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山之巔
「這陣鬼叫怎麼回事?!」燕孤星發出的狂吼傳上山,凌霄被敖澹纏人的攻勢弄得煩躁不已,此時聽見這能幾乎構成衝擊波的咆哮更增火大,怒吼道。
山谷間忽然傳來幾十聲混亂的不明吼叫,像在呼應山下的咆哮,吼聲淒厲張狂,不知出了什麼事。
凌霄心煩意亂,想盡快解決身邊的敵人,甩手將敖澹砸向山壁。
敖澹頭破血流,臉上仍掛著乖張的笑容,殘破的身軀應該早就喪失行動能力,偏偏就是能歪歪斜斜的繼續發出詭譎難測的攻擊,怎麼打都打不死,斷掉的肢體還能重新生長,簡直莫名其妙。
凌霄若是有心可以瞬間讓他灰飛煙滅無法再生,可是一旦解放山神的力量,烏山會整個崩塌,他平常為了冥界平衡只得收斂。
除了靈脈充沛的凌霄峰外,其他地方承受不住他的力量,平時才會以現在這個樣子行動,否則根本寸步難行。
竟有辦法逼山神到這個地步,敖澹正是這麼難纏的角色。
在凌霄漫長的生命裡還是頭一個,不知道他究竟用了什麼方法?
遠處一聲尖銳的急促笛聲傳來,敖澹擦去臉上的血,對凌霄笑笑。
「山神大人真是名不虛傳,下手狠辣毫不留情呢,我都不知道自己死多少回了。」
「耍嘴皮子的功夫老朽可比不過你。還想怎麼死?」凌霄冷哼,掌心朝上法力湧動,在掌中凝聚成一枚發出強光的光球,語帶威嚇的問。
「各種死法您都讓我嚐遍了,有點吃不消啊。」敖澹舒展脖子做暖身動作。
「所以?」凌霄挑眉,掌心的光球越澎越大,像是太陽凝聚。
他手指掐彈,光球擰破成數千小球,急速黏到敖澹身上,強光爆裂地面刨出深坑,卻不見一片衣角。
「所以我要逃了,告辭。」敖澹語帶戲謔的輕快話聲遠去,卻不知他從何處脫逃、用什麼方式消失,凌霄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弄懞了。
耍老朽?!有種不要逃啊!剛剛那股寧死不屈的氣勢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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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頭凌霄滿腔怒火無處發洩,這頭鐘御麒的狀況卻可謂窮途末路。
公孫衍的黑泥將他拖倒在地,一寸寸絞扭他的身體,嘴中的翻天玉已被血水浸透,鐘御麒風華絕代的五官滿佈血痕,全身呈防禦狀態縮成一團,即使無力反擊仍死守著翻天玉不放,骨骼裂開聲在意識模糊中卻清晰無比。
四周的麒麟族人對上的烏羽衛身形劇變,肌肉骨骼膨脹十幾倍大,四肢伏地猶如犬類,青銅面具碎落,獠牙突出嘴外,已失去人型外貌,不要命的瘋狂攻擊離最近的人,甚至對上同伴也照殺不誤,徹底喪失理智。
「怎麼?你不是叫我回來?還在拖什麼?」敖澹從陰暗處現身,打退襲來的烏羽衛,無視地上苦苦掙扎的鐘御麒,懶洋洋的催促公孫衍。
「去拿定海珠跟麒麟膽,我這邊搞定就走。」公孫衍雖是勝方卻沒討到好,蹲在鐘御麒旁邊費盡心思想掰開他的嘴,累得滿頭汗卻徒勞無功,煩躁的對敖澹說。
