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重力般地漂浮著,在銀河系中,周圍同時有許多隕石般凹凸不平的石頭漂浮著,我可以看見遠方星球的亮光,無邊無際。我就這樣漂呀漂呀!
這是我幼年的夢境,打從我有記憶開始,總在這個夢境驚醒,有時甚至聽到碰一聲,好像整個人從懸浮的半空中掉到床板。不知道什麼時候,這個夢不再困擾我。
成年後,我向一位外國的靈修老師詢問幼兒時的夢境,她聲音很有穿透訴力「妳是個不願意投胎的靈魂,可是妳與妳的父母有很深的緣分,所以投胎成為他們的女兒。」
當下,我心情很悸動,追問老師:「是什麼很深的緣分?」,老師沒再多說什麼,這個故事就擱置在腦海深處某個角落。
工作後,因父母的重男輕女,哥哥結婚後,我就離家獨立,跟父母的關係是疏離的。這次回家探望媽媽,談起去世一年多的父親,話風一轉,媽媽說:「在生下妳哥哥之後,我拿掉兩個孩子,實在是養不起。」
「生我這次怎麼不拿了?」我好奇,之前我完全不知道有這兩個胎兒的存在。
媽媽說:「罪惡感,我很怕啦,最後和妳爸爸決定,生下妳!」我算是倖存的小孩,前兩位就……。
我是家裡的么女,但我沒有老么的驕縱。聽話、順從、懂事,是師長對我的評語,或許從小就認清形勢。小時候身體沒有像哥哥姊姊那麼好,這次和媽媽的閒談,懷疑媽媽在懷我的初期時,不知有没有動過拿掉小孩的念頭,動了些手腳,是我黏著母親的子宫不放?還是她真的想生下我?我小時候的身體不是太好。
在小學三年級時,我生了場重病,在家休息兩個多月,整學期大部分時間都在家自修。生病時,父母真的費盡心血,從西醫到中醫,再到民俗信仰,我還記得父母親輪流背著我,走在崎嶇不平的山間小路,去偏遠的宮廟,心心念念想治好我。生病明明是件痛苦的事,我卻覺得很安心、幸福,我有愛我的父母親。現在想想,就在那時就死掉,會不會比較幸福?
今年初,因為身體微恙,沒有去上班,但也沒讓媽媽知道。這次回去,她突然問我工作的事,我誠實告知。她碎唸我多休息,告訴要怎麼吃,吃什麼比較好,說的比醫生還厲害,小時候的母親又回來了,我又感受到濃濃的母愛。
幼年的夢境和靈修老師的話同時現形,我好像頓悟,我是為「愛」而來,是為了要得到爸爸媽媽的愛,才在那無垠的星空中,投胎做他們的女兒。在幼年生病時,才感受到,爸爸媽媽是愛我的,這是在無垠星空中投胎的理由。我不是您的最愛,但只要您愛我就好了,我心存感恩。
佐野洋子的著作,被生下來的小孩。自己就像當中的主角,雖然情景不同,但意向相同。我因為童年的一場大病,感受到父母的至愛,這次回家和媽媽閒話日常,聯想到幼年時的夢境,我的靈魂在無垠星空遊盪著,我不願出生,如同靈修老師所言,但看到被呵護、被愛的感覺,就無明的來到人世間,成為爸爸媽媽的小孩。
我是渴求被愛才投胎為人,這個小孩長大後竟和父母如此疏離,很快地這個小孩快要變成老人了,才明白這個道理,把這個拼圖拼出來。
有一天,沒有被生下來的小孩來到了地球。他走著走著,越過原野,爬過高山。 獅子對他吼了一聲,他根本不覺得可怕。 蚊子飛過來叮他一下,根本不會癢啊。 因為, 他沒有被生下來,所以,這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他繼續往前走。
兩隻狗開始吵架, 牠們汪汪汪個不停, 沒有被生下來的小孩東看看,西看看, 這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那隻狗咬女孩的屁股和腳,小女孩的媽媽幫小女孩洗好身體 ,換好藥,然後在他的屁股上面貼上繃帶, 「好痛啊。」女孩叫到。 「不痛,不痛。」媽媽說。媽媽拿棍子對著追過來的小狗敲了下去, 小狗悻悻的回到沒有被生下來的小孩的身邊,縮起尾巴,垂頭喪氣的坐下。 沒有被生下來的小孩也好想貼繃帶,
「繃帶,繃帶。」 沒有被生下來的小孩叫到, 沒有被生下來的小孩出生了。
「媽媽!」
摘錄 佐野洋子/被生下來的小孩