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隊訓練的時間,約是傍晚四點到六點。前2/3的時段有教練帶隊,節奏、紀律穩定而有序。但最後的三十分鐘,教練往往離開球場,留下幾項簡單的自主練習。
當其他隊員或認真、或敷衍、或完全不管教練交代的課題後,便進入嬉戲打鬧的狀態,甚至有人會跟小女朋友在二壘邊相摟。此刻所有的隊員,會遺忘自己選手的身分,變回海岸來的孩子,如海風不受控制。
只有阿寬不會。他會重新拉筋、伸展,自己決定額外的項目。於是在一陣陣紊亂的吵雜髒話聲中,會看見總有一個人獨自做著訓練。
但這不意味著阿寬與隊友格格不入。相反的,他清楚所有隊友的個性、習慣甚至作息。曾有一次我讓是隊員的學生,補完功課以前不准練習,阿寬用聊天的語氣跟我說,學弟(補作業的學生)是昨天唯一把戰術手勢都記起來的人。
我知道他的意思。他不違背也不求情,只把他認為可以讓老師知道的訊息,告訴老師。
常常有學生說,他不知道如何讀完學校的考試,又讀完補習班的作業。不知道如何練好球,又讀好書。每當遇到這類的問題,我總用電影〈勇士們〉裡的台詞:「當你扮演好一個角色,另一個自然也會扮演好」。
阿寬是這句話最好的例證。他不僅是投手、是隊長、是主將,所有的學科也都在平均值以上。上週的模擬考,國文是我兩個班唯一的頂標,而這絕不是我的功勞。
國中生最喜歡上課擅自換位置,每當有學生企圖移動座位,絕對是慘劇的開始。而阿寬,只要上課前我看見他跟別的同學坐在一起,我就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為他跟誰坐,誰那一節課就會跟上節奏。
前陣子他捲入小小的麻煩,社會老師在提問別的同學時,他讓同學看他的習作答案來回答。社會老師在開心稱讚同學答對好幾次後,才知道回答的同學並不是自己的進步,相當生氣。
後來我在走廊遇到阿寬,他說要找任課老師道歉。
昨天天色黑了,離練習結束只剩十分鐘。他依然將槓鈴鐵片纏在身上,一次一次自己投球、一次一次自己調整姿勢。影子在燈光下緩慢地跟不上他彈簧般的手臂。原來有時候被投出去的球,可以比風還急,比海還沉,比月光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