「你要我殺我弟?」敖澹語帶訝異的問。
「別跟我說你突然良心發現。」公孫衍不吃他這套,冷哼道。
「打碎他下巴試試?」敖澹聳聳肩,不以為然的建議。
「他的下巴早就碎了,不知道用什麼法術封死,怎麼弄都掰不開。」公孫衍的黑泥絞殺來襲的各路人馬,滿身血腥沾附的不知是誰的血,手邊的工作不停。
敖澹無奈的搖頭,冰冷的雙瞳中不起一絲波瀾,對準鐘御麒的側腹狠狠捅下去,熱血四濺鐘御麒嘴巴不張開但齒縫間迸出痛吼。
敖澹對鐘御麒的反應毫無感覺,沾滿血的指尖在鐘御麒臉上畫出咒紋,紫色法力流轉,鐘御麒雙眼翻白抽搐不止,敖澹對公孫衍擺擺手,示意他將黑泥退去。
黑泥離身,鐘御麒渾身崩直,敖澹粗暴的扼住鐘御麒的脖子固定他的身體,另一手握拳朝他本就碎掉的下顎骨打去…
忽然一團黑影朝三人撲來,速度快得跟閃電有得比,猝不及防中難以防備,三人各自被撞向不同的地方,猛烈滾動中一時未能辨明狀況。
過了半晌才在沙土瀰漫中看清情況。
原來是曲流光與敖烈,看來是扭打得過分激烈才會導致這種情況。
現在敖澹與敖烈、曲流光與鐘御麒兩兩摔在一起,公孫衍獨自趴在另一邊。
「鐘公子?!你怎麼變這副德性…」曲流光滿身瘡痍,瞥見身旁遍體麟傷的鐘御麒,錯愕的扶起他,想確認對方的情形。
鐘御麒的驚世容顏被打得看不出原貌,翻白的雙眼滲血,合不攏的嘴巴源源不絕的吐出鮮血,翻天玉不知怎的碎裂落地,他卻對直到剛剛都死守到底的東西視若無睹,猛然朝曲流光揮出爪擊。
「你瘋啦?!」曲流光手臂被抓出一片血痕,震驚的喊。
鐘御麒恍若未聞,血色氣流縈繞身側,從旁來看像是長了九條尾巴的妖物,他昂首長哮水龍突破地表,將曲流光包圍其中,高高躍起雙掌凝聚出一團高壓漩渦,對準曲流光砸落。
驚天動地的水柱爆裂,水刃鋒利在岩石上鑿出深刻痕跡,鐘御麒的攻擊卻未能打中目標。敖烈雙目布滿血絲,五官噴血的他摳抓額上的定海珠,怒目相視。
「少來礙事!」敖烈氣急敗壞的甩出水砲逼迫鐘御麒退開,接著轉身繼續追殺曲流光,鐘御麒沒有讓步的意思,兩人互相妨礙、彼此廝殺,目標卻都是同一個。
就是倒楣到極點的曲流光。
「為什麼啊?!」曲流光傻眼的吶喊,忙亂的滿山頂逃竄,面對的還不只他們兩人,還得避開或擊殺其它變成怪物的烏羽衛,簡直四面楚歌。
敖澹與公孫衍相視一眼,極有默契的隱身在戰火中遠去,混亂中沒人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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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回事?
包圍塵慕的「烏羽衛」突然消失無蹤,躍出小漥谷的他看到奇形怪狀的兇猛邪獸四下亂竄啃咬眾人,一頭霧水的上前偕同凌霄搭救麒麟族眾人。
凌霄既答允葉溪樺要搭救麒麟族的人,便不會撇下他們不管,但心中仍擔憂曲流光跟鐘御麒的情形,頻頻張望有沒有其他派得上用場的人在。
此刻他看到塵慕現身便準備抽手。
「塵慕!你顧好麒麟族的人!我去找流光跟鐘小…怎麼搞的?!」凌霄剛發話,曲流光卻正自面前衝過,後面跟著一大群追殺他的「人」,而鐘御麒竟領在前面!
