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馳與聆聽

自高中時就有跑步習慣，但十多年來總有一搭沒一搭地跑著。直到前幾年，明顯感到體力開始下滑後，才想著透過認真練跑，以維持身心健康。

今年七月下旬，買了運動錶督促自己，透過各項數據，進一步監測訓練的狀態之後，我便越發沉迷於，這名為跑者的角色扮演遊戲。為讓自己持續升等，從一步一腳印的踏實中獲得成就感，我將週跑量從25公里，逐漸增加到50公里。另一方面，我亦開始認真爬文借書，專研關於跑步的各項知識，針對暖身、練跑重點、營養、預防受傷等各專項逐一了解。

以往的跑步，主要目標在於跑足里程，加上沒有手錶的監測，一切全靠體感帶動身體，便沒認真要求自己跑步的速度。久而久之，大腦逐漸習慣，在慢跑中盡情思索，身體像開啟了自動導航，腳步會帶著自己前行。甚至有時，我也曾在這近乎於移動式冥想的狀態中，突然想通一些事情，或有了書寫的靈感。

故當我聽到，最速馬拉松王者基普喬格，曾於訪談中說道：「我用心和精神奔跑。」時，我並未感到深刻共鳴，只隱約體察到，王者自有一番跑步的哲學，而自己未能參透箇中道理。

說起跑步這看似簡單的運動，要值得留意的細節還真不少。而當我開始想跑得更加迅捷，才終於緩緩深入了跑步的內裡，與身體開啟了更多的對話。

我深刻理解自己某些時刻，容易異常堅持的個性，故為了防止自己精進不成，就先當了傷兵，我把不讓自己受傷，視為慢跑中的最優先事項、擺動雙腳的最高準則。

當我深入觀察起自己的跑姿、步頻與步幅，才慢慢意識到，跑步如此純粹的活動，正是訓練自己專注能力的良帖。而當身體更加專注在跑步的每一個當下，時間流動的方式，竟也與思緒流動時大相逕庭。

想像從遠方看見自己奔跑的姿態，看腳步全神貫注於，對上耳機內響起的熟悉旋律與鼓點，我才從中體會到，原來奔馳跟聆聽，竟可以是同一件事。而透過這一次次一層層的領悟，我不禁感覺，生活中的每件大小事，都有著各自的隱喻。

我曾在澳洲旅行時，為了完全靠音樂維生，在街頭賣藝唱到對音樂失去熱情。直到日後我才醒悟，即便多麼熱愛的事，若讓自己不斷超出負荷，硬逼自己無止盡地去做，有天你可能會被那無形的倦怠反噬。那與逼迫自己過度練跑導致受傷，其實也是同一回事。

而日後當我放下以音樂為職志的執著，以保持對音樂的熱誠為最優先事項時，剛開始心情上確實輕鬆了許多。卻仍在看見許多前輩與後進，紛紛在這條路上嶄露頭角或發散光芒時，心底仍對自己未能在音樂上有所作為一事，感到千萬個不甘心。

一次，偶然看到今年已年過七旬的歌手-小田和正的專訪。小田和正在演唱練習中，一句漂亮的高音方才落下，他便突然停下苛責自己說道：「不是這樣，我的心根本沒有在唱。」

我對那幅情景印象深刻。在那短短幾秒的畫面裡，我彷彿看見了自己對熱愛事物的相同態度，與自己無能為力的悔恨。我多麼想像他一樣，至死方休。而我並沒有不能。

充滿熱情無處安放的人，常常沒什麼幽默感。我曾以為那是自己認真看待一件事的每個細節，是自己的無比堅持，導致自己認真時看來如此嚴肅。但我卻不曾看穿，我不過是輸給了內心的自己罷了。

唯有聆聽自己的心，你才得以奔馳。唯有聆聽自己的心，你才得以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