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影獨游的鯨歌(5)
偶影獨游的鯨歌(5)
這是個鮮紅的世界。
紅蓮般的火焰肆虐,除了敵人之外也包含了自己的同胞們,一切全都燃燒著。
對於這完全不能認爲是現實的光景,我就只能呆呆地站著——
彷彿是以見證者視角再度看著慘劇發生在自己眼前。
當時的自己也在其中。
不⋯⋯不要再讓我看見了。
就是死命想撇過頭,或者想用雙手嗚著臉,但自己的身體完全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的見證這一切。
此時,周遭突然有動靜。
本來以為已經倒地的同胞居然紛紛了重新站了起來。他們舉起了武器,咆哮一出。所有人朝著眼前的黑暗衝鋒。
不要!不要去啊!
下一瞬間,黑色的疾風而過。
鮮血四濺,甚至沾上了自己的臉龐。
一波、兩波、甚至第三波都過去了。
還有數個同胞身上插著無數黑色物體勉強站起。
黑色物體的真面目顯現,是一隻隻黑色的長槍。
長度都有一條手臂長,槍頭也有兩個拳頭這麼大。
倒鉤的設計就是無法輕易的拔出。就是硬是拔出也要讓自己付出皮開肉綻的代價。
求求你們不要再站起來了!
她想張口大喊,但自己的嘴依舊無法張開。
本來停歇的黑暗,看到又有人爬起
而鼓動了起來。間隔三秒,終結性命的疾風再度吹起。
黑色的槍頭衝向了當時的自己。
突然,一個身影衝到自己面前。
她硬是擠入了攻擊的軌迹中。
飛沫四散飄舞。
紅色的,鮮紅色的飛沫。
自己伸出了雙手,接住了她倒在自己的懷裡。
她看著被血染紅的手然後抬頭看著自己,似乎是要確認自己是否平安無事。
自己凝視著她那充滿無限慈愛的眼睛,不斷的搖頭。
而她臉上露出靜謐的笑容,她伸起佔滿血的手擦了擦我的眼角
用沙啞聲音說完短短一句話後,她的手滑了下來,並且帶著笑容闔上了雙眼。
大概就是從那刻起,自己的視線想必那刻起只剩下了殺戮了吧?
結果畫面一轉,那隻龐然大物已經死在自己的大劍下,而自己只是抱著她唱著歌。
突然,大地又再度震動,咆哮聲四起
位在地平線末端出現了鋪天蓋地的密密麻麻的亮點。
那些亮光,是「觸手怪物」的眼睛所發出來的光芒。
自己拔下插在屍首的大劍緊握,在帽簷下展露的凶光更加劇烈閃耀她喃喃:「纏繞著我的惡夢,唱起歌吧。」
接著地面被踏碎,一道藍色流星毫無畏懼衝向了怪物群。
不能去啊!咦?
想抓住自己的手突然無法動彈彷彿被什麼拉住了。我ㄧ回頭發現是一個熟悉身影緊抓著我的手不放。
「不行喔⋯怎麼可以擅自作主?就算是夢裡,現身發生過的真實也絕對不會有任何改變!」
黑影露出了真面目,我嚇得大叫
她突然鬆開了抓住我的手,我整個人向後一摔倒在地上。
同時我的四肢被無數人抓住無法動彈
,是其他阿戈爾族同胞。
「妳這一去後,結果後來怎麼樣了呢?是的,妳逃走了。」
她跨坐在我的身上,她的背上還插著數把獵魚槍。但她依舊不為所動,看著我的眼睛同時露出了猙獰的表情。
下一瞬間,她臉部表情都失去了生氣,身體再度被火焰包圍著。不止她就連其他壓制我的同胞也是。
那雙眼突兀地動了起來,用那無底的瞳孔看向我。
她勒住了我的脖子不斷施加力道,我臉色鐵青下意識的搖晃身體抗拒著,但她卻不受影響的持續施力,她吼著
「我們一族一直都在與災禍戰鬥,而妳卻在最關鍵的時刻背叛了我們!」
她勒住了我的脖子不斷施加力道,我臉色鐵青下意識的身體抗拒著,但對方不受影響的持續施力,她吼著。
「咳⋯⋯」
我口中咳出了血,恐怕是因為氣管受到了阻礙還強行發出聲音而導致出血。
隨後,她緩緩的鬆開了手起了身開口。
「惡夢不會就此結束,會一直不斷持續,直到妳走到生命的盡頭。這輩子就帶著這樣的罪孽苟且偷生、難看的活著吧⋯⋯斯卡蒂。」
說完,同胞們的身影終於被焚燒殆盡完全消失不見了,只剩那股被勒住脖子時的窒息感與灼熱還在。還有永遠去不掉的染紅的血手。
她的頭上出現了修女的頭帽,她的眼睛仍看著我的方向,哪怕我還倒在地上,她還是一直看著那個方向。
我也一直看著她,但這時,景象又開始模糊了,她的身影也越來越不清楚
我流著淚對著她懇求:
「不要走——」
自己的舌頭突然像是被麻痺般說不出半個字,她叫不出她的名字。
她還是消失不見了,永遠的消失了。因為她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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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自己猛然的張開了眼起了身,迎入眼中的是蔚藍的銀河與白點點綴的星光,這是這間宿舍的裝潢風格。
是的,自己並非是在荒郊野地而是在一個房間當中。
隨著思緒逐漸清晰,自己清楚自己身在何方。
自己接受了羅德島製藥公司的僱用,而這裡是他們提供給她的宿舍。
她發現自己臉部有濕潤的感觸,她往臉上一抹發現自己的眼眶早已充滿淚水,並持續順著臉頰滴落下來。
自己⋯⋯哭了?