「爺爺!幫我!鐘公子怪怪的!」曲流光左右腳各踹開一名烏羽衛,左肘朝敖烈面上招呼,右手擋下鐘御麒的攻擊,在空中連連轉了數圈,即使肌肉被電流刺激,單以體術要做到這一連串的動作難上加難,由此可見他武術基礎非常紮實。
凌霄看見鐘御麒的異狀,腦海中回憶起葉溪樺與他們臨別時所說的話。
『麒麟族裡其實亦有類似血月之子的存在…』
--不是吧?!凌霄頭疼的閉上眼,很想直接拍死他們爺倆。
「山神大人!我岳父有話與您說…」鐘御麒的父親在漫天塵土裡急切的向凌霄衝來,手裡揚著他與葉溪樺聯絡用的小鏡,凌霄打飛追著他們跑的邪獸,接過小鏡。
「你!為什麼不早說!」凌霄氣急敗壞的對著鏡子那頭的葉溪樺吼。
「山神大人,我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啊!阿麒目前怎麼樣了!」葉溪樺在鏡子那頭焦急的連連頓腳,擔心凌霄一怒之下拍死鐘御麒。
「他追著流光打!你自己看看!」凌霄將鏡子對向倒楣的義孫子,讓葉溪樺了解現況,順便要鐘父帶著其餘族人去避難,剩下的交給他們處理。
「阿麒的翻天玉碎掉後第一個看到的是小光?!這下慘啦!」葉溪樺抱頭嚷。
「…什麼東西?!長話短說!」凌霄按著快爆掉的太陽穴,努力控制自己快掐爆鏡子的手。
這個老小子皮在養了是不是?!現在可不是話嘮的時候啊!
「翻天玉是能提升法力的寶具,我在上面施加了封印術,讓阿麒貼身帶著,要是打破封印就會失去功效,會把第一個看到的人當作攻擊目標,至死方休…」葉溪樺這一串已經是竭盡所能的縮減版,凌霄仍不清楚來龍去脈,只知道現在鐘御麒非殺死曲流光不可,眉頭緊鎖臉色不善。
「爺爺!你怎麼都不管我!」曲流光求助無門,無奈的翻來滾去,不時穿插在水龍與水刀之間,將邪獸的身體當作踏台與防盾,深怕一個不慎誤傷鐘御麒又不敢發出強招,只能不停逃竄,看到凌霄還在一旁與葉溪樺對話,委屈的喊。
「我看你還能應付,自己想辦法。」凌霄嘴巴說得無情卻揮手施術,地面爆出尖刺,戳穿無數邪獸的身軀,同時將鐘御麒與敖烈分別關在岩石變化出的籠子裡。
「…總之我求您不要殺死阿麒!之後一定會向您賠罪的!」葉溪樺知道凌霄只要彈一下手指,鐘御麒定然當場喪命,語帶哽咽的喊。
「哎!煩死了!老朽知道!」凌霄焦躁的關上小鏡,曲流光氣喘吁吁的跑來。
「爺爺?鐘公子到底…哇啊?!」曲流光還沒問完,同時有兩道攻擊自旁邊打來,曲流光驚險避過,轉頭卻見已被關在籠中的二人仍不死心的朝他攻擊。
「放開我!死老頭…」敖烈的怒罵還沒講完,當場被凌霄用岩石夾死,他頭臉都是血,腦殼與骨頭盡碎,死狀悽慘。
他額上的定海珠被擠壓出來滾落在地,猶如沉進泥塘中消失無蹤。
「…因為流光在你領地大鬧過,本來想留你一命的,還是算了。」火氣正大的凌霄冷冷睨視血肉模糊的敖烈,冰冷的說道。
凌霄當初在鮫人族聚落裡只有依稀瞥見敖烈的身影,樣貌沒有看清楚,但既然這麼怨恨流光,法力又算得上高深,應該就是結下樑子的那個鮫人無誤。
反正他也不是承諾要留他一命的鐘御麒,凌霄並不在乎他的死活。
敖烈肯定沒料到,自己為了尋仇離開深海,卻再也沒有回去的一天吧?
