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章    盲椿象遇難（3-34-8）

縱使相隔手帕，媯盤強碩指勁的摩挲，仍挑逗著墨薔梢的腿部神經，彷彿電流激竄全身，搔得她春情蕩漾、難以自持，已多少年兩人未曾這般親密，上蒼可願眷顧她，教媯盤放下手帕，純粹用掌心貼觸？

或許祈禱真的有效。

媯盤放掉手帕，抬頭凝望墨薔梢，高舉雙掌伸向墨薔梢兩頰，輕柔包覆，致使墨薔梢心跳加劇，無聲勝有聲，心跳律動比任何海誓山盟情話，更來得忠貞真實。媯盤雙掌順勢緩移入墨薔梢衣領內，蝤蠐細頸令人產生啃咬衝動，他欺身吋許，貪婪嗅聞她體香，喃語：「對不起。」媯盤雙掌拇指一按墨薔梢頸部兩側脈穴，墨薔梢頓時前傾軟躺媯盤懷中，昏厥過去。青曇恰逢此時衝入房內，一見媯盤甚訝，愧疚說道：「媯董，我太慢察覺梢小姐房內有異⋯⋯咦，梢小姐！」青曇焦急地前跨一步，探向墨薔梢，媯盤則挺背微略側身，角度幾乎完全背對青曇，遮擋他的關心眼神，青曇領悟、急忙縮回步伐。媯盤拉緊墨薔梢衣領和裙擺，抱她到床鋪上，攏好薄被，靜瞧許久，才轉身面向青曇，目露煞光地冷道：「『萊西』目標明顯是梢，照顧好她。」語畢，媯盤邁步往窗外跳離，追出。

媯盤循著萊西妖氣奔馳，朝北轉西，沿著與塔伯河交匯、水脈益壯的奧赫熱河河岸，約一刻鐘後，進入曩昔皇家狩獵場森林帶，查理四世曾於此植栽橡樹，象徵男人權威力量，素具「眾樹之王」美稱，古斯拉夫人認為，先人聖靈寄駐其上，橡樹更是雷神化身。

斯拉夫民族原始神話、傳統信仰，萬物皆有靈，而萊西（Leshy）屬於東斯拉夫民族所流傳的一種森林妖怪，形如老人、性格鬼祟狡猾，習慣獨自狩獵，長居森林中的田野、草地和空心樹洞裡，喜夜間活動、舉辦盛宴，及被成群的熊和狼簇擁，妖力來源由信奉祂的人類所貢獻祭品而生，特別是「麵包」和「鹽」兩種食物。其職保衛森林和林中動物的安危，不受人類偷盜砍伐珍貴樹種，或驅趕對森林造成侵蝕的蟲害，並治癒受傷動物，貌似善良妖怪。

萊西可變多種動物模樣，諸如熊狼兔雞，身高隨隱匿之所改變，或高達樹冠、或矮低於草，然而其變身總能窺見一些不協調處，好比衣衫上的鈕釦別錯、眼瞳突然白化或缺少影子等，當祂現身之際，森林會傳出「沙沙」響聲，樹木也會產生奇怪律動，古時旅人行經萊西盤踞的森林，藉此識別是否遇見祂，相傳自保之法，即反穿衣服、互換左右腳鞋子。

事實上，萊西作怪行徑令人髮指，祂召喚並差遣亡靈巫師和烏鴉，對人類進行緩慢致命的殘酷攻擊，例如穿上繫有紅色腰帶的長袍，假扮人類，戲弄過路旅人，興致高昂時，便說出讚美語辭，激勵旅人持續前行的信心；兇意爆發時，則欺瞞旅人走入歧途，終至餓死，或下手將旅人淹死於森林沼澤。其中最惡劣犯行，祂命令妻小，誘騙人類的美麗女性和未成年孩子入森林，實施酷虐性侵多次，直至心志癡癲。

