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忘了怎麼飛翔的漂鳥,遺失包袱與翅膀的旅者。
我佇立在風格與題材的分水嶺,抬頭望向那未知的山谷。我不知道山谷後面會是另外一座山,或是一條康莊大道或斷崖,但我在悠緩的歲月中逐漸確信,我正前往一條不會留下悔恨的路。
最初下定決心整理過往的旅行紀錄,欲把它集結成書時,從沒想過我要一直寫下去。但當我讀過一本又一本的書,體會到每個書寫者,其實也像旅人總在漫漫路途上時,我領悟到每個人,其實都做著一樣的事,而所有事物是能共通的。
當我把思想一一磨亮化作文字時,我感覺自己像是失去了身體。「我」成為了一種概念,那概念可以幻化成為文字本身,但同時手指尖,卻能弔詭地為此刻已消逝的我完成作業。說得更具體一點,那像是遠處還有另一個自己,正看著我敲打鍵盤,而敲打著鍵盤的手指尖上,並沒有激昂的熱情,僅有對生命的一種意念。
那意念來自遠方,「我」只是通道。
身而為人,我們無不希望自己的意志,能夠以任何可能的形式被留下,甚至被繼承。那無關創作與否。只要活著,意欲與習性便會加以引導,許多時候甚至比信念更加固著。而我們這一生,不過都是在嘗試戰勝那無形的存在,其他任何更具有形體的存在,往往不過是表徵。
過往我一直極其嚴肅地,活在外在聲音的干擾下,不僅對生命沒有定見,也對生命的想像力極其匱乏。在資訊爆炸的時代來臨之前,我曾埋頭做著自己喜歡的事,卻始終害怕時間不斷流逝,而自己什麼也沒能把握。直到我也有了3C依賴,直到我也成為焦慮的一員,才發現事情也並不會因此好轉,只是更加惡化。
生命若失去了深刻的體驗,所有的事物,不過都是被指尖滑過的片段,你不會記得內容,只會記得你做過了滑行。而與其說那是一種漫遊(surfing),其實更像是一種漂流。我們把整個意識,交給了以為能與世界連結的社群,但因為要瀏覽的事物變得太多,我們漸漸變成了螢幕後面,那雙冰冷的眼神。
所以倘若我能夠終止這樣的冷漠,成為看來像是喃喃自語的一個人,那甚至是我的榮幸。我只需要確信,在每個專注於當下的時刻,我同時失去,但也更接近了自己。
展翅翱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