她從床上起身進入浴室的鏡子前看著自己的臉龐。
自己剛剛做的並非是真實性十足的惡夢。
而是過往。
只有紅色存在的過往。
只有自己雙手染上鮮血的過往。
只有被絕望擊潰的尖叫,名爲記憶的過往。
「啊……啊…………」
忽然,斯卡蒂覺得喉嚨被舌頭堵住了,連呼吸都困難起來。 同時胃部也似乎激烈地收縮起來。
她摀著自己的嘴翻倒到馬桶開口的同時,熱流從胃底爆發。身體不斷扭曲、抽筋,不斷又不斷地嘔吐,像是要吐出身體裡所有東西般地吐。
良久,終於胃部的收縮停了下來,而這時斯卡蒂也已經全身脫力了。
自己最後一次有著這樣的劇烈反應究竟是何時,她自己已經想不起來了。
不一會,在她身體狀況已經平復後。她脫下已經沾染汗水與嘔吐物的衣物,進入了淋浴間同時旋開了浴缸的出水口開關,不過卻是朝冷水的方向旋去。
斯卡蒂身為賞金獵人,接受過各式各樣的人僱用,大多都必須自己餐風露宿,當然慷慨提供食宿的也大有人在只是非常稀少。
而這次她簽訂的對象無庸置疑的是屬於後者還是非常慷慨的那種。
當她淋浴完畢後,冰冷的水也填滿了浴缸,她沒有猶豫便直接整個身體泡入包含頭部都完全沈入池中。
自己為什麼又再度夢到了過往?
本以為是自己釋懷了,才沒有再度夢到。
難道是因為自己的疏忽大意遺失了項鍊?或者是因為在甲板上答應了博士的邀請之故?又或者以上皆是呢?
良久,斯卡蒂從浴缸中將頭抬起。
兩頰的銀髮遮掩住側臉,也同時蓋過了自己的神情。
矇矓的目光已看不見眼前的一切,耳邊的聲響也逐漸遠去,彷彿整個世界中只剩下自己,以及在胸中翻攪著的情緒。
些微的緊縮感從胸口透出,這樣的痛楚不斷的蔓延於胸口。
好想找個人伸出手尋求救贖。
難道自己會答應博士的出遊邀請也是基於這個求助的心理嗎?
是對持續對自己伸出友誼之手的博士,有著什麼樣的期待?
但自己的潛意識突然喊出了一句——
(妳根本沒有資格這麼做。)
這句話讓自己萌生的希望被撲滅。
斯卡蒂雙手抱著雙臂把話從咬緊的牙關裡擠了出來。
她低喃著:「那我究竟⋯⋯應該怎麼做?」
(持續保持原樣就是最好的做法。也是最不會傷害到他的唯一方法。)
潛意識的話,讓斯卡蒂皺眉。
但是這樣下去,真的可以嗎?
抱著這樣的疑問,斯卡蒂想從潛意識身上得出解答。
(只是還不夠而已,就只是這樣。)
結果這個問題讓向來直白的潛意識也選擇迴避此題沈靜了下來。
但斯卡蒂冥冥之中還是有了解答。
這次的出遊之後的最後,對博士好好的訴說自己的解答。
她相信到那時候,「死去的同胞」也好、「背叛」也好,終究會埋沒在的心裏深處,再也不會被回想起來。一切都會恢復正常。
只是在内心依然盤旋著害怕的情感。那個戰場,那個瞬間,還在腦中揮之不去。
明明只是夢,可是脖子還是有種被某雙手狠狠勒著的不適感。
時光不會倒流,失去的一切也不會回來了。
斯卡蒂很清楚,這一點意義也沒有。
她端詳著脖子上的項鍊喃喃:
「可是,我還是⋯⋯」
低語的那個聲音,聽起來就像哭累了的孩子一樣,孤單地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