世事多變難以預料,倘若時光重來,不知他會不會選擇接受斷臂與喪妹之仇的事實,不被敖澹慫恿上岸?答案大概只有他自己知曉了。
本來一度膠著的戰況因為公孫衍與敖澹撤退,瞬間被凌霄解決。
不是因為邪獸太弱,而是凌霄太強。
曲流光呆愣的盯著他瞧,滿心崇拜。
「看什麼?別忘了還有這小子。」凌霄不自然的對曲流光露出嫌棄的眼神,朝義孫子的頭狠狠巴下去,正巧避過鐘御麒的水刃攻擊。
「他怎麼會這樣?」曲流光抓抓頭,不解的問。
「我要是知道就不用煩惱了,別吵。」
凌霄極度懊惱收這傻瓜蛋當義孫,煩躁的擺手。
曲流光不敢再多話,只得安分站在一旁,盡可能避開鐘御麒的攻擊。
別說凌霄,普天下沒人知道,麒麟族的結界與封印術,恰好和鮫人族的破陣術及囚禁咒相剋,當初曲流光在鮫人族地牢內受到咒術的束縛,幾次拷問下葉溪樺的封印咒漸漸損毀,才導致曲流光失控的狀況發生。
而剛剛鐘御麒為了避免翻天玉被公孫衍奪走,在嘴部施下了封印術,這樣即使下巴被打碎也無法被強行掰開,沒想到敖澹卻使出破陣術,陰錯陽差下不僅打開了鐘御麒的下巴,同時連他嘴中翻天玉的封印咒也一併解開,經過多次打鬥後已承受不住負荷的翻天玉碎掉,鐘御麒的封印便解除了。
麒麟族中的詛咒之子並無「血月之子」這樣的稱號,由於攻擊性並不像血月之子那麼強烈且較易封印,因此於冥界中沒沒無聞,只有族內少數耆老知曉而已。
凌霄不擅長封印咒,何況隨意疊加咒式在鐘御麒身上,不知道會不會引發什麼多餘的情況,所以只能按兵不動,可鐘御麒卻無法體會凌霄的顧忌。
鐘御麒張牙舞爪,血色氣流拼命伸長,試圖勾到曲流光,同時竭力放出法術。
「爺爺!鐘公子一直在流血,你快幫他!」曲流光看到鐘御麒的側腹血流如注,忘了自己處境堪憂,緊張的拉著凌霄嚷嚷。
…麒麟族的加強版封印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流光都三十二歲了還這麼…憨?
一點都不像個成年男人,這少年似的傻氣到底該怎麼處理?
凌霄無比滄桑的看著曲流光,莫名疲累起來。
「至死方休…」凌霄壓著各種原因導致發疼的腦袋,回憶葉溪樺的話。
有了!他靈光一閃,想出不太靠譜卻有希望解決窘境的法子。
「電他。」凌霄指著鐘御麒,命令曲流光。
「啊?這不好吧…」曲流光聞言呆住,連連搖頭不敢動手,迫於凌霄的威嚴,他只好硬著頭皮彈出一縷電花…程度大概只有靜電等級。
凌霄終於忍不住持杖打向曲流光的屁股,氣急敗壞的破口大罵。
「你搞什麼鬼!笨蛋快點動手!電到他死但別真的讓他死!」凌霄氣到語無倫次,很想乾脆撒手不管算了。
就是怕自己動手會弄死鐘御麒才要曲流光動手,結果惹得自己快腦中風。
他真的很擔心再繼續養這呆子幾年會被氣死,到時非死不瞑目!
曲流光按著屁股還想講什麼,卻被凌霄兇狠的眼神嚇得不敢吭聲,揚手發出猛雷砸向動彈不得的鐘御麒,也不知力道有沒有控制好,內心忐忑不已。
煙塵漫天視野終於恢復後,灰頭土臉的鐘御麒毫無聲息的癱倒在石牢中,曲流光跟凌霄上前探視,發現鐘御麒尚存微弱脈搏,勉強保住一命。
假如順利形成「假死」狀態,「至死方休」的條件便達成了。
「…這樣就可以了嗎?」曲流光從頭到尾都沒搞懂現在是什麼情形,但又怕凌霄生氣,膽戰心驚的問。
這種胡來的方法到底能不能解決問題?
「……大概。」凌霄根本沒把握,沒底氣的隨口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