陸時,又將唯一還在戰區佈署,且暫時不會有接替者的潛艦隨意撤出。聖卡洛斯灣登陸後英軍艦艇必然要從瑪麗亞巡邏區所能覆蓋的福克蘭海峽北角進入聖卡洛斯灣,正好在戰前規劃的聖路易斯號活動範圍內。這充分凸顯阿根廷對英軍計畫缺乏正確預判與情報的問題,而可用潛艦數量不足的限制讓他們既不可能規劃更多巡邏區也不可能有任何應急或備援力量。
這種保守可能源自阿根廷海軍對潛艦的定位。戰前阿根廷海軍主要戰略目標有兩個:對外投送力量以維護利益施加影響力的攻勢海軍,以及世界大戰時拉丁美洲的反潛力量。前者出於阿根廷海軍與政府自身的追求,後者則是基於美國影響力的施加。然而這兩個原則基本和潛艦無關,前者需要的是[看得見]的海軍,後者需要的是反潛力量,結果阿根廷潛艦部隊成為投資力度不算小,但戰術與戰略地位反而相對次要的一環,在過往演習中潛艦通常是鍛鍊部隊反潛能力的對象,而潛艦自身卻只能在屈指可數的幾次反艦演練中,使用攜帶海水配重的演習用魚雷。
當然這兩種戰略目標完全不符合福克蘭戰爭的需求,更糟糕的是阿根廷海軍還在擔心戰後與智利衝突的可能,因此希望盡量避免艦艇的損耗,而他們面對的又是世界第三海軍,這直接體現在他們在貝爾格拉諾將軍號損失後將所有水面艦艇撤回本土的行徑。潛艦的運用很可能也受這種消極心態影響,雖然由於其隱密性讓聖路易斯號暫時沒有撤離,但也沒被允許發動更主動的攻勢。
在整場戰鬥期間,英國反潛武器消耗總數有幾種說法:勞倫斯.佛里曼撰寫的福克蘭戰爭官史(The Official History of the Falklands Campaign)表示反潛魚雷消耗數量高達200發,但這一數字出處不明且高得離譜 – 要知道美國在戰爭期間轉移給英國的MK 46總數也不過200發。另一種說法則是包含50枚反潛魚雷在內的200枚各類反潛武器,以及2萬枚聲納浮標。Mariano Sciaroni和Andy Smith撰寫的Go find him and bring me back his hat一書中統計的反潛彈藥消耗總數為:24枚MK 46、6枚MK 44、49枚MK 11和70枚凌波反潛迫砲彈(共計22次齊射)。其中海王HAS.3/5投放超過12枚魚雷和超過30枚深水炸彈(因為部分彈藥的投放未紀錄直升機型號,因此無法精確統計)。這一統計大部分精確到日期、投放單位、彈藥類型與結果(也就是到底打了什麼),但仍不是非常完整,缺乏部分的彈藥投放類型、單位與投放後結果紀錄。
值得注意的是,只有4月25日英軍山貓和黃蜂直升機對聖達斐號攻擊時消耗的1枚MK 46和2枚MK 11,以及5月1日當天錯過的那枚MK 46,是確實對準阿根廷潛艦發射的,其它的都是瞄準海洋生物或沈船等無關目標(暫時不假定第三方潛艦的可能)。另一個值得注意的點是,在英國已經知道聖路易斯號返航的5月17日到停戰的6月12日之間,英軍仍然又發射了至少19波凌波迫砲齊射和3枚MK 46。
雖然說魚雷消耗量應該是沒有到上百這麼誇張,但可以確定的是戰爭期間反潛武器消耗速度仍然令美軍感到不安。他們一開始對於政府要求轉移包含魚雷在內大量現有物資儲備給英軍應對戰事的命令不怎麼情願,原因是他們認為英軍單憑現有魚雷儲備也足夠把阿根廷潛艦部隊幹掉好幾次,因此認為英軍是單純想藉機增加儲備。而當他們的反潛利器結合北約最重要反潛部隊表現尚且只是憑藉數量壓制時,他們也在一份總結報告中建議評估一下美國海軍反潛武器儲備與產能對這種消耗強度吃不吃的消,畢竟等第三次世界大戰時他們是能找誰討反潛武器,其他盟國不找他們要就是奇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