媯盤藉月光夜行，迴風蕭瑟冷冽，這片溫泉森林宛猶提早進入仲秋。萊西擅長引發空氣流動，使其周遭颳起強風，蔽匿蹤跡，再操縱樹木的地底氣根束縛敵人肉體，此般低拙妖力，豈能輕易困住媯盤？兩日來，腹䵍透過「尚同六之術」告知，墨薔淳遭遇諸事，尤其摩諾史塔托斯停擺天文鐘之詭計，各方陰謀，媯盤業已了然於心，眾人目的無二──皆欲重煉賢者石以控制人類世界，能助他們達成野心之人，縱觀全球，唯玄異圈墨薔家長女，墨薔梢。比起傀儡煉金術師、化學騎士追求提升靈力目標，摩諾史塔托斯可高明許多，普天下誰人不怕死？人類面對死亡的最高門檻，即疾病和老化，一旦降低病變率、延緩肉體衰敗速度，活上千百歲不成問題，是故摩諾史塔托斯研擬人造人，霍爾蒙克斯機器人，企圖破解人體密碼，與天庭地獄諸神爭權、掌管人類性命。

不斷失敗後，摩諾史塔托斯領悟到，倘使人力不可及，那不如執行「非人力、可及」的作法，將觸手伸進玄異圈。就媯盤看來，簡直愚昧至極，如同世人妄想藉後天技術，開啟三明六通、窺伺天機，天既不賦天命，何須強求？

萊西這種小妖，應莫敢主動招惹墨薔家，背後必存主使，媯盤不認為人類生技公司具本事驅策妖怪──換言之，是摩諾史塔托斯喚醒無頭騎士，抑或無頭騎士命令摩諾史塔托斯，讓祂甦醒？如果後者乃真相，值得探究的是，為何選在此時甦醒？媯盤潛思，找着一項極貼近目前局面的答案：一切從傀儡煉金術師發現賢者石開始⋯⋯無頭騎士，覬覦「重生」。

賢者石可以製造人類肉體，完成妖魔鬼怪戀慕紅塵的祈願，媯盤比誰都懂這份心情，他近幾瘋狂地鎮日晝思夜夢，待重生為人，再無阻礙他擁有墨薔梢。自想通這一環節，媯盤內心莫名飜涌抵觸、拉鋸，他對墨薔家眾人閉口不提，早分不清背叛與否，潛意識希冀墨薔梢參與賢者石煉製，又惱怒自己想法卑鄙，他太懂她，只要他開口要求，她即使粉身碎骨、違背墨薔家祖訓，亦在所不惜。他何忍傷害她？

天啟四騎士之外，《新約聖經．啟示錄》所指第五騎士「重生．神之道」，《但以理書》隱晦記載史實，乃馬其頓王國國王──世尊「亞歷山大大帝」──古希臘語「亞歷山大」，意近「人類守護者」，他征服埃及，從赫耳墨斯法老墓中奪取煉金術聖典《翠玉錄》，藏置亞歷山卓圖書館。亞歷山大大帝逝世於巴比倫後，帝國分裂，其下的王將總督大肆爭奪他的遺體木乃伊，好訴諸己身王權繼承的正統性，故陵墓先後座落孟菲斯和亞歷山卓等地，終由埃及托勒密王朝，置換黃金棺為水晶玻璃棺，保存其遺體木乃伊，難抵天災人禍的摧毀破壞，現今陵墓消殄、遺體木乃伊不知所蹤。彼時亞歷山大大帝移靈亞歷山卓陵墓區，該區名之「索瑪」，古希臘語譯「肉體」。那無頭騎士屍身殘缺，具掌控人類與妖怪之能，打算用賢者石（荷魯斯之眼與梅杜莎之眼）力量以重生，身份昭明啊。

媯盤尋得一僻靜處，閑坐岩石上點燃雪茄，吸吐菸圈，待菸身賸半，他也不撚熄，直接往草堆丟棄，不一會兒，菸星燒成熊火，再過數分鐘，對面密林某椴樹上，傳來狼嚎聲，媯盤忽拍手，陰鷙邪笑：「咯咯，肯現身了。」那狼嚎聲驀地也轉為拍手，冷笑摹仿道：「咯咯，肯現身了。」媯盤抽出軟腰劍，嘴角寒笑欝揚，飛身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